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亭的眼神越過他投向院中,聽他問話,便道:“也沒有什麽事情,不過是我母親讓我來求一盆鳳仙擺在房裏。”


    說罷,他又看了眼院中,“怎麽不見泛漪姑娘?”


    程安亭此言一出,南煌立時了然他為何而來。


    來見泛漪才是真實目的吧?!


    “泛漪離開集芳堂,回家鄉了。”他淡淡說著,往門口正中挪了挪,遮住程安亭的視線。


    “她走了?”程安亭震驚萬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煌裝作沒看見他這副神情,“程公子,我去取花,勞煩你在此稍候片刻。”


    程安亭毫無反應,南煌懶得管他,前去花帳取了盆鳳仙,隻想早點將他打發走。


    他將花缽交給程安亭,便欲關門送客,不想程安亭伸手攔住馬上要關上的大門,猶不死心。


    “夏姑娘還回來麽?”


    “不知道。”南煌皺了皺眉頭,語氣頗是冷淡。


    南煌不想多說,程安亭也不好再問。南煌關上門,感到幾分不快。


    凡人都是又沒用又麻煩的害人精,他真不明白泛漪為何會同明若柳一樣,一頭栽到凡人的坑裏,拉都拉不回來。


    “方才是誰?”


    明若柳見他回來,順嘴一問。南煌猶疑片刻,還是說了實話。


    果不其然,明若柳聽到程安亭三字,嘴角一下就垮了下去。


    她抱著雙臂,沉默了會,忽而抬眼看向南煌,“他知道泛漪走了?”


    南煌點了點頭。


    明若柳的好心情瞬間被這意外的事兒攪成了一團亂。


    他們程家可真是好樣的,程頤殺了她情郎,程安亭搞得她和泛漪反目成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命裏犯衝,過了兩百年還能重新遇見程家後人。


    南煌這幾日一直想要勸明若柳將泛漪找回來,但曉得她在氣頭上,開口說不定會適得其反,便一直憋著沒說,現下瞧著她有心軟的意思,便想試探試探。


    “阿柳,你……還在生泛漪的氣嗎?”


    明若柳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你幹嘛?!你不會是想給泛漪求情,讓我把她給找回來吧?!”


    明若柳神色嚴厲,南煌有些後悔自己選錯了時機。可話既已出口,他隻能繼續硬著頭皮繼續,“泛漪是做了糊塗事,可你就這樣把她趕出去,會不會有點……不近人情?”


    以前在禦花園有土地公和明若柳罩著,別人不敢怎麽欺負泛漪,現下她一人流落在外,這兒的鄉野妖精還不知道會怎樣刁難。


    泛漪性子柔弱,真受了欺負,也肯定隻敢將眼淚往肚子裏咽,不敢還手。


    “我沒攔著你發好心!”明若柳冷著臉撂下如此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南煌咂摸過她話裏的意思,咧嘴一笑。


    五日後集芳堂開張營業,李大娘專門從天寧巷跑來捧明若柳的場。


    明若柳送了她兩盆長勢旺盛的杜鵑,她滿臉笑容地把明若柳拉到一旁,關心道:“明姑娘,最近怎麽沒有來我們天寧巷啊?”


    明若柳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不曉得,阿齋這些日子早上走,晚上回,一天到黑話都說不了幾句。我看他啊,變得比之前還要悶!”


    她輕輕扯了扯明若柳衣袖,將聲音壓得低低的,悄聲問道:“怎麽?你們兩個吵架了?你哪裏不痛快給大娘說,大娘幫你教訓他,一定不讓你受委屈!”


    “沒有。”明若柳連忙笑著搪塞。


    她這些日子沒去找顧琢齋,一是忙著集芳堂的事情,二是還未理清自己對顧琢齋到底是個什麽感覺。


    一見就亂,那還不如分開冷靜一段時間。


    李大娘作為街頭巷尾一等一的八卦好手,豈會輕易就放棄追根究底?


    她拉著明若柳問長問短,明若柳被問得心裏發毛,又不好翻臉。眼看就要抵擋不住攻勢,她一眼看到顧琢齋進了大門,霎時將李大娘在耳邊嘀嘀咕咕的話拋到了天邊。


    顧琢齋進門,見到明若柳在看著自己,便客氣地朝她點了點頭,算作是打招呼。


    今日他也是鼓足了勇氣才來得集芳堂,他麵上看著淡然,心卻跳得身急促。這些日子來的相思之情不但沒有因為見到了明若柳消散,反而變得更為濃鬱。


    他如此,明若柳亦是如此。她朝他羞澀一笑,半月來的不安和輾轉,忽而塵埃落定。


    明若柳一臉溫柔的笑意,李大娘轉過頭看見她和顧琢齋在旁若無人的對視,當即識趣地住了嘴。


    “那什麽,你忙。”她笑眯眯地說著,抱起兩盆花欣然告辭。


    堂中人聲嘈雜,明若柳向顧琢齋使個眼色,示意他到內院說話。


    她將顧琢齋引到茶室,沏好茶,兩人手裏各捧著杯茶,都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又說不出口。


    “好久不見……”


    “你清減了不少……”


