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是寧可餓著,也不想吃麵前這碗又涼、又僵,毫無滋味的粥了。溫暖肯花時間來煮一份,當然是求之不得,連連點頭。


    聽濤客棧的廚房大約十平米左右,和普通農村家用的廚房一樣,最為顯眼的就是中間一方土灶台,上麵架著兩口大鐵鍋。灶台旁邊擺著兩個水桶,用海水養著青蟹和海蝦。


    海鮮粥的做法並不複雜,主要是熬粥太耗時間。


    溫暖先在大鍋裏放了大半鍋的水,等到水煮沸後再放入淘洗好的米,用勺子攪拌幾下防止糊鍋,再在鍋裏滴上些花生油。水再次燒開後,用中火熬煮兩個小時。


    丁誠中問道:“為什麽要用滾水煮粥?我煮粥都是把米洗好後,直接加涼水慢煮。還有放油又是什麽緣故?”


    溫暖知道他即是好奇,又是有想“偷師”的意思。但是她從來不屑於藏技,甚至很願意與人分享,解釋道:“滾水煮粥能及時鎖住大米裏的營養,也有增香增稠的作用。煮的時候放少許油,能讓粥更加醇香,色澤明亮。煮的時候先用大火煮開,再轉中火慢熬2個小時。米和水的比例為1比10最佳。”


    丁誠中聽得認真,還不忘用手機上的備忘錄做筆記,儼然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溫暖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你都還不知道我煮的粥好不好喝,就先學習了,不怕我給你教歪了?”


    丁誠中道:“如果做出來的粥不好吃,我再把筆記刪了就行了。萬一很好吃,而我又沒有事先做筆記,回頭就不記得過程了,那不就白白錯過一場‘偷師’?”


    江源道:“你這麽好學,居然還能把粥煮得這麽難吃,也是很奇怪。”


    丁誠中歎道:“哎,沒辦法呀。以前沒有生意頭腦,在外打工就隻會找苦力活,也沒想到以後會開客棧,要不然去廚館當幾年學徒也好呀。我爸煮的粥其實也挺好吃,就是不對你們這些遊客的口味。”


    說到這裏他自己大概也覺得好笑,又道:“我從小吃慣了,就覺得還可以。”


    等到粥熬得差不多了,溫暖就開始處理起青蟹和海蝦。


    蝦還簡單的,略清洗一下,開個後背即可。


    青蟹稍稍麻煩一些。桶裏的兩隻都是母蟹,區別的方法很簡單。螃蟹的肚皮中間有個小蓋子,母蟹是圓的,公蟹是尖的。據說這曾是螃蟹的尾巴,進化之後便和胸甲合到了一起。


    第97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用力掀開青蟹的蟹蓋,便露出了裏麵滿滿的黃來。將內裏不能食用的腮、胃、肺,以及蟹嘴去掉後,溫暖讓丁誠中拿了個小碗過來,把滿滿的黃都刮出來用碗單獨盛放,避免洗清螃蟹的時候流失蟹黃。螃蟹外殼堅硬,也容易藏汙,用刷子沿著殼裏裏外外都刷幹淨,煮到粥裏不會帶泥沙,口感才更好。


    另起油鍋,下螃蟹、蝦和薑絲一起爆香,灑一些料酒去腥增香,稍稍翻炒兩下之後。溫暖揭開旁邊煮粥的鍋蓋——粥煮得正好,正在咕隆咕隆地翻滾著。溫暖用個大瓢,舀起滾熱的粥直接撞進海鮮裏。海鮮與粥撞在一起,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音,同時也激起濃鬱的香味。


    丁誠中一邊聳動著鼻子一邊道:“我煮海鮮粥的時侯怎麽就沒有你煮的這麽香?”


