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管得上魔界中一個普普通通的“魔人”呢?


    *


    交界處的氣息湧動還是很好看的,遲遲留在山上一直看了半天。不過她有點奇怪,隻有藍色的雲霧她才可以隨意使用,比如像流水一樣掬在手心,或者用它們在半空中劃出不同的花紋。


    換到黑色的雲霧上,她就完全不行了。


    “薛驚!”


    遲遲忽然很是驚喜地喊了他一聲,薛驚回頭,就看見遲遲的指尖上正冒著一團一團的藍色霧氣。


    他一怔,立刻將她的手握緊:“怎麽跑出來了?難不難受?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呀。”遲遲動動手指,“我是讓你看這個。看——”


    那些靈氣從她的指尖流出,環繞一圈後又緩緩回到了遲遲的身體裏。


    原來不是她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薛驚鬆了一口氣,又認真誇獎她:“好厲害。”


    遲遲忽然盯著他。


    薛驚問:“怎麽了?”


    “這句話,”遲遲猶豫地問,“以前你也說過嗎?”


    好厲害。


    ——“尊上好厲害呀。”


    薛驚搖頭:“不是我說的。是你說的。”


    “嗯?”遲遲微微笑出聲,“原來是這樣。”


    她又讓靈氣轉了一圈,然後說:“薛驚也厲害。”


    遲遲的記憶確實在零零碎碎地恢複。


    薛驚確認了這件事後,就決定領著她啟程回京城。


    原本在且末村就打算帶著遲遲回去,隻是中間出了別的事,所以才沒有成行。現在既然薛驚已經恢複大半,遲遲的狀況也穩定了,他自然要讓她回到明帝與王皇後身邊。


    算起來,也有兩個月了。


    坐上馬車的時候,遲遲從車窗裏探出頭:“柳柳不走嗎?”


    薛驚把老樹精遞給她:“柳柳不走,她在這裏留著。”


    遲遲接過老樹精抱進懷裏,又似懂非懂點點頭:“柳柳要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嗎?”


    薛驚就說:“嗯。你想回來了,我們就回來。”


    遲遲笑:“好。”


    魔人們戰戰兢兢看著馬車緩緩駛出了魔宮,又朝著魔城外駛去,總算鬆了口氣。


    這掛名魔尊終於走了。


    回過頭,被臨行前的遲遲惦念著的柳柳正麵帶笑容站在魔宮前。


    魔人們立刻汗如雨下。


    他媽的人走了,眼線居然還在。


    *


    馬車並沒有走多久,薛驚直接駕著它進了柔儀殿。


    看見殿前莫名其妙出現的馬車,柔儀殿的宮人先是一愣,以為自己站久了眼神出問題了。再一看,從馬車裏緩緩走下一個年輕男人,宮人們立馬對著他大聲斥問:“爾是何人?怎敢闖入皇宮?”


    薛驚沒有理會,回身將遲遲牽了出來。


    柔儀殿的人自然認得小皇儲,一看見被年輕男人帶下馬車的居然是數月不見的小皇儲,宮人們紛紛跪拜,還有人記得要奔進殿內前去稟報王皇後。


    不過遲遲並不記得他們,她安安靜靜被薛驚牽著手,一路走過了柔儀殿前的空地,又走進了柔儀殿的大門,最後到了暖閣前。


    宮人正跪在地上朝王皇後稟告:“是、是小皇儲,是小皇儲在外麵。”


    王皇後有些奇怪,皺著眉慢慢地問:“小皇儲怎麽會在外麵?”


    她的心肝不是在冰庫裏麵嗎?明帝一意孤行,或許是受不了唯一的小孫女忽然去世,明帝將遲遲的屍首藏在冰庫裏,嚴防死守不讓任何人靠近,還做著小孫女能夠醒過來的白日夢。


    王皇後已經絕望了,她與明帝大吵一架,說他不讓自己的心肝入土為安。明帝卻十分固執,最後甚至搬到了冰庫邊上的宮殿裏,就是為了不讓王皇後的人偷偷接近。


    這兩個月裏,明帝先是將懿文太子妃賜死,又將她身邊的宮人也通通賜死。還不聽勸阻,軟禁了在京的相王世子,又讓小李將軍出兵攻打相王府,說相王府送來的世子其實是不知道從哪裏抱回去的棄兒。相王這麽做,簡直是欺君大罪,甚至意圖謀害皇儲,妄想取而代之。


    相王府雖然也豢養了不少士兵,但比起京城的精銳還是不如,況且明帝的出兵突如其來,他們根本沒有萬全的準備。一開始,相王府還想著可以找魔人求助,能夠打京城一個措手不及。隻是不論布了多少陣法,魔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仿佛幾十年前的約定隻是一紙空文。


    誰知道那個時候的魔人,正在瑟瑟發抖收拾被薛驚攪得一團亂的魔城,哪兒還有空理會人界的相王府?而且與他們達成約定的符葉早被薛驚捏死了,更加沒有人在意此事。


    這場仗現在還在打,明帝已經很久沒有回過柔儀殿了,但他也沒有去過冰庫。


    王皇後獨自守在柔儀殿裏,日複一日,直到今天忽然有宮人衝進來,對她說,小皇儲在外麵。


    “小皇儲怎麽會在外麵?”


    問完這句話,王皇後忽然心有所感,抬起了眼睛。


    門口立著一男一女,其中的年輕男人一襲黑衣,上麵繡著奇怪的金色花紋,他的麵色淡淡,手中卻牽著身邊的少女。


    少女的衣裙倒是粉嫩,她抱著一個像是玩偶一樣的小人,另一隻手被年輕男人牽著,正好奇地朝著暖閣裏小心張望。


    “您瞧。”宮人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不就是小皇儲嗎?”


