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有段時間,曾經以貢獻自己燃燒自己來孝順顧秋蘭和商從業為己任,她一直認為顧秋蘭重男輕女的思想不是她的問題,根源應該是小山村的貧窮落後,顧秋蘭在這樣的地方成長、生活,沒有機會接觸外麵的世界,沒有機會體會新時代女性的自由,她是可憐可悲的,她是無罪的,但這個可憐可悲的女人把她送出大山,讓她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讓她接受新時代女性的熏陶,讓她有想法,有頭腦……所以商儀覺得自己更不能去埋怨,相反,應該竭盡全力打破常規,讓顧秋蘭刮目相看,讓顧秋蘭走出來,改變傳統思想。


    她是真希望顧秋蘭能夠瀟瀟灑灑,拋卻顧及享受後半輩子的生活。


    所以,她想她是應該心存感激的……因為換作她,是沒有勇氣去接受一個毫無血緣的孩子,並且因為這個毫無血緣的孩子多吃一份苦多受一份累。


    或許顧秋蘭也曾認為,這種行為真他媽的冤大頭。


    所以她應該去恨的人,應該是生母生父,應該是把她帶到這個世界卻不負責的那兩個人,讓她有娘生沒人養!


    可笑的是,她今天腦子簡直太亂了,竟然忘了問顧秋蘭,自己到底姓什麽,父母又是誰。


    這麽重要的事,她怎麽說忘就忘了?


    或許潛意識裏,她根本不想知道生她的是誰,因為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人。


    這輩子就這麽陌生下去,好像也不錯。


    月光如灑,照耀著黑夜。


    商儀睜開眼,一直望著窗外夜景,明豐廣場的大鍾高聳,在一排排高樓之中林立,距離兩個街口,清晰瞧見指向六點的時針。


    她這會兒太陽穴還在一跳一跳痛著,神誌比剛才清明多了,看了眼等紅綠燈的陸吟遲。


    主動說:“你知道不知道,從今天開始,我意識到我的狗血人生可以拍成一部電視劇。”


    陸吟遲眸色轉深,用力握了握方向盤,“那些狗血的電視劇情節,大多來源於現實生活。”


    商儀轉過臉,目光點點看著他,“你不想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吟遲心裏已經猜出七七八八,沒必要問,或許,他知道的比她目前知道的還要多,發展到這一步事情有些棘手,他從前忽略了一部分,現在不知是裝作毫不知情好,還是和盤托出。


    想了想,斟酌回道:“你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現在看起來,你心情不好,我不想讓你更傷心。”


    商儀看著他,木訥點頭。


    原來最懂她的不是別人,是陸吟遲。


    她的確不想說,也不知怎麽說,仍舊恍惚著,雲裏夢裏,似真似假表示質疑。


    不過潛意識在不停地告訴她。


    沒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她閉了眼,又躺回去。


    ——


    商儀到家,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似的,床上一躺,拉被子蓋住自己。


    沒多久聽到衛生間嘩啦嘩啦的水聲。


    陸吟遲白天應酬,身上沾染著酒氣和煙味,剛才車上商儀就聞到了,他的生活習慣一向這樣,到家時,第一件事一定要把外麵的風塵氣息洗幹淨。


    他裹著浴巾出來,剛一走進,商儀聞到一股水蜜桃的清甜,是她上個月選購了備用的沐浴露,有段時間沉迷一款水蜜桃口味的飲品,恨不得把家裏所有東西都變成那個味道。


    她閉著眼睛,輕嗅一口氣,心裏緩和了不少。


    床頭格子窗沒關,今晚風浪大,仔細聽,還有湖中心清脆的溪流聲。


    陸吟遲:“早晨李秘書在好粥道點了一份紅豆薏米板栗粥,一份醬茄子燜豆角,味道還不錯……你餓不餓,我讓她送一份過來?”


