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卿心裏微微一跳,確信剛剛他與秦雪衣的對話沒有被聽見之後,這才走過去,神色如常地問道:“嬤嬤怎麽還在?”


    桂嬤嬤手裏拿著抹布,連忙回過頭來,道:“殿下怎麽下來了?奴婢是看昨夜下了雨,廊上都是雨水,想著打掃一下,別叫殿下滑了腳。”


    燕明卿看了一眼,道:“不必了,到了午後便好了,嬤嬤還是先回去吧。”


    桂嬤嬤隻好點頭應是,燕明卿想了想,道:“嬤嬤送晚膳的時候,記得讓廚子做些清淡的菜色。”


    這還是他頭一次提出要什麽樣的膳食,桂嬤嬤十分重視,立即道:“是,奴婢記下了。”


    燕明卿頓了一下,又道:“你再去府裏庫房看看,若是有什麽靈芝老山參,挑揀一些帶過來,還有去年年底父皇賞的十全補氣丸和首烏凝玉露,也都帶過來。”


    聞言,桂嬤嬤不免心生疑惑,試探問道:“殿下可是身體哪裏不適?若是如此,奴婢去叫太醫來。”


    燕明卿抿了抿唇,道:“暫時不用了。”


    桂嬤嬤不敢忤逆他,隻好勸道:“殿下身體要緊,還望自個千萬小心看顧,莫要耽擱了。”


    從小到大,這句話燕明卿都聽膩了,他麵無表情地道:“我知道了。”


    桂嬤嬤知道他不愛聽,便隻好停了話頭,呐呐不語,燕明卿還惦念著樓上的秦雪衣,便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桂嬤嬤麵上閃過幾分猶豫,手裏拿著抹布,欲言又止,燕明卿見了,眉頭微動,道:“嬤嬤還有事?”


    桂嬤嬤見他發問,一咬牙,便道:“殿下,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燕明卿一聽她這語氣,便大約猜到她想說什麽,幹脆道:“嬤嬤若是不知,那就不要講了。”


    桂嬤嬤被堵了一下,但還是不肯放棄,道:“殿下,您近來與長樂郡主走得近,奴婢有些擔心——”


    燕明卿平靜地打斷了她:“我不是一向與她走得近麽?嬤嬤到底想說什麽?”


    桂嬤嬤:……


    她一頓,隻好繼續道:“奴婢隻是想勸您一句,萬萬不要讓長樂郡主得知了您的身份,當初了覺大師曾說過了,至少要到您及冠之後,才可昭告於世,皇上也是如此打算的。”


    燕明卿的眉心皺起,桂嬤嬤看出來他的情緒有些不好,便住了口,不敢多說,生怕惹惱了他,燕明卿露出一個譏嘲的笑,鳳目銳利地看著她,道:“若是被人知曉了又會如何?我明日就會病死嗎?”


    桂嬤嬤大是惶恐,立即噗通一聲跪下去,道:“殿下切莫說這等氣話,奴婢的意思,隻是為殿下著想罷了,您已忍了這麽多年,眼看後年便要及冠,何必功虧一簣?到時候若真出了什麽變故,奴婢該如何向娘娘交代?”


    燕明卿心中隱約又升起了幾分煩躁之意,他冷眼看著伏跪在地上的桂嬤嬤,薄唇輕啟,沒什麽情緒地道:“多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桂嬤嬤不敢答話,正在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碎裂聲,像是有什麽瓷器落了地,打破了這僵持的氣氛。


    燕明卿與桂嬤嬤俱是一怔,他下意識要去樓上查看,卻硬生生頓住身形,冷淡地對桂嬤嬤吩咐道:“你先走吧。”


    桂嬤嬤收回目光,臉上還帶著幾分疑惑,道:“殿下,可是有什麽東西摔碎了?”


    燕明卿心裏有些焦灼,但勉強穩住,道:“大約被風吹落了,不必你管。”


    桂嬤嬤聞言,隻好作罷,起身退了出去,待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後,燕明卿這才快步上了樓梯,二樓的桌旁,秦雪衣正坐在那裏,赤|裸的雙足旁散落著細碎的瓷片,顯然是剛剛才打翻的。


    第98章


    秦雪衣舉著筷子,表情無辜道:“不當心碰落了一個小碟子。”


    燕明卿仔細檢查後,發現沒有劃傷她,這才鬆了一口氣,道:“無妨,我收拾一下便好。”


    秦雪衣拉住他的袖子,將他按在椅子上,笑眯眯道:“還是先吃飯吧,不然都涼了。”


    為燕明卿準備的膳食自然都是極好的,各式菜色精致美味,隻可惜秦雪衣還病著,用了小半碗飯,又喝了半碗湯,便已吃不下了。


    燕明卿憂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有些熱,他猶豫了一下,秦雪衣一看就知道他要說什麽,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


    態度很是堅決,燕明卿便閉上嘴,隻得作罷,他一向拿她是沒有辦法的。


    秦雪衣坐在椅子上,托著腮看燕明卿,眼裏含著幾分笑意,癡癡然的,燕明卿正在收拾地上的瓷片殘渣,一抬頭就看見了她這副傻乎乎的模樣,不由道:“怎麽了?”


