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去兩百多年,明若柳和金腰燕早已重歸於好,見了麵也能笑嘻嘻地叫聲姐妹。但從那以後,整個禦花園再沒人敢得罪明若柳。


    果不其然,明若柳這句話才落地,泛漪的房門就嘎吱一聲打了開。泛漪委屈巴巴地站在門口,小嘴倔強撅著,一抽一抽地吸著眼淚。


    “終於肯出來了?”明若柳一挑細眉,皮笑肉不笑。


    誰敢跟你強啊!


    南煌默默槽一句,攔在兩人中間開始打圓場。明若柳不想聽他廢話,她不客氣地把他推到一旁,直直盯著泛漪。


    “你當真想回禦花園?”


    泛漪努著嘴不吭聲。


    她當然不想回禦花園,好不容易能跑到人間瞧次熱鬧,誰願意回到那住膩了的破園子?


    “你想顧琢齋回來?”明若柳又問。


    泛漪期期艾艾地看著明若柳,有點覺得自己被拐坑裏了:顧琢齋不是她恩人,回不回來和自己又有什麽幹係?


    她偷偷覷一眼明若柳,見她冷若冰霜,一時又不免犯了糊塗。


    要是真想拿我當台階,幹嘛又這麽凶?


    她迷茫著不知如何回答,瞥眼瞧見南煌扣著兩手,拚命給自己使眼神,便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明若柳就等著她點這麽一下頭。


    她從袖中取出個小香囊,將之拍到泛漪手裏,“你要這麽想見他,明天就自己去找他。這是他上月結下的工錢,你給他送過去。”


    她說完轉身就走,不想走過沒兩步,便聽得泛漪在身後噗嗤一笑,飛跑著撲到了她背上。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把顧公子找回來!”


    泛漪從後麵圈住她脖頸,不依不饒地扯著不肯放手。


    明若柳差點被泛漪這一下勒得背過氣來,她還想繃著臉維持一下自己的威嚴,泛漪卻已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


    泛漪嗬了一下雙手,毫不留情地向明若柳腰間一陣亂撓。明若柳觸癢不禁,她笑得花枝亂顫,連忙往南煌身後躲。


    泛漪不肯放過她,當即追了過來。


    “是不是你想去找她?快點說實話!”


    兩人繞著南煌躲來躲去,沒過一會兒就笑著抱在了一處。南煌不懂小姐妹間這膩膩歪歪的感情,隻覺得兩人莫名其妙。


    鬧得累了,泛漪靠在明若柳身上,輕聲問道:“你怎麽不自己去找顧公子?”


    “我怎麽好去找他?”明若柳笑的為難。


    人是她趕走的,就這樣找回去,她的麵子還往那兒擱?


    泛漪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不以為然地一撇嘴,“你這次用送工錢當借口,那下次怎麽辦?”


    明若柳倒沒她想的這麽長遠。


    下次的事兒那就下次再說唄,理由千千萬,總不是能找出兩個來用用?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他回來,你這次上門,把錢送到了,見他沒個好歹,就快點回來,別在那兒一耗耗一天。”明若柳別別扭扭地囑咐著,起身離去“時候不早了,你早點睡,明天別起晚了。”


    泛漪笑眯眯答應一聲,已瞧透了明若柳的嘴硬心軟,口是心非。


    想人家又不肯直說,活該自己受罪!


    明若柳回到自己房中,想著明日就能得到顧琢齋的消息,心裏竟感到幾分雀躍。


    她是妖,平日變做個貓兒鳥兒溜到到顧琢齋家看一眼,易如反掌的一件事,她卻一直沒做。


    她也真的沒想好要不要讓顧琢齋回來。


    發生過那日茶室的事情後,她一想起江煥,就不自覺覺得心虛。


    當時顧琢齋握著她的手教她彈琴的時候,她想著的是江煥。可四目相對,顧琢齋朝她低下頭,想要吻她的時候,她真真切切地心裏眼裏隻有顧琢齋。


    顧琢齋和江煥,到底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她已經徹底迷糊了。


    沒成想泛漪第二日去天寧巷,卻撲了個空。


    顧琢齋不在家。


    來都來了,泛漪不甘心無功而返,便找到一僻靜處,變成了隻雀兒飛進了顧家。


    顧家冷冷清清,泛漪化成人形落地,走進書房,見書桌上放著張裁開的書信,雖然知道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拿起偷看。


    信是程安亭寄來報喜的,大意是說自己順利考過鄉試,擬定回鄉準備來年上京會考。自己已經從江陵府動身回城,若是顧琢齋方便,可在初三日為他接風洗塵,在驛站相會以敘久別之情。


    “昨兒是初三,怎麽今天顧公子還不在家?”泛漪一邊喃喃自言自語,一邊將信按原樣折好放進信封。


    驛站相會……


    驛站?


    泛漪反應過來,手猛地一抖,差點沒拿住信。


    浮橋鎮的驛站,不就隻有鎮外荒山腳下的那一個嗎?


    那顧琢齋豈不是要去銀夢的地盤?!


    那蜘蛛精和明若柳結下了那麽深的梁子,要是顧琢齋身上沾染的明若柳的氣味還沒散盡,被她發現了,她還能放過顧琢齋?!


