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是極美的景色。


    可惜中山公主不欣賞美景,隻欣賞美食。


    杏花一落,她就迫不及待,摘了枝頭第一顆成熟的果子。


    咬了一口,當下臉皺成一團,酸的三天吃不下飯。


    被公子息笑了許久。


    杏花疏影裏,那個坐在樹枝上垂著腳的小姑娘,是他灰暗人生裏唯一的亮色。


    “笑兒?”


    公子息不敢信,卻又不得不信。


    趙常樂含淚帶笑,拚命點頭。


    狂喜過後,公子息心頭卻又是巨大的惶恐。


    笑兒回來了,可卻是以另一種模樣。


    他非但沒有認出她來,還將他最殘酷的一麵展露給她看。


    他讓她去爬楊錯的床。


    他派人去勒死她。


    他給她喂了毒藥。


    就在方才,他還想挖出她的眼睛。


    如果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那具身體裏的靈魂早已換成了笑兒……


    公子息的身體開始顫抖。


    她活著的時候,他處心積慮想要將她從楊錯身邊奪過來。


    可她死了之後,他卻親手將她送到了楊錯身邊。


    公子息偏過頭,又生生嘔了一口血出來。


    第33章


    見公子息嘔血,一旁侍女忙跪在公子息身側,伸手去撫公子息的後背。


    可公子息一把將侍女狠狠推開,他咳的厲害,卻不要任何人伺候。


    他咳得雙目通紅,卻還一眨不眨的盯著趙常樂,那是他人生裏唯一的亮光。


    他的宮殿偏僻,夜色深深,旁的地方的光照不過來,可他又不願點起燈來。


    所以周遭都是濃濃的黑,什麽都看不見。


    他一個人站在杏花樹底下。


    晚風吹過,杏花落在他肩上。


    太安靜了,所以他連杏花落在身上的聲音都聽得到。


    撲簌簌的。


    黑暗與安靜,陪伴公子息長大。


    他生在冷宮,五歲時母親就去了。往後的日子就是無邊無際的靜。


    冷宮的份例不高,夜裏早早的熄了燈。他一個人在寬曠的宮殿裏,怎樣都睡不著。


    無數個夜裏,他光腳在冷宮空曠的宮殿裏穿梭,破舊的薄紗被夜風吹起,拂過他的臉。


    他像是夜裏的幽魂,被遺忘在孤獨的角落。


    然後他的生命中,忽然闖進來一團火光。


    那是黑暗裏唯一的一團火,是他獨有的光亮,也理應被他獨占。


    可她身邊總是有太多人,他根本擠不進去。


    她的父王母後,她的諸位王兄,還有她的未婚夫……


    人太多了,如果她身邊什麽人都沒有就好了。


    這樣就沒有人跟他搶她了。


    他隻有她一個。


    為什麽,她不能隻有他一個呢?


    讓她一無所有,讓她的目光隻能落在他身上。


    多好,上天聽到了他的心聲。


    她回到了他身邊,真的一無所有,隻有他可以依靠。


    多好。


    公子息激動的手都在顫抖,想站起來,可一動身體,又劇烈咳嗽起來。


    咳聲讓他連一句成型的話都說不出來,激動太過,他覺得肺腑都疼。


    公子息的咳疾很嚴重,往日便是無事,也幾乎是整夜整夜咳嗽,更何況今日情緒大起大落。


    他半靠在塌上,咳的厲害,修長的身體蜷向一側,佝僂起來。


    卻還不忘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去,隻留趙常樂一個人。


    趙常樂頓得自由,一下子撲到公子息身邊,跪在他矮榻旁,伸手去撫他的背。


    “息哥哥,你怎麽了?息哥哥!”


    一聲一聲,是熟悉的關切。


    她回來了。


    公子息伸出一隻手,死死拉著她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青白,卻仍不願放開。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將自己呼吸調整均勻。


    麵前少女那雙相似的鳳眼裏,全都是關切。


    他第一次見名叫阿樂的舞姬,是兩年前,在長陽君府的席宴上。


    這舞姬色藝俱佳,可惜性格瑟縮,一場舞罷,公子息去更衣,拐過回廊,看到幾個舞姬圍著她,對她冷嘲熱諷,而她瑟縮一旁,不敢回嘴。


    因那雙相似眼眸,公子息替她解了圍。誰知這樣一件順水之事,被阿樂記在心裏。


    公子息常去長陽君府,每回去,就會碰上那雙含著情意的、羞怯的眼眸。


    公子息總是恍惚,將那雙眼眸裏的情意認作是笑兒的。


    可他又很快明白,笑兒眼眸裏的情意,永遠都隻給楊錯一個人。


    所以他將楊錯恨到了骨頭裏。


    日日夜夜,他都想殺了他。


    如今楊錯因謀逆下獄,笑兒又死而複生。


    一切太順遂了,仿佛上天眷顧,他疑心這是一場夢。


    又或者是一個圈套。


    他不信他的人生是這樣順遂。


    活了許多年,他總是求而不得,愛而不得。


    忽然得到夢想中的一切,像是乞兒得到巨額財寶,狂喜過後是驚懼。


    公子息呼吸粗啞,疑心病又起,可卻不願放開趙常樂的手,


    “你……你說幾件事……”


    如果這女人在騙他……


    如果在騙他,他要將她淩遲!


    趙常樂手腕被公子息捏的發疼,幾乎要斷了,她想掙開,可看到息哥哥幾乎癲狂的神色後,又沒有動作。


    她輕垂眸,望著地麵,公子息深紅色的衣裳拖在地麵上,與方才咳的血融在一起。


    “息哥哥喜歡穿深紅色的衣裳,我一直說這顏色不適合你,你適合穿青色的。”


    公子息眼眸長而嘴唇薄,麵相陰鬱,膚色蒼白,深紅色澤太深太濃,穿上身,他像是跳儺舞的巫師,神秘而詭譎。


    趙常樂偏頭笑了笑,露出緬懷神色,


    “可你說你隻喜歡這顏色。因為我將你帶出冷宮時,給你做的第一套衣裳就是深紅色的。那件衣裳的料子還是我做新衣剩下的,你卻非常喜歡,穿了許久,直到後來長高了,再穿不上才作罷。”


    說到這裏,趙常樂輕笑一聲。


    息哥哥從前對她是很好的。


    但或許是因為自小在冷宮的經曆,他總有一些偏執,目光總是追隨著她,不願讓她離開他身邊。


    公子息聽完趙常樂的話,猛然站起來,一把將她狠狠抱在懷裏。


    骨髓相嵌,血脈相融。


    是她,麵前的人真的是她!


    借屍還魂,死而複生,不管是什麽鬼神手段,但她回來了,又回到了他身邊。


    公子息因久病而偏瘦,懷抱裏是陌生的藥香,胸膛中一顆心跳的劇烈,渾身的血都在沸騰。


    他的血是冷的,隻有一個人能暖。


    他再不會放手。


    趙常樂有些不自在。


    她被息哥哥緊緊抱在懷裏,身軀相貼,息哥哥將臉貼在她脖頸,一手貼在她腦後,將她按在胸前。


    這姿勢太親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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