    溫暖一邊調味,一邊道:“你肯定是直接把海鮮丟進粥裏煮熟了算數。我這樣的做法其實就和煮魚湯要加熱水一樣的道理,海鮮先經過油煸炒逼出香味,再撞進滾粥,煮出來的粥才色澤漂亮,味道香濃。”


    溫暖最後再放入蟹黃煮幾分鍾,出鍋前又灑了把碧綠的小蔥,一鍋香濃可口的海鮮粥便算做成了。


    江源已經餓了很久,早早就拿了碗筷,隻等溫暖宣布:“可以吃了”便開始盛粥。盛好了兩碗,正準備端出去和溫暖一起吃的時候,這時憑空又伸出一隻碗,而且還是吃麵的大海碗。


    丁誠中笑得格外憨厚:“我也有點餓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大碗,繼續笑著:“不好意思,我飯量有點大。”


    江源道:“你們家煮的粥還有大半鍋,不吃浪費了。”


    他家的粥是用一個大電飯鍋煮的,原本電飯煮有保暖功能,但是丁誠中他爸怕費電,插頭都給撥了。鍋裏的粥自然早就涼了,厚厚的積成了一大坨,勺子都快攪不動了。


    丁誠中道:“沒事沒事,吃不完倒掉就行了。”


    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倒掉?你當那東西都是大風刮來的?”


    丁誠中的父親叫丁新貴,大概有60歲左右,皮膚黝黑,有些顯老。老人家窮了一輩子了,也就是這幾年日子才寬裕點,節儉慣了,最見不得剩菜剩飯。


    踩著濃鬱的香味,丁新貴走進了廚房,對溫暖和江源道:“真不好意思,還叫你們自己做飯吃。”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丁誠中麵前,一把奪過他的碗,埋怨了句:“我做的飯你不想吃,倒好意思吃人家客人自己煮的飯?不嫌丟人?”


    “爸我……”


    “我什麽我?喏,拿去吃!”丁新貴已幹脆利落地盛了一大碗厚實、又涼透了的海鮮粥塞進兒子的手中:“吃吧!”


    丁誠中看了眼碗裏的粥:“可是爸,這粥涼了。”


    丁新貴道:“天又不冷,吃涼的正合口。要是想吃熱的,就自己熱熱去。以前吃粥也沒見你這麽嫌東嫌西的!”


    丁誠中又道:“多了點,我吃不完,爸我給你撥一點。”


    丁新貴:“你不是飯量大嗎,怎麽會吃不完?還餘一點,咱爺倆分完吧。”


    說著,他老子不由分說地將鍋底裏餘下的一坨也刮到他的碗裏,“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想吃?”


    “吃吃!老爸做的飯,當兒子的哪有不吃的道理?!”


    丁新貴端著飯走了,隻是在臨出廚房門的時候趁人不注意深深地嗅了嗅從灶台上飄來的香氣:真是香啊,應該很好吃……不過吃飯不就是為了填個肚子,弄那麽多花頭多浪費精力和時間?


    吃飯自然都得聚在餐廳裏。


    丁新貴父子倆坐一桌,溫暖和江源也各自端著粥坐在他們的隔壁桌。


    剛煮好的粥滾燙滾燙的,江源拿著勺子在裏麵攪了攪,香味隨著熱氣在空氣中彌散開來,飄到丁誠中鼻子裏讓他連吃飯都心猿意馬。


    他的眼角餘光瞥見江源正在吃粥:那粥煮正正好好,米粒已經快化進湯裏,濃稠的已經分不清哪是湯哪是米。大約是加入了蟹黃的原故,米湯的顏色呈淺黃色,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很是誘人。


    一定很好吃吧?


    這麽想的同時,便見江源對著勺子嘟著嘴吹了吹,然後便一口包進嘴裏。緊接著便見他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表情,滿足得連眼角眉梢都透著笑。


    丁誠中默默地吞了吞口水,肚子不由得咕嚕地叫了一聲。緊接,額頭上就傳來鈍痛感覺。


    他爸丁新貴揚著筷子瞪著他:“丟人!”


