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扯痛了。”其實根本不痛。 “嬌氣。”沉馳笑道:“真痛還是撒嬌?” 一下子就被看穿,霓雨頓感丟臉,睜著眼睛說瞎話,“真痛。” “那怎麽辦呢?” 霓雨才沒想過怎麽辦,下意識想說“你親親就不痛了”,又想起剛才親過,親來親去,沉馳一定會笑他。 “好了。”沉馳說:“給你換了條橡皮筋。” “嗯?”霓雨趕緊探手摸了摸,指尖碰到了幾個突出卻不鋒利的東西,“是什麽?” “摸不出來嗎?”沉馳說:“再感受感受?” 霓雨用來捆頭發的向來是黑色橡皮筋,最普通的那一種,沒有任何配飾。而現在紮住他頭發的顯然不止橡皮筋。 橡皮筋上串著一個東西,應該是配飾,但他實在想不出是什麽。 “你給我戴了一朵花兒嗎?”這也太不陽剛了。 “忠誠,熱烈,無可取代的愛情。”沉馳的語氣像唱著一首詩。 聽到“忠誠”一詞時,霓雨喉嚨就已經抓緊。 是冰花! 當初他鬧了大笑話,將用於求愛的冰花送給沉馳,還說是高嶺之花,和同是高嶺之花的沉馳很般配。 “真正的冰花會融化,但這一朵不會。”沉馳笑:“我確實給你戴了一朵花兒。” 普通的配飾隻是取一個形,霓雨卻感到,冰花似乎在他掌心綻開,花瓣的尖角也顯得圓融,花心透出絲絲縷縷的清涼,“是鎏製的?” 隻有鎏,才能如此變幻。 可冰花是白晶色,鎏卻是黑晶色。 “對。”沉馳說:“當年你送我一朵,現在我也送你一朵。” 霓雨癟了下嘴,“可我送你的凋謝了。” “沒關係。”沉馳看向遠方的某一處,“我送給你的不會凋謝就行。” 一陣沉默後,霓雨語氣沉肅下去,“先生,你是不是又想拋下我?” 沉馳始終帶著溫柔幅度的唇角極不明顯地僵了下。 “我還是一個尋常人類時,就不大聰明,腦子的營養都供給身體了,學習全不行,打架第一名。”說著,霓雨自己都笑起來,“寄生到豹豹身上後,就更笨了。你也說過,我豹頭豹腦,傻乎乎的。” 沉馳漆黑的眸底像被低風吹皺的湖,情緒一波一縷,暗流湧動。 “就因為不聰明,上次被你送走時,我理解不到你的用意。”霓雨說:“我隻知道,你不要我了,也不要曾經陪伴你、陪伴藍星夫人的豹豹,你有了新的喜歡的人,他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金發碧眼美人。” 沉馳緩緩搖頭。 “先生,我很委屈。”霓雨一動情,眼睛就格外明亮,好似滿腔的衷情全都湧到了眼中,碧空水洗一般,“但事實卻是,你為了保護我,而策劃了這一切。” 沉馳視線向下,手指不知不覺已經碰觸到霓雨的側頸,輕輕揉撫。 “現在我的腦子也比不過你、狐狸,更比不過ai路易。”霓雨深呼吸,“但我好歹進化了,比以前聰明。藍星夫人說,我得好好活著,這是某個人的心願。先生,藍星夫人說的是你嗎?” 沉馳沒有回答。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霓雨說:“一定是你。” 短暫沉默,霓雨又道:“所以剛才,你給我戴上冰花,說你送我的這朵不會凋謝時,我就知道,你又要拋下我。” 沉馳的神色難得出現一絲詫異。 霓雨得意又傷感,“對我的聰明才智歎為觀止了?發現我終於不是豹頭豹腦了?” 沉馳無奈,“歎為觀止不是這種用法。” “是嗎?”霓雨一時想不出替代的詞,索性作罷,“先生,你想獨自去解決這顆星球的危機?” 沉馳沉默良久,笑容難說是釋然還是苦澀,他再次捏了捏霓雨的耳垂——它們紅紅的,帶著溫熱的溫度。 “根據路易和軍方情報部得到的信息,‘天尾’至多三個月,半數人類、寄生人就會被置換。”沉馳說:“而三大政權裏最薄弱的‘深淵’,一個月前病毒再一次爆發,情況與097營地類似,但他們沒有一個你。” 霓雨麵前鋪開萬裏烈火與生靈塗炭,他親曆過那種絕望,見識過腥血與殘肢鋪就的一敗塗地,與“焦岸”一般遼闊的“深淵”已經如097營地淪陷? “‘深淵’恐怕已經沒有正常的人類和寄生人了,被感染的人衰竭時間極速縮短,根本來不及進行寄生手術,餘下的則成為變異生物。”沉馳說,“我們與‘深淵’的邊界已經戒嚴,機動軍團正在組織各個邊陲營地往東部轉移。但變異生物的基數太大,一旦它們發動攻擊,我們不一定能夠阻止下一輪‘變異潮’。” 霓雨下意識緊握住拳頭,從沉馳平靜的敘述中聽出了迫在眉睫,千鈞一發。 沉馳說:“‘焦岸’已經成為孤島。狐狸建議,讓你們參與人體試驗,推進高階寄生化,以此對抗n-37行星。” “我願意!” 沉馳搖頭,“就算人類全部成為高階寄生人,也不一定是高維智慧生物的對手。危機,隻能由‘背負圖騰之人’去解除。” “所以你就要拋下我嗎?”霓雨說:“先生,你已經拋下我一次了!我願意參與實驗,我跟三葉博士、柏鷺博士都了解過,實驗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等這顆星球‘痊愈’了,柏鷺博士將製定一套科學的進化章程,到那時候,你再出一份力不遲。”