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邊走邊聊,一路談笑,走到小屋時天色已近晌午。


    小屋背靠著一麵由巨岩壘成的山壁,山壁上長滿了青苔和茂盛青綠的低矮植物,幾涓細流順著青黑的岩石縫隙汩汩流出,匯到屋前的一灣天然水渠裏,再由著水渠匯入山間溪流。


    小屋有三間屋子,推門而入是客廳,左右兩手邊都是一間臥室。屋子裏的擺設樸素簡單,家具都是竹子做的,是以顯得分外清雅。


    晌午的陽光從白紙糊的窗戶透過來,照得屋子裏十分明亮,窗明幾淨,顧琢隨手齋摸了把桌子,見一點灰塵沒有,不由感到蹊蹺。


    他轉過身問明若柳:“阿柳,我沒記錯的話,你上次和南煌來山裏采蘭都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吧?”


    明若柳本在等著聽顧琢齋誇一誇自己將這房子布置得整潔舒服,卻不想他問了這樣一句無關的話。


    “是啊。”她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顧琢齋將幹淨的手伸到她麵前,意味深長道:“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兩個月沒人打掃的房子,會一點兒灰都沒有?”


    明若柳被他問得咬了一下舌頭。


    她總不能告訴他這房子是幾個時辰前她剛剛變出來的吧!


    她遮掩不住的心虛,顧琢齋搖了搖頭,“我看啊,采蘭是假,下好了套,等著我往裏鑽才是真。”


    他臉色嚴肅正經,似是有點生氣,明若柳抬眼小心地打量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琢齋繃不住輕輕笑了出來。


    他抬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笑道:“可你以後記得,就是想要使小手段,也別使得這麽漏洞百出。你一提前來打掃,什麽心思都露餡了!”


    明若柳提起的心啪嗒一聲放了下去,她訕訕笑了笑,算是承認了他所想。


    木已成舟,人來都來了,顧琢齋也不想和明若柳計較。何況這裏人煙稀少,風景秀麗,沒有鎮子裏的浮華喧鬧,他陪著明若柳在這裏消磨幾日時光,說不定還能找到些思緒。


    “哪個是我的房間?”他問,想要趕快收拾好筆墨紙硯,開始想畫。


    明若柳猜到他在想什麽,默默伸手指了指右邊。


    顧琢齋走進右邊臥室,明若柳站在客廳裏沒跟進去,果不出她所料,不過片刻,她便聽到裏麵傳來了顧琢齋的問話聲。


    “阿柳?你把筆收哪兒了?”


    該來的總會來,明若柳深吸口氣走進臥室,向書桌抬了抬下巴,若無其事道:“都在書桌上啊!”


    顧琢齋疑惑地掃過眼書桌,確認了桌上齊備了墨紙硯,獨缺了筆。


    “沒有啊。”他皺了皺眉。


    “嗯?”明若柳皺起眉頭,像是也不明白的樣子。她想了想,遲疑說道:“那可能……可能是我上次沒留意,跟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帶下山了。”


    “帶下山了?”顧琢齋驚訝地向她確認。


    她趕緊點了點頭,“嗯,應該是帶下山了。”


    她本以為顧琢齋會著急,卻不想他隻是歎了口氣,就走出了臥室。


    他不吵著要下山麽?明若柳驚訝想著,轉過身便看到他從隨身帶的行囊裏拿出了一個老舊的木匣。


    顧琢齋揣著木匣走到她身旁,無奈道:“我就知道你丟三落四的,說不定會少些什麽。還好我做了準備,不然這幾天可就麻煩了。”


    明若柳愣愣看著他手裏沉甸甸的木匣子,她拿過來,拉開拉板,見到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畫筆、顏料、硯台、一遝白宣紙,腦子霎時嗡的一響。


    “你為什麽會帶這個?你不嫌重嗎?!”她不可思議極了。


    這匣子估摸著有個六七斤,明若柳真佩服他能帶著這麽個重東西走一早上。


    “這算什麽?”顧琢齋從她手裏拿過木匣,得意笑道:“以前我陪老師采風的時候,還要幫忙背他的那一份呢!”


    他學畫從來不是悶在房裏閉門造車,以前讀書時日子較為閑散的時候,他常常得了空兒就背著這個匣子到處跑。


    湖光山色、雲緲水茫、霜林寒月,這些景色總得自己見過才能感悟到其中靈動的地方。


    “不行!”明若柳一把搶過木匣,“這幾天我不許你碰這匣子!”


    顧琢齋莫名其妙。


    “為什麽?”


    明若柳不好出賣言老,現編又編不出個所以然,隻能結結巴巴地強詞奪理:“你……,你上山是來陪我的,我說不許碰就不許碰!”


    顧琢齋怎麽可能五六天不動筆?


    莫說他馬上要去參加宴會,就算是平日,他也不可能一日不練習。想畫出好的畫,除開靈光乍現,日複一日的練習也極其重要,他要真的五六天不碰筆,隻怕手感都生疏了。


    “阿柳,別鬧了。”他還以為明若柳在同他玩鬧,想要拿過匣子。


    明若柳側身躲過,將匣子緊緊抱在懷裏,不肯給他。顧琢齋意識到她不是玩笑,不禁皺了皺眉。


    “你到底是怎麽了?”