    商儀眼睛睜開一條縫,被頭頂的吊燈照耀,看不清楚居高臨下跟她說話的,陸吟遲的麵容。


    “我什麽也不想吃。”


    “或許我應該買回來,你嚐一下再決定。”


    商儀:“我不用嚐,我不想吃飯。”


    陸吟遲目光沉了沉,“那就當陪我吃東西?”


    商儀咬唇,“你不知道我今天經曆了什麽事,你如果知道了,大概就不會強迫我吃東西。”


    陸吟遲頓了下,很快妥協,“好,我不強迫你。”


    他說罷,抬手去調頭頂燈光的亮度,滴滴滴摁了好幾下,商儀眼睛頓時舒服多了,她翻了個身,趴在床沿上,視線從白色浴巾邊兒擦過,看向陸吟遲細窄的腰。


    在他轉身之前,毫無征兆的,悶聲悶氣說:“我想跟你做。”


    陸吟遲身形一滯,不知是沒聽清還是被她破天荒的主動震住,反應了好幾秒才問:“現在?”


    “現在不方便嗎?”


    “沒有,”陸吟遲隻是不確定她有這個心情,所以一時間很驚訝,“你確定想要嗎?”


    商儀被這麽問,清醒了一下,心想自己可能受到刺激了,所以很想在陸吟遲這尋求安慰,雖然她尋求安慰的方式很特殊,讓人尷尬不恥。


    她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確定,也沒有直接回答不確定,從床上爬起來,跪坐著,側頭凝視自己卷曲著的小腿。


    看也沒看他,輕聲詢問:“那你累不累?累就算了,我隻是隨便問一下……”


    “不累,”陸吟遲打斷她,抬眸看過去,喉結隨著他說話上下滾動,“你以後有想的時候,大可以像現在這樣大大方方提出來。”


    說完立即朝她走來,手臂往上一提就把她攬入懷中,商儀不由自主緩了一口氣,對他身上的味道充滿眷戀。


    這個時候,也唯有在陸吟遲這,商儀才覺得安心,她甚至有種,這個世界上大概也隻有陸吟遲才值得依靠的感覺。


    三下五除二,她變成一根剝了皮等待下鍋蒸煮的白玉米,他低著頭,目光逐漸變得熱/切,幽幽深深,深淵一般。


    陸吟遲對字畫一直都破有興趣,以前收藏了不少,他閑暇的時候拿著放大鏡觀摩名貴字畫時,也很少是這個眼神。


    男人在某些方麵就是有天賦,不需醞釀太久,上一秒清清冷冷柳下惠,下一秒熱血沸騰小泰迪,比變臉都要嫻熟。


    夜深人靜,隻有水流激蕩聲,風吹著別墅花園的枇杷葉,唰唰唰。


    商儀想要的,就是大腦趕緊停止思考,陸吟遲還真是拯救她的一味良藥。


    雖然沉迷於某個男人的行為太危險,極有可能受傷,但對於她來說,大概再傷的傷,都沒今天致命。


    第63章


    夜已深。


    從主動過這次以後,搞不好以前冰清玉潔的形象完全崩塌,讓他大開眼界。商儀既然已經在陸吟遲麵前醜態畢露,以後也沒什麽好遮掩好偽裝,不過從心底裏也更接納他。


    有人說成為夫妻的過程,就是兩個拳頭抵拳頭變成手心貼手心的過程,商儀現在從他那不僅感受到暖意融融還有百分百的信任。


    房間內充斥著淡淡的曖昧,商儀閉著眼,細細感受著從格子窗外吹進來,觸感柔和,可有些涼的風。


    平複兩分鍾後,陸吟遲起身去關格子窗,商儀微微抬頭,在他準備把兩扇窗都關上時,提聲說:“不許關那個。”


    陸吟遲停頓兩秒,隻留下一條小小縫隙,房間的風頓時變得微不可查。


    就連剛才濕漉漉的涼爽氣息也沒了。


    商儀摸著自己冰冷的額頭,蹙起眉,視線收回來,眼睫低垂。


    淡淡說:“我喜歡這股風。”


    陸吟遲:“風很冷,現在過了晚上睡覺開窗的季節。”


    他說罷又躺下,閉著眼,有輕微的饑餓感,剛才一番消耗體力,很懶很倦,短時間內隻想躺下休息。


    不過還是決定起身穿居家服,去廚房。


    他慢條斯理穿好上衣,商儀沉默了會兒,聲音猶如夜色一般清涼,“你去做什麽?”