    這麽大個人了,卻眼饞別人碗裏的粥,確實夠丟人的。


    所謂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以前喝他爸做的粥,冷的熱的,鹹的淡的,一口氣能吃上一大海碗。


    但是今天,也許是那邊飄來的香味太過誘人,也許是看溫暖煮粥的過程太專業,總之就是讓他突然對自己吃慣了的粥沒了想法。


    可是,看著老爸再度揚起了筷子,隨時準備再給他一記爆頭,丁誠中也隻能無奈地吃了一口:味道和以前大差不差,寡淡了點,因為涼了,海鮮的味道帶了點腥氣。


    就在這時,江源的聲音傳了過來:“暖暖,你煮的粥也太好吃了吧!鹹淡正好,一口喝下真的是……無法形容的美味,鮮得我舌頭都想吞下去了!”


    粥煮得濃稠正好,因為混入了海鮮,帶著濃鬱的鮮美之味,鮮中又透著淡淡的甜味,間中還能吃到蟹黃粉粉的、鮮鮮的味道。喝到嘴裏,口感糯滑,稍稍有些燙口,但是這種溫燙的感覺正好是大部分華國人喝粥最喜歡的溫度。喝了幾口後,身體微微有點發燙,額間仿佛都滲出了細密汗珠。可正因為是出了汗,也帶來了一種酣暢淋淳的痛快感。


    鮮海粥當然不能光顧著喝粥,海鮮自然也必不可少。


    煮熟的青蟹通體透紅,堅硬的殼上掛著一層薄薄的粥。江源將一個蟹鉗含在嘴裏輕輕地抿去上麵湯汁——鮮!蟹鉗在煮之前已經被拍了一刀,輕輕一掰殼就開了,露出一大坨嫩白的鉗肉,樣子類似於幹貝,一口咬下,蟹肉緊實徵帶嚼勁,味道倒是比幹貝嫩滑很多。


    一個蟹鉗自然是不過癮的,江源又夾起一塊蟹身,抬眸間不經意地見溫暖皺著眉頭,便問:“怎麽了?”


    溫暖道:“沒留神,殼好像鉻到了舌頭,有點疼。”


    江源道:“流血了嗎?張嘴給我看看。”


    剛吃過東西,嘴裏必然不幹淨,她怎麽好意思張嘴給他看?遂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應該沒流血。你趕緊趁熱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江源沒再說話,低下頭把蟹肉一點點地挑到小碗裏,再推給溫暖:“吃吧。”


    溫暖:“啊?你給我剝的?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會剝。”


    江源:“不是小孩子還把嘴給鉻著了?行了,我都剝好了你吃吧。”


    說話間,他手上動作不停,又剝出一條細長雪白的腿肉,小銀魚一般的模樣,遞到溫暖麵前:“吃。”


    都遞到了嘴邊上,也不好再拒絕,朱唇輕啟,貝齒微張,便咬下了那一塊蟹肉。


    海鮮溫暖吃過不少,還吃過係統那裏買的極品帝王蟹。相比之下,這種普通的青蟹並不算特別出彩。可是這一口蟹肉吃起來卻有些與眾不同,好像……很甜,特別特別甜,甜到心裏,仿佛跟吃了蜜似的。除了甜之外,別的什麽滋品都已品不出來,臉頰也跟著緋紅一片。


    江源本來還想再繼續剝,溫暖趕忙拒絕:“別剝了,我想喝粥,喝粥!”


    說要喝粥便真的捧起碗來,心中想著正好能用碗遮一遮臉紅。粥還是有些燙,但尚能入口,喝一口,頓一頓,正好能品到米的醇香與海鮮的鮮美,兩相結合,水乳交融合,渾似一體,個中滋味,大概隻有喝的人自己能體會得清。


    正喝著粥,剛才那一家三口已經從外麵玩了一圈回來。一進門,那小男孩子便嚷了起來:“媽媽,好香的味道。我餓了。”


    他媽媽道:“你剛才不是吃過晚飯嗎,怎麽那麽快餓?”


    五六歲的小孩大多任性,這小孩也是,本來已經吃飽了,可是看見想吃的東西,便又一直喊餓。弄得他媽媽也很奈,問丁新貴他們父子:“老板,海鮮粥還有沒有?”