    泛漪嚇得手腳發軟,趕忙搖身重新變成隻白文鳥,飛回集芳堂報信。


    第29章


    明若柳聽泛漪說顧琢齋不僅去了銀夢的地盤,還一夜未歸,當即把什麽臉麵架子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江煥已經為她死過一次,要是顧琢齋這次因為她有了個三長兩短,她當真會想一掌拍死自己。


    她和南煌兩人急匆匆趕到郊外,剛上荒山,聽得周圍多有人聲。他們循聲找去,便看到程府的家丁在漫山遍野地找人。


    難道程安亭也一並不見了?


    明若柳慌張地看向南煌,一張俏臉急得煞白。


    “沒事的。”南煌攬住她肩膀,低聲安慰。


    明若柳關心則亂,南煌倒冷靜得很。無論如何,先去驛館打探一下消息總不會錯。


    兩人繞到在山體另一邊的驛館,萬沒想到會碰到孟思年和孟夫人。孟夫人見到明若柳,清亮的雙眸遽然一亮,馬上迎上前來。


    “你們也是來找人的?”


    她見明若柳臉色慘然,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明若柳手上冷汗涔涔,一派冰涼。


    “夫人……,”明若柳張嘴便忍不住哽咽,她吸吸鼻子,勉強忍住淚意,“你們怎麽會來?”


    孟夫人輕歎口氣,眉頭亦是緊鎖。


    昨日程安亭趕到這裏時,已是傍晚。夜間趕路多有不便,他便想著在此處休息一夜,第二日再回浮橋鎮。顧琢齋與程安亭友情甚篤,接到了他的信,便按信中所言到這裏來為他接風。


    顧琢齋接到程安亭,兩人有說有笑地吃了頓晚飯,這都是驛館老板親眼見著的。


    兩人兩月未見,程安亭此行經曆了不少風物,晚上就拉著顧琢齋要秉燭夜談。談到三更,程安亭興頭不減,見伺候的書童墨煙困得睜不開眼,就打發他先去睡。


    墨煙想著橫豎都到了家門口,這驛站也是官家開的,肯定不會出岔子,就自己先去睡了。可沒想到一覺醒來,顧琢齋和程安亭全沒了蹤影。


    墨煙左等右等等不回來人,心頭發慌,便趕緊回了程家稟報這事兒。程安亭是程家的獨子,程夫人聽到這蹊蹺消息,當下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程家人想著說不定程安亭和顧琢齋去到了孟先生家,第一個便找到了孟宅。


    顧琢齋算是孟思年的半個兒子,聽到顧琢齋跟著一起不見了,孟先生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一起找人。


    明若柳聽罷,心裏不由一沉。


    三更半夜莫名失蹤,對人而言難以做到,對妖來說,耍一點小手段就已足夠。


    “我去他們房間看看。”她說著,舉步就往驛館裏走。


    驛館地方不大,是個兩層高的小樓。和平常酒樓一樣,一樓用來給來往的旅人吃喝設席,二樓就用來休息住宿。


    程安亭要的是驛館最好的房間,裏頭布置精致舒適,推開窗便能將平野景色一覽眼底。明若柳踏進房間,果不其然聞到了縷似有若無的妖氣。


    她順著氣息找去,發現妖氣源於天花板掛著的一張不過巴掌大的蛛網。


    銀夢!


    明若柳心頭一凜,轉身就往外走。


    妖族恩怨分明,向來有仇必報。當日她讓銀夢那樣難堪,銀夢這次得了機會,還不知道會怎樣將怨氣撒在顧琢齋和程安亭身上。


    “明姑娘,你要去哪?”


    孟夫人在她身後追問,明若柳滿身肅殺之氣,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我去找他們。”明若柳腳步一頓,回頭匆匆答道,不等孟夫人再說話,就和南煌一起離了驛館,徑直前往上次與銀夢交手的山洞。


    就算是大白天,那背陰處的山洞依舊是陰惻惻的。兩人踏進山洞,明若柳打個響指,喚出一縷跳躍的靈火照亮道路。


    洞中妖氣稀疏,洞中岩石稀稀拉拉地掛著幾縷蛛絲,看來銀夢是沒有再將這個地方當成自己的藏身之所。


    “她不在這兒,我們還是去別處找找吧。”


    洞中陰濕,南煌上次被蛛絲糊一臉的陰影還沒完全散盡,心裏陣陣發緊。


    明若柳搖搖頭,依舊腳步堅定地往洞內深處走。銀夢想要報複,當然是當著她的麵報複比較爽。如果她猜得沒錯,銀夢一定會在此處留下線索。


    果然如她所料,山洞盡頭掛著張完美新鮮的銀色蛛網,網上還放了個東西。


    明若柳眸光一閃,抬手從袖中飛出縷柳枝挑起蛛網上的物件,拋回倒自己手中,


    “顧琢齋的佩玉!”南煌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顧琢齋一直配在腰間的玉。


    明若柳摸索著手裏溫潤的玉,眸光明明滅滅,心中不禁浮起殺意。


    就在此時,山洞裏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南煌想起當日銀夢召出的無數小蜘蛛,霎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明若柳將玉佩塞到衣服裏收好,警戒地看向四周,便見到無數蛛網就如墨滴入水中一樣,沿著山洞的洞壁一張張長出來,不過須臾就將山洞結網結成了個盤絲洞。


    兩人望向洞口,這才發現洞口已在不知何時被白色的蛛網糊了個嚴嚴實實,滴水不漏。


    洞中響起女子銀鈴般的妖媚笑聲,銀夢的聲音忽遠忽近,似夢似幻,不能辨明方向。


    “滾出來!”明若柳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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