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樂,祭酒書房有一副極珍貴的畫卷,昨日還是好好地,今天取出來一看,卻發現它被燒壞了。是不是你做的?”


    原來不是盜字。


    趙常樂心安下來。


    什麽勞什子畫,她見都沒見過。


    不過為一幅畫這麽興師動眾,怕是什麽絕世珍品,賣了她都賠不起。


    這樣的責任,趙常樂自然要撇清。


    她搖頭,


    “不是我,我根本沒見過什麽畫。”


    想了想,她補充道,“今天上午祭酒外出,我在房中睡覺,會不會是這會兒有人進了書房?”


    飛白搖頭,


    “上午我在書房,無人進入。”


    他望向趙常樂,


    “阿樂,你好好想想,不是今天,就是昨晚,有沒有人擅自進過書房?”


    寧伯冷笑一聲,


    “飛白,她說她沒做過,你就信了?我倒覺得她嫌疑最大。她沒來書房之前,書房半點事都沒出過,她這才來幾天,就弄壞了一幅畫!”


    什麽話?證據都沒有就誣蔑她!


    趙常樂不服氣,瞪了寧伯一眼。


    忽然間,她想到一件事——


    昨晚她去找黑齒時,寧葭獨自在書房待著。她回書房路上,碰到寧葭神色慌亂。


    會不會是她?


    趙常樂冷靜道,


    “我覺得,可能是寧葭。”


    第24章


    趙常樂說出寧葭的名字,寧伯瞬間黑臉,


    “你說什麽?”


    好像恨不得打她一頓。


    飛白連忙攔住他,


    “寧伯,隻是懷疑,又沒定罪,誰來過書房,誰就有嫌疑。連我也有嫌疑。你冷靜些!”


    趙常樂看了飛白一眼。


    他能在楊錯身邊做貼身隨從,也不僅僅是機靈活潑,遇到大事,他其實很穩重,比寧伯都拎得清。


    趙常樂將昨夜事情解釋清楚,


    “昨夜祭酒和小胥夫子相繼離開書房後,我在書房收拾,寧葭就來了,說是給祭酒送夜宵。她使喚我去提一桶熱水,說她一會兒要洗漱,我便去了。我去提水時候,書房裏就隻有寧葭一人。我回到書房時,遇上了寧葭,她神色頗是慌張,如今想來,會不會是她——”


    飛白打斷了趙常樂的猜測,畢竟毫無證據,多說隻是誅心。


    飛白補充,“確實,我昨夜回書房整理,就碰上了寧葭獨自在書房,她也說她是送夜宵的。我倆說了會兒話,她便走了。不多時阿樂回來,我們收拾書房後,我便鎖了房門,此後不可能有人進來。”


    寧伯臉色變了變,很快反駁,


    “胡扯!我的女兒我自己知道,便是真犯錯了,也會直接承認。”


    寧伯濃眉皺起,忽然問,


    “昨夜祭酒和小胥夫子什麽時候離開書房的?”


    飛白想了想,“亥時初刻。”


    他看過更漏,記得清楚。


    “寧葭是什麽時候到書房的?”


    寧伯問,目光卻盯著趙常樂,犀利如劍。


    趙常樂頓時覺得口幹,可又不能撒謊,“……亥時……二刻。”


    寧伯冷笑,“也就是說,你一個人,在書房獨處了一刻鍾?”


    趙常樂心頭一慌。寧伯不愧是老江湖,這麽快就抓住了漏洞。


    她說寧葭有嫌疑,寧伯不同她爭辯,反而另辟蹊徑,將她也拖下了水——


    你自己也有嫌疑,有什麽資格指證別人?


    最重要的是,那一刻鍾她在盜字,本來就是在做壞事,根本沒法自證清白。


    這時楊錯忽然轉身,窗外日光透過他肩頭,他臉龐逆光,看不清神色如何。


    但莫名的,所有人都覺出一股莫名壓迫感。


    楊錯命令,


    “飛白,把寧葭叫來。”


    “是。”


    不多時飛白帶著寧葭過來了,出人意料的是,胥白尹也跟來了。


    飛白對楊錯解釋,


    “寧葭在客房同小胥夫子說話,小胥夫子也很關心這件事,所以跟我一起來了。”


    寧葭的神情很奇怪,半是惶恐,半是興奮,說不出的扭曲,她在趙常樂身邊跪下,朝楊錯磕了個頭,


    “祭酒……”


    然後扭過頭來,緊緊盯著趙常樂,“阿樂,聽說你往我身上潑髒水?”