    秦雪衣捧著臉,道:“沒怎麽,就想看著你。”


    燕明卿一笑,忍不住搖了搖頭,他收拾了殘渣碎片下樓去了,秦雪衣光著腳走到窗邊,看見了樓下一大片樹林,蔥蔥鬱鬱,綠意盎然,有不知名的飛鳥掠過碧色長空,灑落一串輕啼,豔陽高照,春|光正好。


    窗口的視野開闊,一眼就能看清整個抱雪閣,閣樓臨水而立,除此之外,就是被那一大片樹林密密包圍著,一條長廊蜿蜒自右側的樹林間穿過,連通了水上亭台與大門處,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建築。


    沒有奇花異草,也沒有精致的園林造景,入目之處,除了樹,便是水,整個抱雪閣冷清而寂靜,與金碧輝煌的宮廷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正在秦雪衣看得入神的時候,忽聞身後傳來燕明卿的聲音:“站在那裏做什麽?”


    秦雪衣轉過頭,明媚的陽光自窗口灑落進來,將她臉上的笑意映襯得明朗清澈,道:“隨便看看。”


    燕明卿走過來,往窗口外看了一眼,失笑道:“這有什麽可看的?”


    他在這裏呆了許多年,風景便是再如何美,都已經看膩味了,伸手拂開秦雪衣的鬢發,道:“窗口風大,別受寒了。”


    低頭又看了看,發現秦雪衣還光著兩隻腳,燕明卿眉心微微皺了一下,道:“怎麽不穿鞋?”


    秦雪衣無辜道:“沒穿鞋來。”


    她昨天遊過來之後,就把鞋綁在麻繩上,給采夏和浣春報平安了,所以現在別說鞋了,她連衣服都沒得穿,穿得還是燕明卿的衣裳。


    燕明卿才想起來這茬,又去找了一雙自己的鞋給她穿上,秦雪衣坐在榻邊晃了晃腳丫子,笑道:“像船。”


    那布鞋比她的腳大一圈,鬆得不行,稍微走快點就會飛出去,可不是像船?


    秦雪衣穿著卻挺高興的,趿著鞋子吧嗒吧嗒,走來走去,看上去分外滿意,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劃分了一格一格清晰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金色的光芒跳躍不定,映入了燕明卿的眼底,透出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秦雪衣趿著鞋下了樓梯,天光從門外照進,她終於看清楚了一樓的景象,到處都是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卷軸,長短不一,上麵有畫,也有字,有些看起來很多年了,紙張都泛起了黃,有些是還很新的象牙白。


    她簡直被震撼在原地,仰著頭看了半天,問道:“卿卿,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嗯,”燕明卿不甚在意道:“都是從前隨手畫的。”


    秦雪衣不太懂這些,但她仍舊能看出來,那些字畫都是極好的,她從前對這些東西並不是很有興趣,待聽說是卿卿畫的,她便挨張挨幅地看起來,有山有水,花鳥樓閣,什麽都有,看起來確實是隨心之作。


    看完了字畫,秦雪衣又把整個抱雪閣都逛了一遍,燕明卿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趿著鞋,笑容明媚,表情生動,宛如枝頭的黃鸝,可愛又快樂,讓這寂靜清冷的園林也多了幾分生機,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秦雪衣走了幾步又停住,轉過身去看燕明卿,燕明卿隻以為她有什麽事情,道:“怎麽了?”


    秦雪衣笑了,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驀然被拉近,她踮起腳尖,在燕明卿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拉起他的手,認真地將五指扣入他的指尖,鬆鬆握著。


    她的臉有點紅紅的,燕明卿望著她,然後低下頭,也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然後五指收緊,將那纖細素白的手指緊緊握在掌心。


    兩人繞著抱雪閣回廊一走就是一下午,回廊兩旁全是蔥蔥鬱鬱的梅樹,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放在外人看來,怕是要覺得他們倆這舉動傻氣得不行。


    到了傍晚時候,桂嬤嬤又來了,秦雪衣事先避開了她,躲去了湖心亭,一直天色剛剛擦黑的時候,燕明卿便提著燈過來了,道:“嬤嬤走了,我們去用晚膳罷。”


    因為他上午時吩咐過,所以晚膳都是些清淡的菜色,適合生病的人吃,隻是秦雪衣病還未好,仍舊沒什麽胃口,勉強用了半碗飯,就沒吃了。


    她的精神倒還不錯,燕明卿沒再多勸,將一個瓷盅放到她麵前,秦雪衣有些好奇,打開一看,撲麵而來是一股說不上來的氣味,一盅清湯,裏麵漂浮著一片片的東西,她疑惑問道:“這是什麽?”


