“為什麽不在你們國內?”


    “在國內容易被盯上。”


    “你們具體在生產什麽?”


    五郎回答:“都有吧,主要是冰毒,依靠著蜘蛛山的作物也有一些傳統的毒品。”


    “真可怕。”


    “可怕嗎?可這是賺錢的生意。”


    “有時候賺錢就等於可怕,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不會痛了。是時代選擇了我們,因為有需求,所以才有我們。”五郎說道,“在我記憶裏,我是為了擴大生產才到這裏來的。畢竟我們的時代就快到了。”


    “你們的時代?”


    “高速發展的經濟停滯了,無數泡沫在現實的驕陽下破碎。日本就像一個一路狂奔的青年,先前什麽也不管,隻要埋頭躍進就可以了,突然,天黑了,腳下的路也消失了,他失去了方向。他的精力無處發泄,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發瘋。毒品就是個不錯的選擇。毒品和菸酒沒有不同,隻是效果更好一點。高興的時候會讓你更高興,傷心時會讓你忘記悲傷,快樂起來。”


    可人會高興是因為有值得高興的事情,傷心也是因為有傷心事,單純依賴藥物獲得快樂,於事無益,現實中高興的事、傷心的事依然不變,而人則可能陷入虛假的快樂中無法自拔。這些都是五郎沒有提到的。


    “也許你並不知道,很快日本就要成為毒品最好賣的國家了,這個市場是巨大的。”五郎道,“而且在日本走私和攜帶毒品還不會被判處死刑,這個國家太適合販毒了。我來告訴你這個行業的歷史。”


    “說到這點,你的記性居然就好了起來。”陳克明嘲諷道。


    “也許是因為日本人都比較敬業吧,和自己職業有關的東西都深深記在心裏。”


    1893年,日本化學家長井長義首次利用麻黃鹼合成了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1936年,德國科學家邁耳發表論文,指出服用甲基苯丙胺能消除疲勞、提高工作能力。


    此消息一經發布,立刻引起社會各界,尤其是軍方的關注。當時處於二戰時期的德國、日本等國就將甲基苯丙胺列為軍需藥品。日本在朝鮮等地建立製藥工廠,大量生產甲基苯丙胺。


    日本士兵稱甲基苯丙胺為“貓目錠”“突擊錠”或“空擊錠”。服用甲基苯丙胺後,可以不知疲倦地持續戰鬥,甚至呈現瘋狂的精神狀態,因此它又被稱作“覺醒劑”。但戰爭期間,甲基苯丙胺主要在軍隊中作為軍需品使用,在普通大眾中使用並不多,人們還沒意識到它的成癮性。


    戰後,悲觀情緒在全民中蔓延,國民迫切希望尋求精神刺激,因此日本醫藥公司和軍隊中庫存的冰毒開始湧入市場,迅速在日本流行。


    到20世紀40年代末期,冰毒在日本的濫用越來越普遍,逐漸成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社會上甚至出現了“覺醒劑將毀滅日本”的預言。


    因此,1951年日本政府頒布了《覺醒劑取締法》,把冰毒的製造、販賣、持有和使用定為犯罪。立法後,相關犯罪人數就開始持續減少,但從1970年開始,又再度回升。這和當時的經濟有一定的關係,二戰後日本經濟先是快速復甦,然後高速增長,並一直持續到1970年,之後經濟進入低速增長階段。


    在此期間,日本也還有著其他毒品的影子。


    比如大麻,在明治時期,大麻就被當作治療哮喘的藥物廣泛應用。戰爭時期,大麻在日本也被大量栽培,用大麻生產的很多產品都是日軍的軍需品。二戰後,美國主導的日本法律對大麻栽培進行了嚴格限製。但至今為止,日本大麻的栽培、吸食都沒能完全禁止。無論是過去還是現代,很多人都沒有將大麻當作毒品來對待,一些年輕人僅僅將其作為相對“特殊”的菸草。


    再比如有機溶劑,隨著嬉皮士文化在全世界範圍內的流行,致幻劑的濫用也開始普遍,但在日本要想獲得致幻劑非常困難,因此有機溶劑就成了致幻劑的替代品。1967年,有機溶劑最先在東京新宿附近晃蕩的嬉皮士中濫用開來。之後幾年,嬉皮士群體很快就消失在時代變遷中,但是有機溶劑卻在年輕人中持續流行。


    毒品的傳播在日本隨著法律法規和社會形勢而起起落落,但有一點不會錯,經濟越低迷,社會就越需要毒品。日本經濟從1970年後就進入低速增長階段。而1991年,經濟開始進入停滯階段,因此日本毒品的時代又來了。


    “多麽波瀾壯闊的史詩啊,你從這一角就能推測出近代的歷史。”


    “說得再多,你也隻是想說你們要開始賺大錢了,所以在蜘蛛山監獄建了製毒作坊。而史詩是不存在的,它不過是史海上浮著的汙物。”


    “骯髒嗎?之前我也說過毒品和菸酒一樣,隻是助興的東西。”


    “你瘋了。”陳克明道。他曾聽聞過一些癮君子的故事,最後都以悲劇結尾,因此他對毒品充滿厭惡。


    “錯的又不是我們,真的要說有錯的話,也是濫用者自己的錯。有人用水果刀自殺,難道要追究製刀者的責任嗎?小孩子因為吃糖而患齲齒,要怪罪糖果廠嗎?有人酗酒,酒廠又有什麽錯?”


    五郎看了看陳克明的臉色,發現他臉上滿是鄙夷,苦笑道:“算了,我也是在浪費時間,我知道你們對我們的看法,一時之間也難以改變。回歸正題吧,我本是來監獄看看工坊的,最近的產品質量有些不佳,我想來看看是出了什麽問題,然後商討擴大生產的事情。”五郎道,“白天來還是太招搖了,於是我穿上了囚服,偽裝成囚犯,晚上前來,結果遇到了大地震,就我一個人活了下去,偏偏還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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