    嗤一聲冷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反倒是某人,做壞事了倒打一耙,真是人品低劣。”


    她這樣理直氣壯,趙常樂見了,幾乎都要懷疑這幅畫是不是自己夢遊時弄壞了的。


    寧葭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對著楊錯又磕了個頭,


    “祭酒,我昨夜是來過書房,這不假,可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弄壞東西。我是亥時三刻到書房的,我叫阿樂去給我提一桶熱水,阿樂前腳離開,後腳飛白就來了。我聽飛白說,那個弄壞畫的人做賊心虛,怕人發現,把畫放進錦盒裏,把錦盒藏到了書架上。若真是我幹的,我哪有那麽長的時間?還有,畫被燒壞了,肯定一屋子煙味,飛白當場就發現異常了!”


    “不對!”


    趙常樂反駁,“明明是亥時二刻,你進書房時,我還看過一眼更漏,怎會記錯?”


    寧葭反問,“證據呢?”


    證據?哪有證據!


    可她看過更漏,時間錯不了。


    寧葭非常自信,揚著脖子,


    “你沒證據,我可是有。昨晚我來書房,在路上遇上了小胥夫子,我倆說了好一會兒話,分別的時候正是亥時三刻。小胥夫子,您說是嗎?”


    屋中人的目光一齊聚在了胥白尹身上。


    胥白尹今日換了一身女裝,青色的曲裾長裙,玉簪盤發,腰間的劍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玉飾與香囊。


    或許是衣著的關係,她的神情不複昨日瀟灑飛揚,反顯得鬱鬱。


    她若有所思,淡淡地看了一眼趙常樂,然後又看了一眼寧葭,最後垂下眼去,望著麵前方寸的青磚。


    沉默許久,她才慢慢開口,“……寧葭說的對,我為她作證。”


    趙常樂身體徹底僵了。


    怎麽可能是亥時三刻?她明明看過更漏的,分明是亥時二刻!


    胥白尹在說謊。


    為什麽?


    屋裏有片刻的安靜,沉悶地像暴雨欲來的低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忽然間楊錯開口,“所有人都下去,除了阿樂。”


    寧葭最先離開,她跨過門框的時候,回轉頭輕蔑地看了趙常樂一眼,眼裏的意味不言而喻——跟我鬥,你憑什麽?


    寧伯緊跟著離開。


    飛白回頭,看了一眼趙常樂,無聲歎了一口氣,好似對她接下來的下場有所預料,然後便離開了。


    胥白尹垂著臉,依舊沉默地盯著麵前方寸的青磚,直到其他人都離開了,她才似有所覺,挪動了身體。她看了趙常樂一眼,目光中似有歉疚,但終究是,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屋中隻剩她與楊錯二人。


    她張了張口,想要為自己辯解,可楊錯卻忽然命令道,“你過來。”


    他的聲音很沉,也很冷,甚至還帶著些被火灼燒過的、粗糲的感覺。


    趙常樂有些心慌,攥緊了手掌,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書案邊。


    書案上平鋪著一副畫卷,一大半都已被燒毀。


    這便是那副珍貴的畫?


    趙常樂細看,卻愣住。


    她以為這該是什麽名家古畫,可其實……這畫還挺醜的。


    畫卷簡單,天上明月,地下湖泊,並湖岸邊兩個人影,一男一女。不過是最庸常的花好月圓人長久畫麵而已。


    畫卷被燒毀大半,若非她對此畫熟悉,通過殘卷,著實是看不出畫的本來模樣。


    這是她自己畫的畫。


    那一年她及笄禮剛過,母後讓官員開始占卜婚事吉日,她的嫁妝也預備起來了。正逢楊錯生辰,她玩心起,隨手畫了這麽一副畫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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