    燕明卿道:“是山參湯,我特意讓嬤嬤熬的。”


    山參湯的味道並不是很好,入口澀澀的,還是一股濃濃的木頭味兒,秦雪衣忍了忍才咽下去,燕明卿見狀,便問道:“很難喝?”


    秦雪衣點點頭,舉起碗來給他聞,豈料燕明卿卻沒接那碗,而是俯身過來,輕輕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秦雪衣頓時就呆住了。


    末了,燕明卿像是回味過了,一本正經地道:“還好,是甜的。”


    這話宛如一語雙關,秦雪衣的臉一瞬間就漲得通紅,隻好端起那參湯一飲而盡了。


    夜裏的抱雪閣,總是清冷安靜的,清風徐徐吹拂而過,帶來了草木植物的氣味,遠處傳來不知名的蟲唱,一聲一聲,深色的夜空中點綴著星子,若散落的碎琉璃,灼然閃爍。


    燕明卿坐在回廊上,手裏拿著一塊玉石細細打磨著,細碎的粉末簌簌而落,被風吹得飄飛不定。


    那塊玉已有了大致的輪廓,色澤瑩白,若凝脂一般,看得出是極好的料子,他捧在手心,仔細地雕琢著,直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吧嗒吧嗒。


    會發出這種聲音的,無疑隻有秦雪衣了,鞋不合腳,她穿得還是很高興,燕明卿放下玉,轉頭看去,她剛剛才沐浴完畢,身上穿著素白的綢衣,袖子和褲腿都挽了起來,頭發濕漉漉的,身上還帶著未幹的水汽,整個人在銀色的月光下仿佛會發光的玉一般。


    燕明卿不讚同地皺起眉,指了指她:“頭發。”


    秦雪衣吐了吐舌頭,拿起搭在肩上的棉布擦拭起來,催促道:“卿卿快去沐浴吧,免得水涼了。”


    燕明卿點點頭,將那塊玉石放在回廊上,叮囑道:“你在這裏不要亂跑,樹林裏有蛇蟻蚊蟲,別被咬了。”


    待秦雪衣答應下來,他才起身走了,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昏暗之後,秦雪衣這才將目光落在那塊玉石上,伸手拿了起來,玉質溫潤,因為打磨還未完成,表麵顯得有些微的粗糙。


    那大致的輪廓看來,該是一個人形,她想了想,拿起旁邊的工具,輕輕打磨起來,空氣靜謐,夜風徐徐,吹過來清涼舒適,令人愜意不已。


    正在這時,秦雪衣聽見了一個聲音,像是樹枝折斷了,哢嚓一下,她下意識轉過頭去,朝聲音來源處看去,是從樓閣右側的樹林裏傳來的。


    秦雪衣側耳細聽,卻又沒有了,隻是那個聲音怎麽聽起來,都不像是自然發出的,沒風沒雨的,為何樹枝會斷?


    她提起聲音朝那邊喊道:“什麽人?”


    這本隻是試探性的一句,豈料那邊竟又接連傳來兩道聲音,一個還是樹枝斷裂的哢嚓聲,另一個是草被拂動的聲音,沙沙的,順著風傳過來,分外真切。


    有人!


    秦雪衣這下毫不懷疑了,她猛然站起身來,朝那一片黑黢黢的林子裏喝道:“出來!”


    腳步聲猛然響起,快速地朝遠處而去,秦雪衣急了,撒腿就追,然而她穿得是燕明卿的鞋子,一跑起來,鞋就飛了出去,噗的一下不知掉到了哪裏。


    秦雪衣卻顧不上這許多,飛速地追著那人而去,抱雪閣裏常年不許外人出入,桂嬤嬤一早就走了,即便是沒走,遇到秦雪衣,她也不會做出如此反應,那這個人是誰?


    他深夜鬼鬼祟祟地潛伏在此,有何詭計?


    是想對卿卿不利嗎?


    秦雪衣一咬牙,跳下了回廊,奔入了林中,她速度極快,很快便看見了一道黑影正在逃跑,而前方不遠處,就是抱雪閣高高的圍牆。


    第99章


    “站住!”


    秦雪衣叫了一聲,那黑影卻跑得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秦雪衣立時停下腳步,沒再往前,警惕地四下察看著。


    安靜的空氣中唯有蟲鳴聲聲,除此之外,什麽也聽不見了,腳下的草葉柔軟而冰冷,秦雪衣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人蹤,隻好原路返回。


    才上回廊,便聽見了燕明卿的聲音在喚她,秦雪衣連忙答應道:“卿卿,我在這裏!”


    很快,腳步聲響起,燕明卿的身影出現在回廊上,他手裏舉著燈,語氣裏帶著焦灼:“你去哪裏了?”


    秦雪衣道:“我看見有人。”


    燕明卿一怔,隨即責備道:“便是有人,你也不該進林子,若是遇到蛇了怎麽辦?”


    秦雪衣癟了癟嘴,不免有些心虛,老老實實道:“是我的錯。”


    燕明卿頓時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歎了一口氣,將手遞給秦雪衣,道:“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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