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臣們接受了燕明卿由長公主變成太子的這個事實,又一道聖旨降下,崇光帝給長公主、哦不,給太子殿下指了一位太子妃,乃是長樂郡主秦雪衣。


    仔細算算,太子殿下明年就要及冠了,立個太子妃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眾臣們倒是沒說什麽,唯有刑部尚書溫荀言青了一張臉。


    他就說那一日在養心殿前,瞧著太子殿下與長樂郡主兩人抱著,當時心裏就覺得怪異,卻原來是有這樣的內情在其中。


    溫荀言憋了一肚子氣,下了值哪也不去,踩著點回了自家府上,悄悄抓住溫停月問道:“你之前說過,長樂郡主有心儀之人了,那人就是長公主殿下?”


    溫停月眼神驚詫,嚇得嘴裏的果子都掉了,她忙道:“爹,您是聽誰說的?”


    就連她爹這個老古董都聽說了,那兩人莫不是沒藏好,如今東窗事發了?


    溫荀言氣道:“皇上的聖旨都下來了!過了今晚,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溫停月頓時歎為觀止,咋舌道:“厲害了,她們還弄出這麽大動靜啊……”


    溫荀言追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溫停月反應過來自己親爹在套話,她眼珠子亂飄,支吾道:“我……我也是偶然發現的……”


    溫荀言歎了一口氣,道:“你為何不早說?”


    溫停月揀起掉在衣裳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小聲哼哼道:“木已成舟,說了又有什麽用?咱哥沒入人家的眼,說了也白說。”


    一方麵是自己的手帕交,一方麵是自己的親哥,溫停月也是左右為難,但是在她看來,人家兩情相悅,秦雪衣對那娃娃親並不知情,也不是故意要悔婚的,誰也怪不得,隻能說她哥運氣差,沒趕上趟,最後連定親信物都被長公主逮著機會退回來了。


    溫停月心裏遺憾,又悄摸著壓低聲音問她爹:“她們倆……真東窗事發了?”


    溫荀言沒好氣道:“何止東窗事發,那是地動山搖。”


    溫停月驚得果子都不吃了,追問幾句,溫荀言便把事情原委給她說了,溫停月的嘴巴都張大了,滿臉驚詫,心道,這兩人可真是……厲害了。


    恰逢外頭傳來了腳步聲,溫楚瑜進來了,看了她一眼,冷嗤一聲,譏嘲道:“蚊子飛進去了。”


    溫停月立即合上了嘴,難得的沒與他吵,而是小心翼翼地道:“哥,你沒事吧?”


    溫荀言也輕咳一聲,看著自家兒子,道:“下值了?”


    這兩人一模一樣的語氣,溫楚瑜清清楚楚地在他們臉上看見了同情二字,白眼一翻,拿了一個核桃,轉身往外走,道:“我先回屋了。”


    話才說完,便感覺那兩道目光中的憐憫更甚了。


    等溫楚瑜一走,溫荀言才低聲問道:“你娘上回說,要給你哥說定遠候府上的三小姐,事情怎麽樣了?”


    溫停月也低聲答道:“聽娘的意思,似乎還挺順利的。”


    溫荀言也抓了兩個核桃,一邊不住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


    燕明卿恢複了身份,大齊也有了太子,本是舉國歡慶的事情,卻有一個人不太高興,那就是秦雪衣。


    因為她已有整整三日未曾見到燕明卿了。


    “主子,”小魚端著朱漆雕花托盤過來,小心道:“天黑了,該歇息了。”


    秦雪衣盤著腿坐在軟榻上,不情願地道:“還不困,不想睡。”


    小魚欲言又止,便見她抱著軟枕躺了下去,用枕頭捂著臉,悶悶道:“外頭有人來了麽?”