    “煮個粥,”他拿起褲子套上,“想喝什麽粥?”


    “可以不去嗎?”


    他開始挽袖口,“為什麽?”


    商儀抬頭,慢吞吞地說:“我想你陪我躺著……就算什麽話不說也好。”


    她很少這麽乖乖巧巧,霜打的茄子般失去鬥誌,更很少在他麵前展露脆弱一麵,陸吟遲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樣的姑娘讓他毫無抵抗力。


    不知怎的,他下意識說了句“好”,然後把剛才穿好的衣服又一件件脫了,掀開被子躺下,湊近她。


    商儀忽然湧來一股流淚的衝動,眼眶濕了濕,不想自己狼狽的樣子被他取笑,主動打開他的胳膊,頭埋進去。


    一眨眼,接連不斷的淚珠不要命的往外滾。


    她心裏想,我真是什麽都沒了,可能也就隻有這麽一個老公是親的了,可惜這老公還不一定永遠是她老公……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就有別的想法了。


    陸吟遲垂眸,隻能看見一顆發色微淡,毛茸茸的腦袋,胸前濕熱的範圍越來越大,淚滴滾落下來時,接觸到肌膚有些癢癢,但卻好像砸在心頭,讓他壓抑沉悶。


    陸吟遲並沒多少安慰人的經驗,在他三十歲年華中,還不曾遇到讓他這麽手足無措的場麵,舉著手,僵硬了會兒,輕輕撫她的肩膀,揉一揉她的發定。


    詞匯蒼白匱乏,隻會說“別哭了”“我在”這樣一沒有水準,二沒有安撫力的話術。


    商儀又往他懷裏擠了擠,手臂攀住他的脖子,讓他呼吸有些不暢,她帶著哭腔,一會兒說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陸吟遲剛心疼了一下,她又指責:“你這個時候怎麽還能那麽賣力的睡我呢,我都這麽慘了……我其實就想你抱抱我,你意思意思不就行了嗎……”


    “……”


    雖然她頭腦有些混亂,可陸吟遲仍舊覺得自己今晚特別冤枉。


    總之她顛來倒去的折騰,陸吟遲被她說的隻剩下沉默。


    商儀哭的有些眩暈,鼻子悶悶的喘不過氣,還流著鼻水,甕聲甕氣說:“紙,我要紙。”


    他稍頓,反應了好幾秒,抬手打開大吊燈,光線頓時貫穿四周,探手從她那邊找到抽紙盒,遞過去。


    她這個時候有點精神分裂的感覺,剛收哭腔,人就好像變了一個,匆匆爬起來,抱著抽紙背過去身清理。


    三分鍾後轉過身,兩人麵對麵側臥,她盯著他微微上翹的睫毛梢,陸吟遲的視線則從她紅腫的眼眶和鼻頭掠過,閉上眼悠悠歎了口氣。


    剛才她在哭,陸吟遲卻有種比自己哭還難受的感覺,胸腔一直有東西壓著,給他難以形容的沉重感,此刻她哭完好像舒服很多,陸吟遲卻很傷,還沒緩過來。


    商儀看著他的神色,眼眶頓時又有些濕潤,“你討厭我這樣嗎?”


    陸吟遲睜開眼,“什麽樣?”


    “愛哭的樣子。”


    陸吟遲望著她看了會兒,目光澄澈,“女人不都愛哭?”


    商儀覺得陸吟遲好像對女人存在誤解,這句話說的太片麵,不過她並不想矯正他的觀念,因為她就是愛哭的女人。


    商儀今晚有些固執,沒得到答案,又問了句:“那你討厭嗎?”


    陸吟遲看著她:“不討厭,但我不想經常看見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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