    明若柳恨不能將這匣子一下扔到山腳下去,但也知道自己要真是是那樣做了,顧琢齋指不定會氣成什麽樣。可她覺得就是說實話,顧琢齋肯定也不會依她。


    她抱著匣子靠在牆邊,進退兩難地看了眼顧琢齋,不知如何是好。


    顧琢齋背著手,沉聲問道:“說實話。”


    明若柳最怕他嚴肅地同自己講話。


    他性子溫柔,是好欺負,可他一不苟言笑,便是準備較真了。他較起真來,明若柳完全招架不住。


    明若柳為難不已,她掙紮了一瞬,小心翼翼地說:“你若信我,這幾天就把這匣子交予我保管。”


    “那我怎麽練習?”


    “那就不要練習了。”


    顧琢齋以為自己聽錯了,明若柳搶著又說:“你要是信得過我,這幾天就聽我安排。”


    顧琢齋不解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麽算盤。


    他懷疑的眼光忽然讓明若柳有點兒小委屈。


    “我不會害你。”她小聲地為自己分辯了一句。


    顧琢齋意識到自己剛剛有點太嚴肅了,眼神一下放得柔和了許多。


    “你為什麽……”他柔聲說著,想弄明白她為何會想要這樣做。


    明若柳打斷他,輕聲道:“不要問我為什麽,求你。”


    她不好告訴顧琢齋這樣做是因為言老的建議。他選上了一切好說,可他萬一沒被選中,她怕這個事情會讓他們之間產生隔閡。


    畢竟是她求著言老教她應該怎麽做的。


    顧琢齋滿腹疑惑,但明若柳如此堅持,他思索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第65章


    既然顧琢齋已經將謊言戳破,明若柳幹脆也不再提采蘭這一茬。


    顧琢齋開始收拾隨身帶到山上來的東西,他整理床鋪,見到床上的薄紗被,以為她忘了換上厚被,便去問她厚被子收到了哪裏。


    明若柳正在屋外的小廚房裏準備做晚飯,聽到他如此問,立即做出一副失了算的表情。


    “唉呀!”她扔下擇了一半的菜,懊惱道:“我忘了準備厚被子了!”


    “我們沒在這兒過過冬,所以準備的都是夏天的東西。”


    她這個理由足以令人信服,顧琢齋沒起任何疑心。


    這麽冷的天,蓋這麽薄的被子絕對不行。顧琢齋眉頭緊鎖,一籌莫展。明若柳站在他身旁一言不發,似在等著他想辦法,眼神裏卻有一星藏得深深的得意。


    “怎麽辦呀?”她無措地問顧琢齋,“山裏晚上冷的很,就是把身上的衣服全穿上也沒用的!”


    那兩個人抱著一起睡就好啦!


    她準備著顧琢齋提出這個辦法,再打算欲拒還迎、半推半就,不想顧琢齋眼睛忽而一亮,卻是說道:“阿柳,我去找這山裏的人家借兩床被子,你等我回來。”


    啊?


    顧琢齋轉身就要走,明若柳趕緊拉住他衣袖。


    “這多麻煩人家啊!”她反對道。


    顧琢齋嗐了一聲,“人都要凍壞了,還談什麽麻煩?大家都住在這鎮上,低頭不見抬頭見,有了難處互相幫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說不定人家沒有多的被子呢?”


    明若柳從沒想過他會想到去找人借被子。


    顧琢齋不禁笑了,“阿柳,這還沒到數九隆冬呢。等到三九天大雪封了山,這兒才叫真的冰天雪地,還沒冷到那地步,他們肯定有多餘的被子的,你放心。”


    明若柳被噎得無話可說。


    時間已經不早,顧琢齋想在天黑前趕回來,急著就要走,明若柳沒理由攔住他,隻得讓他去。


    她盼望他空手而歸,卻不想他不僅背回來兩床沉甸甸的被子,還拎了一大堆蔬菜臘肉。顧琢齋興高采烈,渾然不覺明若柳的臉色不大耐煩。


    “我說人家不會嫌麻煩,你還不信。那對大娘大爺知道我會念書識字,高興得不得了,托我寫了封家書帶回鎮上寄給她兒子,還硬塞給了我這些東西。”


    明若柳意趣缺缺地坐在飯桌前,有一搭無一搭地答應著他的話。


    借個被子從下午借到晚上,他不知道她做好了飯在等他回來嗎?而且他一進門就忙著收拾整理那對老夫婦送的東西,正眼都沒瞧過一眼她花了大心思做的飯。


    見顧琢齋要將別人的被子抱進自己房間,她忙抬手製止道:“我不蓋那被子,別放我房裏!”


    顧琢齋抱著被子愣住了。


    “那上麵有別人的味道,我聞不慣。”明若柳勉強解釋道。


    顧琢齋吸吸鼻子仔細聞了聞,可除了曬過的被子特有的幹爽味道,其餘什麽也沒聞到。


    “沒有啊。”他疑惑不解的地反駁。


    明若柳低頭戳了戳碗裏晶瑩剔透的白米飯,“反正我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可晚上這麽冷,你要凍病的!”


    明若柳默默翻了個白眼,她堅持道:“晚上我蓋那兩層薄紗被,再搭件厚衣服,不會冷的。”


    “那薄紗被那麽透氣,怎麽能禦寒?!”顧琢齋不同意。


    這個榆木腦袋沒救了!


    “我說可以就可以!”明若柳煩躁不已,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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