沉馳說:“適當地讓他們采集你的血液,掃描你的意識,而不是接受什麽人體試驗。” 霓雨聽出了重點,“可地球到底要怎麽才能‘痊愈’?” 天光澆下,在沉馳眉眼裏投下大片陰影,他利落的下巴緊繃著,喉結微動幾下,似乎正在忍耐。 “先生。我命令你告訴我!”霓雨抓著沉馳的衣領,臉上有幾許怒色,可這怒色偏是被著急衝淡了,那一聲“命令”聽上去有種裝腔作勢的可笑。 沉馳掐住他的脖子,沒怎麽用力,隻是卡在喉結那兒,像野獸咬住了獵物,“命令我?” “隻許你命令我,不許我命令你嗎!”霓雨挺著腰背,分明感到紋路正在燃燒,金輝幾欲衝出黑色的軍裝。他的眼裏也燒著火,坦然無懼,撲向麵前企圖為他擋開一切的戀人,“先生,你還想推開我?” 沉馳眸中風起雲湧,“如果我說是呢。” 霓雨半步不退,“可你推不開我!上次是因為我笨,我再笨也不會第二次上當!” 須臾,沉馳鬆開手,輕聲說:“為什麽就不肯乖一點,讓我保護你?” 黑晶光霧陡然在四周彌漫,外骨骼若隱若現,霓雨說:“我就算不能保護你,也想與你在一起。我是你的伴侶,你喜歡我,你再也偽裝不了了,我應該在你身邊。” 沉馳歎息,“固執。” 霓雨脫口而出,“反彈。” 沉馳“嗤”一聲笑了,“誰教你的?” 097營地從未見過天地之大的小孩總是追逐打鬧,霓雨許多次聽見他們吵架,嘴皮子利索的孩子能叨叨五分鍾不重樣,呆一點的就隻會說“反彈”。 他與沉馳,他就是呆的那一個,可他會“反彈”。 “可以告訴我了嗎?”霓雨仍舊抓著沉馳的衣領,“你打算怎麽做?” 沉馳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地球這四百年來的努力,都無法治本,必須有人去到平行宇宙,徹底斬斷n-37行星與地球的聯係,地球才能重獲生機。” 霓雨的手忽然一僵。 “明白了嗎?”沉馳溫柔地注視,“隻有我能去,而我不一定能平安回來。”第59章 你也是我的寶貝 怎麽才能去平行宇宙?怎麽切斷n-37行星與地球的聯係? 霓雨想不明白,但他拽著沉馳的衣服,沒有放開。 沉馳握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溫柔地掰開,然後整個團在手心,牽著他,“走吧,回家去。” 路上有微弱的風,黑色的冰花頭飾像海草一般輕輕飄動。 霓雨將拳頭握得很緊,不讓沉馳與他十指相扣。 沉馳就笑,“豹豹又跟我賭氣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霓雨不肯抬頭,像是正專注地數著腳下的螞蟻,“你不是唯一一個擁有生命密碼的人,狐狸也有,其他萬一……” “狐狸的確有,但你認為它有戰鬥能力嗎?”沉馳很平靜,耐心得就像一個給愚笨學生上課的老師,“我毫不懷疑地球上還有擁有生命密碼的人,但他們在哪裏呢?他們知不知道自己的使命?” 霓雨著急道:“我們可以去找!” 沉馳微笑著搖頭,“‘尋找’這種事,狐狸已經做了很久,但隻有我符合。我是在什麽時候‘醒來’,你最清楚不過。” 霓雨咬牙。 “這顆星球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沉馳說:“你也不希望,它就此毀滅,對吧。” “可我也不想你就這麽離開!”霓雨沒能控製住情緒,聲音顫了起來。 沉馳單手捧住他的臉,凝視片刻,“你心裏怎麽想?” “能帶上我嗎?”霓雨紅著眼,“先生,你帶上我。我現在是高階寄生人了,去了平行宇宙後,我能幫你。” 沉馳搖頭,“那是高維世界,你無法存活。” 霓雨指甲壓進肉裏,嗓音像被潑了一捧冰水,“可你回不來了啊。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讓我怎麽辦呢!” 沉馳欲將發抖的人摟進懷裏,但霓雨渾身的肌肉都繃著,執拗地不給他抱。 “聽話。”沉馳哄著,再一次伸手。 霓雨後退,寧靜的空氣忽然濺起波瀾,他胸中惱怒、不甘、難過交加,竟是毫無征兆地變成高階作戰形態。 外骨骼啟動,一雙黑晶羽翼“錚”一聲展開。 “想飛走嗎?”沉馳抬頭望著他,眼中仍舊含著笑,但這笑是痛,是不舍,是無奈,唯獨沒有開懷。 “我可以將你帶走!”霓雨喝道,“去西部無人區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把你綁起來,藏起來,你就不能一個人去平行宇宙了!” 沉馳卻安然地站在原地,“剛才還說自己進化了,比以前聰明,一生氣卻還是喜歡說傻話。” 霓雨眼中金光流淌,“我真的會把你藏起來!” “你不會。”沉馳說:“‘熾鷹’的隊長,不會眼睜睜看著這顆星球毀滅。” “我已經不是‘熾鷹’的隊長了!” “可你和以前一樣善良,有擔當。” 霓雨憤然,“我不想你走!” 沉馳眉心短暫地蹙起,隱有一絲不解,“上次你沒有這麽不舍。” “不一樣的。”霓雨用力搖頭,攪起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