    她掃了眼丁家父子倆碗裏的粥,又看了看溫暖他們的粥,明顯看出兩者的區別很大,特意補充了句:“老板還有沒有這種,稀一點的、熱的?”


    丁新貴有點為難地道:“不好意思呀。他們的粥是自己熬的,我們煮的粥也沒有了。剛才看你們吃的不多,以為你們不吃了,我們父子倆就分完了。”


    “媽媽,我餓,我肚子就是很餓。我想吃和阿姨、叔叔碗裏一樣的粥。”


    “小飛,忘了媽媽怎麽教你的?別人的東西你怎麽能饞呢?”


    溫暖道:“我煮得多,廚房裏還有,你們去盛吧。”


    年輕的媽媽臉皮薄:“這怎麽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


    丁誠中道:“沒事沒事,孩子要吃就吃點。我去盛,你們先坐——爸,我下去盛飯,啊?”


    得了他老子“嗯”一聲後,丁誠中拋下那碗感覺越吃越多、仿佛怎麽也吃不完的涼粥,飛一般地下去了。


    第98章 海鮮燒烤


    到了廚房後,丁誠中先給客人盛了一碗,自己也順便弄了點嚐個味:饞了這麽久,終於能嚐到味了!


    急不可奈地喝了一口——唔燙!灶裏的明火雖然熄了,還是有餘溫殘留,粥一直在保溫,當然就燙嘴了。


    他連著呼了好幾下,稍稍呼涼了,又重新喝了一口:米已經完全化掉了,粥有點類似於糊的狀態,但是口感更加綿柔軟糯。濃鬱的米香,與海鮮獨有的鮮融合成新的滋味,在味蕾上不斷地擴散、擴散,擴散到整個口腔,再順著喉嚨流經胃裏,整個胃都變得暖洋洋的,舒坦!


    為什麽?為什麽同樣是粥,差別卻這樣巨大?仿佛他先前吃的就是一坨屎!雖然這麽說,感覺有點對不起他老爸。


    吃螃蟹有點費時間,因此他隻夾了隻蝦吃。蝦開過背,整個後背呈蝶型裂開。像丁誠中他們這種海邊長大的一般都擅於吃蝦,筷子夾著蝦頭,嘴含住蝦身,再用舌頭稍稍一卷,便將整個蝦肉瀝了出來。


    蝦肉本就鮮,帶點淡淡的米香,又融了些許的蟹味,吃起就是鮮上加鮮。再加上粥有潤滑的作用,因此這種做法的蝦肉比白煮的更加q爽,也更嫩。


    他爸煮的海鮮粥裏也加了蝦,也同樣的新鮮。但是他爸做事馬虎,蝦背都懶得開,也沒有過油爆香,直接丟粥裏煮。味道上就寡淡很多,香味就更是差得遠了。


    隻喝一點粥,吃一隻蝦,丁誠中當然無法滿足。但是想想老爸的話也對,主人家怎麽好貪人家客人煮的食物呢?


    淺嚐過後,丁誠中還是壓下了想一口氣吃一鍋的衝動,把給那位小客人的海鮮粥端了出來:“小朋友,粥有點燙,慢點吃。”


    “嗯嗯,謝謝叔叔!”小男孩抓起勺子舀了口,正要吃,他媽媽及時攔住,幫著他吹了幾口涼氣,免得燙嘴,又習慣地嚐了嚐冷熱。可是一嚐之下,臉上的神色立馬就變了:“喲,這粥的味道真的很好呀!”


    小男孩的爸爸也評論道:“看這粥的樣子就一定很好吃。”


    可惜不是賣的,要不然就算他這種不愛吃粥的人,也想嚐一嚐。


    小孩子吃了一勺粥,烏黑的大眼睛立馬便笑成了兩條彎彎的縫,舉著勺子嚷著:“太好吃了,簡直就是世上最最美味的食物!”


    動作誇張、說話更誇張,可是稚子童真,句句出自肺腑,卻也引得旁人更饞。


    小飛爸爸問:“真有那麽好吃嗎?”兒子打小挑嘴,還是頭一回看他這麽誇一樣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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