    小魚知道她的意思,猶豫著道:“沒……”


    她小心勸解道:“今日是冊封大典,宮裏頭忙得很,殿下他……恐怕沒有時間。”


    秦雪衣又一下彈坐起來,嚇了小魚一跳,卻聽她負氣道:“我困了。”


    真是個祖宗,剛剛還說不困呢,小魚心想,卻不敢說什麽,生怕又招了她的性子,連忙叫來采夏,兩人一塊伺候她梳洗了。


    秦雪衣躺在床上,采夏給她放了帳子,小魚在旁邊給她打扇,過了一會,她又撩起床帳,叮囑道:“記得把門都關緊,別叫蚊子飛進來了。”


    小魚沒聽明白,隻傻傻道:“主子,簾子都放下來了,屋裏也熏過艾葉的,沒蚊子。”


    倒是采夏機靈,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掩著口輕笑,答道:“是,奴婢知道了,這就去把門都關上。”


    秦雪衣這才又滿意地躺了回去,趴在床上,攤手攤腳,宛如一條鹹魚,小魚一下一下給她打著扇子,涼風習習,她雖不困,但也漸漸入了睡。


    ……


    夜已深了,長街靜寂,遠處傳來更夫走街串巷打梆子的聲音,拖長了的調子在夜色中顯得飄忽不定,一輛馬車自長街盡頭轔轔駛來,車夫趕著車,口中不時發出輕喝。


    正在這時,他忽然聽見身後的車裏傳來了一聲吩咐:“先去長樂郡主府。”


    車夫微怔,連忙反應過來,應答:“是。”


    馬車繞了個圈兒,又拐去了朱雀大街,一刻鍾後,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車夫道:“殿下,已經到郡主府了。”


    段成玉轉到馬車旁,低聲問道:“殿下,需要屬下去叫門嗎?”


    車簾被掀了起來,燕明卿坐在車裏往外看,郡主府門頭上燈籠高懸,大門緊閉,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人聲,眼下已是深夜,想是闔府上下都已休息了。


    燕明卿思索片刻,才放下簾子,道:“不打攪她了,先回去吧。”


    心兒近來覺淺,若是被驚醒,隻怕又要到淩晨方才能歇下。


    段成玉有些不解,既然不叫門,為何又要特意趁著夜繞一大圈來這裏?但是燕明卿吩咐了,他便隻好照做,才欲放下車簾,燕明卿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道:“等等。”


    段成玉立即不敢再動,燕明卿盯著那郡主府的大門看了一會,揚了揚下巴,道:“你去看看,那門是虛掩的麽?”


    聞言,段成玉愣了一下,才依言照做,豈料手一推,大門便開了,門後傳來了哎呀一聲,片刻後,一個婢女捂著額頭,探身出來,連忙行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那婢女正是采夏,燕明卿眉心微皺,道:“這麽晚了,心兒還未睡?”


    采夏連忙答道:“郡主已睡下了。”


    燕明卿頷首,想了想,索性下了車,燈籠微亮的暖光落在他身上,大典的冠服還未換下,長身玉立,若臨風皎月之姿,讓人移不開視線。


    采夏不敢多看,小聲道:“殿下要去看看郡主麽?”


    燕明卿有些猶豫,最後仍舊是沒忍住,吩咐段成玉幾人等候,自己舉步入了郡主府。


    屋子裏,小魚才剛剛停下了打扇的手,見床上人安然入睡,這才輕手輕腳地將半邊床簾放下來,準備退出去,豈料一轉身,就碰見個人進來,唬了她一跳。


    待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小魚連忙跪了下去,張口欲喊,燕明卿卻隻搖了搖手,示意她免禮。


    采夏站在屏風處擠眉弄眼,小魚爬了起來,衝她使了一個疑惑的眼神,意思是太子殿下怎麽突然深夜來了。


    采夏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小魚隻好閉了嘴,燕明卿站床邊站了老半天,許久之後,才彎腰在床上人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然後轉身離開了。


    如來時一樣,一個字也沒說,無聲無息。


    小魚一頭霧水,等他一走,才低聲問采夏道:“殿下這是做什麽?怎的大半夜跑過來看,看了半天又走了?”


    她還是不習慣稱燕明卿為太子殿下,十分別扭,而意識深處,她還對這位殿下有些隱約的不滿,總覺得他從前借著身份的掩飾,占了自家郡主的便宜去了。


    采夏小聲道:“郡主不是盼著殿下來麽?”