    兩人聲音撞在一處,又同時收聲。沉默在室內尷尬散開。明若柳握著茶杯,隻覺得耳朵越來越熱。


    顧琢齋輕咳一聲,放下茶杯,拿起隨身帶來的一軸畫,將之遞給了明若柳。


    “明姑娘,這是恭祝你重新開張的賀禮。現在鎮上太平,你總算能安安生生地做生意了。”


    明若柳接過畫幅,想起上回顧琢齋在馬車裏對自己說的模棱兩可的話,臉麵刹時一熱。她展開畫幅,見上麵畫了一個被數十種鮮花塞得滿滿當當的大花籃,不由會心一笑。


    這可真是貼合了集芳堂“匯集群芳”的意思。


    “多謝。”她嫣然一笑,重新將畫軸卷好。想起方才李大娘說他這些日子早出晚歸,沒話找話道:“剛和李大娘閑扯幾句,聽說你最近很忙?”


    “啊……”顧琢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吳掌櫃那裏有幾部書急著找人抄寫,我這幾日在他那兒耽擱的時間就長了些。”


    “你又去吳掌櫃那裏抄書了?”


    明若柳皺眉說著,直接伸手捏住了顧琢齋手腕。顧琢齋猝不及防,一陣鑽心的疼從手腕傳來,他痛得不禁輕嘶。


    “你別去他那兒了!”明若柳急了。


    同在一個地方做生意,吳老板的為人她是了解的。這人腦子是算盤做的,最是慳吝銀錢,隻會催人快些幹活,全然不會顧及夥計好歹。


    “沒事的。”顧琢齋揉揉手腕,好脾氣地安慰她,“那幾冊書也是珍品,借著這個機會我能把它們讀一遍,也算不得吃虧。”


    “你想看,我買回來送給你!你這手才好沒多久,當心落下病根,以後想寫字都寫不了!”明若柳劈裏啪啦地把他的話堵回去,心裏頗是無奈氣惱。


    “沒事的……”顧琢齋不以為意,還想著小事化了。


    明若柳惱了,直接提高了聲音,“不許再說沒事!”


    “好好好,我不說了。”顧琢齋連忙改口,怕她當真生氣。


    明若柳想要教訓他兩句,卻又心疼他手腕,末了,她瞪他一眼,起身取來瓶藥油。


    “手來。”她沒好氣地伸手。


    顧琢齋笑笑,溫順地將手遞了過去。


    明若柳心裏有氣,拉過他的手,倒了藥油就是狠狠一揉。


    被揉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痛,顧琢齋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想將手抽出來,待見到明若柳臉色不豫的,當即裝作沒事一般。


    明若柳好氣又好笑,她放輕手勁,仔細給他的手腕揉藥油。


    “痛麽?”她抬頭問他。


    “不痛。”顧琢齋回答得毫不遲疑。


    不痛才怪。


    “說謊。”明若柳戳穿他的謊言,卻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顧琢齋溫和笑笑,眼神有幾分靦腆。明若柳繼續低頭給他揉藥,一室靜謐,兩人倒頗是自得,恨不能這刻能長些,再長些。


    明若柳將藥油倒在掌心,細細給他揉開。


    “想回來嗎?”她問得似若無意,一顆心卻隨著這句話出口砰砰跳了起來。


    茶水咕嚕嚕翻著泡泡,顧琢齋怔愣看著明若柳,她低頭看似在專心地給他揉手腕,實則紅霞已飛了滿臉。


    “想。”他直愣愣地回答,沒有一絲遮掩。


    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到集芳堂,他有多想她。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可以好好談戀愛了~!


    第41章


    聽到顧琢齋這個“想”字,明若柳唇角向上揚起,笑意想藏也藏不住。


    “想就回來。現在鋪子忙得很,正需要人幫忙。”


    她裝著若無其事,心裏卻是甜滋滋兒的。


    明若柳眉眼含羞的神情勾得顧琢齋一陣心癢,她手心溫軟的熱度從他手腕傳來,他想要反手握住她白軟細嫩的手,卻深恐造次讓她著惱。


    “明姑娘,我自己來吧。”起了不可言說的念頭,顧琢齋記著非禮勿動四字,心虛地抽回了手。


    明若柳不明所以,她蓋上藥瓶,將之遞給顧琢齋,關切道:“你把這瓶藥帶回去,一日三次,千萬不要嫌麻煩。”


    顧琢齋接過藥瓶,道完謝,一時找不到話說,卻又不想告辭。明若柳低頭絞著手裏的帕子,也不提送客。


    甜蜜和尷尬交織,兩人安靜相對坐著,誰都不想打破這份沉默。


    “阿柳,西街的陳員外來了。”


    南煌不識時務地闖了進來。


    陳員外愛花如命,在明若柳這兒花了上千兩銀子。這樣的貴客,她自然要親自招待。明若柳有事要忙,顧琢齋隻得起身告辭。


    顧琢齋從後門離開,明若柳倚在門邊,目送他轉過巷子口方戀戀不舍地關上門。她一進院子,便見到南煌抱著雙臂,在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幹什麽?”明若柳馬上提高了警惕。


    南煌揶揄笑道:“你把顧琢齋請回來了啊?”


    “鋪子裏就我們兩個人,怎麽忙得過來?我把他請回來,有什麽不可以?”明若柳理直氣壯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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