    第85章 才不怕


    遲遲回來了。


    明帝還在議事廳裏,柔儀殿的宮人就急匆匆跑到外麵,先告訴了徐公公,徐公公又馬不停蹄告訴了明帝。


    議事廳裏還在討論京城與相王府的戰事。雖然大家都早就準備好,相王府這一支,總有一天會生出什麽事來,或者是他們自己哪天想不開要奪位,或者是京城的天子看不順眼這天底下唯二還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相王府。


    尤其是明帝立了清平公主為皇儲之後。


    因此兩個多月前,明帝忽然下旨調集糧草兵馬,朝臣們也都是一種“總算來了”的態度。


    小李將軍不愧是小李將軍,才一個多月,就已經將相王府打得節節敗退,但他對俘虜手段殘忍,結果連帶著百姓都人心惶惶,今日議事廳說的正是這件事。


    明帝坐在雕花寶座上,閉著眼睛聽著底下大臣的進言。他的眉頭就沒有展開過,鬢邊的頭發也白得更厲害。


    議事廳裏專門為小皇儲留出來的位置還在,那一層紗簾也在,明帝偶爾轉頭,就能看見紗簾後空無一人的小孫女的寶座。


    徐公公不知何時悄悄退了出去,明帝於是開口:“今日——”


    話才說了一半,徐公公直衝衝跑了進來,神色激動,也不管自己竟然打斷了天子講話,就直接彎下腰,在明帝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議事廳裏的大臣馬上就看見了,兩個月來一直麵色凝重的明帝,渾身一震,眼睛裏都發出了光。他顫著聲音問徐公公:“是真的嗎?真的嗎?”


    徐公公連忙回:“是真的。陛下這會兒要回去嗎?”


    “回呀,回呀。”明帝馬上就扶著寶座站了起來,什麽話也沒有說,匆匆忙忙離開了議事廳。


    怎麽能不回去呢?


    被留在議事廳的大臣們麵麵相覷,好歹還有一個徐公公向他們解釋:“今日就到這裏,陛下還有事要處理。各位大人出宮去吧。”


    天子都走了,他們這些臣子留著也沒什麽用。議事廳裏的大臣很快也都各自離宮。


    徐公公鬆了口氣,又連忙朝著柔儀殿趕去。


    柔儀殿。


    忽然圍上來的明帝和王皇後,讓遲遲很是不安,她躲在薛驚身後,偷偷搖他的衣袖。


    薛驚就說:“不用怕,這是你的祖父和祖母。”又說,“叫人。”


    但遲遲搖搖頭,整個兒都藏到了薛驚後麵。


    薛驚隻好說:“我重塑了她的身體,隻是從前的事情,她還沒有完全想起來。”


    小孫女能夠重新活過來就已經是比天還要大的喜事,明帝老淚縱橫:“多謝尊上,多謝尊上。”又說,“才兩個月呢,慢慢來,慢慢來。皇祖父還有時間,皇祖父有的是時間。”


    聽到明帝的話,遲遲忍不住探出頭,飛快看了他一眼。


    而明帝身邊的王皇後連話都說不出來,又驚又疑,悄悄打量這個忽然出現在柔儀殿的年輕男人,又偷看藏在他身後的和遲遲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真的是她的小孫女活過來了嗎?


    *


    “自然是真的。”


    明帝肅著臉,一麵揮手讓拿著好幾件衣裳的宮人下去:“不是這件,上回不是有件紅紅的嗎?我要的是那件。”


    王皇後坐在窗子邊上,聞言就說:“那是秋天穿的,這會兒穿那件做什麽?倒熱出汗來。”


    明帝不理:“那件好看,我要穿著去見我的心肝。”


    說起遲遲,王皇後卻沒有明帝這樣高興,她屏退了宮人,輕聲問明帝:“你不是也看到心肝斷了氣的模樣了嗎?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找來同心肝長得這麽像的人,但你若是想讓她頂替心肝的位置,那我是絕對不會讓她活著走出柔儀殿的。”


    明帝還在拿著外衫在身上試,聽到王皇後的話,說:“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心肝聽見了該有多傷心。”他又說,“你不明白今天出現在柔儀殿內的那個人的身份。”


    放下手裏的衣裳,明帝的聲音也跟著沉下來:“這是整個大齊皇室延綿數百年的秘密。”


    但秘密到底是什麽,明帝並沒有說,他換好衣裳,就和王皇後一起到了遲遲的臥房。


    臥房裏沒有其他人,薛驚正和遲遲一起坐在床上,指導著遲遲怎麽運轉她體內的靈氣。


    看見藍色的雲霧從小孫女的手心慢慢湧出來的時候,明帝腳步一頓,不過他也有了這樣的準備,隻是片刻後就緩了過來,繼續朝著裏麵走去。


    倒是王皇後,看見遲遲同一個年輕男人坐在床上,先嚇了一跳,然後才注意到她周身圍繞的藍色雲霧。


    發覺有人來了,薛驚也沒有讓遲遲收起來的意思,他明白這件事瞞了也是無用,總有一天明帝與王皇後會發現,還不如坦坦蕩蕩現在就讓他們知道,也免得以後他們擔心。


    明帝在兩人麵前停下,語氣恭謹道:“尊上。”


    薛驚應了一聲,又對遲遲說:“收回去吧,今日就到這裏。”


    遲遲乖乖收回手,不過有些靈氣沒有那麽聽話,薛驚於是抓住她的手輕輕晃了一圈,幫她把不聽話的靈氣都收拾了個幹淨。


    收回了靈氣,薛驚卻沒有鬆手,他直直看向明帝:“都瞧見了嗎?”


    明帝冷汗涔涔:“是……”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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