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兒,你不是,你不是的!”


    劉奭親手端過禦醫調製的藥湯,送到司馬慧唇邊:


    “慧兒,不要想那麽多了,安心將養身子要緊!我們都還年輕,來日方長,一定還會有孩子的,答應我,為我生下一大群孩子來!”


    司馬慧強打精神:


    “我答應殿下,我會努力的,生下一大群,我們兩個的孩子,有男的,有女的,男的都像你一樣英俊,女的都像我一樣……”


    “像你一樣美麗。”


    司馬慧掙出一絲苦笑,順從地喝下了劉奭手中的藥湯。


    合歡院那邊的胡笳聲更加悲哀了,悲哀如馬嘶的胡笳,讓司馬慧又想起了那可怕的夢境:


    “這是在幹什麽?”


    “是董良娣請來的胡僧,在為你的痊癒祈禱……”


    司馬慧的秀麵變色:


    “快,讓他們停下來!這哪是為我祈禱?分明是咒我早……死!”


    “這……不會吧?”


    劉奭不肯相信。剛才他回太子宮的時候,正看見董良娣那邊找了幾個胡僧在做法事,董良娣說,這是很靈驗的,洋和尚很有一套,念的經都是未經中國人翻譯的正宗經文,再加上胡笳這等洋樂一伴奏,原汁原味,佛祖九天之上聽得真切,一定會很快賜福給司馬良娣的。盡管他不太相信遠來的和尚好念經這一套理論,但董良娣這番舉動,一定花費了她不少小金庫中的貼身錢,單從這一點上看,人家也是好心好意呀!


    司馬慧卻很固執:


    “胡僧!多少事情就壞在他們這些洋人的身上!殿下該不會忘記當年巫蠱之禍吧?”


    巫蠱之禍,是西漢武帝劉徹當政時的一件大案,這件事脈絡複雜,說起來頗費筆墨,我們隻能大概地提它一提:


    漢武帝晚年時,已經失去了當年的豪氣,聽信了身邊一個叫做江充的寵臣的佞言,對自己的年老多病,不從生理的自然規律上去找原因,反而歸咎於幾個皇子,認為是他們在用巫蠱之術來詛咒他,盼他早死。他命令江充清查事實,江充於是就領了幾個胡巫,又是裝神、又是弄鬼的,在長安城一通折騰。胡巫本來就唯恐中華天下不亂,這下更是逮著機會了,一會兒說這兒地下有桐木偶人,這是用來詛咒的,一會兒說那兒地上有汙跡,那是用來請惡鬼的,反正是“胡”言“胡”語,你愛信不信。江充當然信,抓了一大批可疑分子,嚴刑逼供,大刑之下,豈有不招之理?於是你攀他、他咬我,先後不下幾萬人被這“巫蠱之禍”給牽扯進去。武帝對巫蠱之禍本來是半信半疑,如今一看有這麽多人親口供認,心說這還了得?整個是一個犯罪集團嘛!毫不留情,“統統槍斃!”一聲令下,幾萬人就這樣進了枉死城。這還不算完,還要擴大戰果,徹底清查犯罪集團的頭頭,這個光榮任務當然又落到了江充的頭上,因為武帝這時已經疑神疑鬼,落下了毛病,看誰都不像好人了,連太子劉據也被列為嫌疑分子。江充原來就跟太子劉據有過;日怨,這下尚方寶劍在手,更是要借題發揮了。他膽子也大,竟然帶著那些胡巫,一路“胡”蹦亂跳,掘蠱掘到了劉據的太子宮來。也別說,還真讓他挖出了一個桐木小人。“我的太子殿下,證據確鑿,我看您還有什麽話說?爺們兒,跟我上殿麵君去吧!”劉據慌了神,這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幹脆,把江充抓起來,一刀下去,血光迸現,麵他媽什麽君?你先去麵麵十殿閻君吧!殺得性起,連那幾個胡巫也在上林裏一把火,弄成了地地道道的韓國燒烤,找上帝去了。


    殺了皇上的親信,這個罪過就說貴為太子也不那麽好擔待,一不作二不休,反了吧!


    兒子打爹,要想成功,除非那爹實在太窩囊了。可漢武帝是誰?劉據就像雞蛋一樣,撞在漢武帝這塊巨石上,連響都沒聽見一聲,就被撞得蛋黃蛋清滿天飛溢,夾著尾巴逃跑了。幸虧上黨壺關地方有一個叫令狐茂的“三老”,上了一篇奏章,很是發一頓宏論,說什麽“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替劉據開脫,武帝這才因而“感悟”,不再追究劉據的罪過。可惜那會兒沒有大哥大、bp機之類的現代化通訊工具,武帝的回心轉意,並沒能及時傳達到全國各地,下麵的人,還是照著原來接到的通緝令行事。結果劉據在河南靈寶被偵破行跡,走投無路,上吊死了,連幾個皇孫,也一齊遭了難。武帝痛失骨肉,靈智頓開,這才覺出江充有詐,下令滅了他的三族。建了一座“思子宮”和一座“歸來望思台”,日夜追思親子,還賜給劉據一個溢號,叫做“戾”。根據《史記》所附的“溢法解”,“戾”是不悔前過的意思.這個“不悔前過”的“戾太子”劉據,就是宣帝劉詢的祖父,劉奭的曾祖父。


    這一段苦難家史,劉奭也不知聽父皇劉詢說過多少遍,當然是耿耿於懷,記憶猶新。雖說其中錯綜複雜,但“巫蠱”之禍帶給他的,卻是難以忘懷的餘悸,如今聽司馬慧舊事重提,自然也就對董良梯的用心產生了懷疑。


    沒過幾天,司馬慧果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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