    小魚噘了噘嘴,道:“白天來不行麽?非得晚上來,郡主盼了一天了,也沒個影。”


    其實她心裏也明白,太子殿下這幾日忙,可她就是為著自己的主子委屈。


    人醒著不來看,晚上來看什麽?主子又不知道,一整天心裏難過著呢。


    次日一早,秦雪衣醒了,小魚伺候著她梳洗,她打了一個嗬欠,盯著銅鏡,睡意還未散去,忽然問了一句:“昨夜有蚊子嗎?”


    小魚拿著玉梳,過了一會,才憋出一句:“有蚊子,還叮了您一口呢。”


    秦雪衣眼睛一亮,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問道:“叮哪兒了?”


    小魚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眉心:“這兒。”


    秦雪衣登時笑成了一朵花兒。


    小魚不禁覺得十分心酸,太子殿下果然不是好東西,當初用女子身份都能把她家主子給套牢了,如今恢複了身份,更是不得了。


    她主子這顆大白菜,好端端的怎麽就叫豬給拱了?


    第138章


    昨晚上的蚊子叮了那一口,叫秦雪衣通體舒泰,不僅這幾日的鬱氣一掃而空,她甚至還想高歌一曲,走路都險些是蹦著的,把小魚看得心裏頻頻歎氣。


    她的傻主子,似乎也太好哄了些,這日後可怎麽辦才好?


    秦雪衣全然不知道自己侍女的擔憂,燕明卿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裏參議政事,她在宮外的郡主府裏,這是絕沒有機會碰麵的。


    秦雪衣轉念一想,山不來就我,我還不能去就山麽?卿卿沒空出宮,我卻有空進去啊。


    如今這時候,還有什麽事情比談戀愛更重要?


    沒有!


    秦雪衣宛如在瞬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登時覺得她這幾日心情鬱悶都是自己作的,立即讓人套馬車,說要入宮。


    她素來風風火火,小魚和采夏她們幾個都早已習慣了,闔府上下就沒有不依著這位祖宗的,套了車說走就走。


    秦雪衣入了宮,先是直奔上書房,撲了個空,找宮人打聽,都說太子殿下這會應該在禦書房議事,秦雪衣便又去了禦書房。


    豈料到了禦書房門前,殿門緊閉,幾個太監正在門口值守,見了她來,連忙紛紛行禮,畢竟這位是皇上欽定的未來太子妃,沒誰敢怠慢了。


    秦雪衣連忙擺手,示意他們免禮,悄聲問道:“卿……太子殿下在裏麵麽?”


    一個太監答道:“回郡主的話,殿下今日來過了,兩刻鍾前就已經離開了。”


    秦雪衣心裏遺憾,又問道:“他平時會去哪裏?”


    幾個太監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小太監使勁想了想,答道:“殿下今日是與林閣老一道離開的,郡主或許可以去內閣大堂看看。”


    聞言,秦雪衣又問了內閣的位置,這才離開,好在內閣大堂就在宣德門附近,秦雪衣在宮裏走了一遭,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宮門口,腿都酸了,更別說體質弱的小魚了。


    主仆二人在欄杆旁休息,一名官員路過時,朝她們報以疑惑的目光,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遲疑道:“長樂郡主?”


    秦雪衣愣了一下,連忙站直了,道:“大人認得我?”


    那官員笑道:“隻是覺得郡主麵善罷了。”


    見秦雪衣麵露不解,他便直言道:“我曾與令尊是同僚。”


    聞言,秦雪衣恍然大悟,那官員又道:“這邊是欽天監,郡主怎麽來這裏了?”


    秦雪衣趁機問道:“你見到過太子殿下嗎?”


    那官員笑了,道:“正巧,我剛剛才見到太子殿下從禮部班房出去,看樣子像是要出宮,這會兒大抵已到宮門口了。”


    秦雪衣頓時急了,這不是正好錯過了嗎?她忙與那官員道了謝,又領著小魚馬不停蹄地往宮門口趕去,心裏懊惱地埋怨自己,什麽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這下山都長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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