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燕薄秋也想在上書房讀書,扒著秦雪衣身上不肯走,皇後見了,便看向劉太傅,道:“太傅,這……”


    劉太傅嗬嗬一笑,摸著胡子,頗是慈愛道:“小公主好學,自是一樁好事,皇後娘娘若是放心,也可以讓她在這裏一同讀書。”


    皇後便道:“那就有勞太傅了。”


    燕薄秋小小地歡呼了一聲,從秦雪衣身上跳下來,立即有會看眼色的宮人搬了書案椅子來,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又扶著燕薄秋坐好了。


    學生一下子從兩人增加到四人,每個人的學習進度還不一樣,劉太傅教起來頗費心力,但是好在除了燕涿以外,其餘三個人都很省心。


    這一學便到了下午,燕薄秋畢竟還小,學到午時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被貼身宮人給抱回去了。


    劉太傅放下手中的紙,笑道:“今日便學到這裏了,幾位殿下都很用功,很好。”


    燕明卿站起身來,垂首道:“辛苦太傅了,太傅慢走。”


    待劉太傅離開後,燕明卿才帶著秦雪衣一並離開,走了一段路程,他忽然問道:“今日讀書,覺得如何?能聽得懂麽?”


    秦雪衣想了想,道:“能聽懂,太傅講得還有些意思。”


    燕明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日後你不如與我一同來上書房讀書。”


    秦雪衣訝異道:“每日都來?”


    燕明卿見她這樣說,以為她嫌每日讀書甚是枯燥,頓了頓,又補充道:“倒不是每日都來上書房,有時候也要去武場,學習禦射之術,還有禮樂書數,此乃六藝。”


    “武場?”秦雪衣雙目倏然一亮,痛快地一口應承下來:“沒問題!”


    ……


    秦雪衣回到翠濃宮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了,還沒進大門,小魚就奔了出來,驚喜道:“郡主回來了!”


    秦雪衣差點被她嚇了一跳,道:“你是在這裏守著麽?”


    小魚搖搖頭,笑道:“長公主殿下派了人來給奴婢說,郡主今日要去上書房,奴婢掐著時間等的呢。”


    她說著,又好奇問道:“郡主,上書房好玩嗎?”


    秦雪衣笑了,道:“去上書房是讀書的,哪有什麽好玩不玩的說法?”


    小魚哦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道:“是奴婢錯了。”


    主仆二人一同進了門,正好碰見一行人從裏麵出來,打頭正是三公主燕懷幽,她穿著一襲鵝黃的宮裝,眉心點了花鈿,梳著飛仙髻,頭上的金釵銜著好大一顆明珠,甚是耀眼奪目。


    秦雪衣目光一掃,便覺得她今日的妝扮很是不同,燕懷幽盛裝款款,下巴微微昂起,宛如一隻高傲的天鵝,瞥過來的眼神帶著明顯的輕視,她輕嗤一聲,原本姣好的麵容上便浮現幾分刻薄之意。


    她停下步子,挑剔地打量了秦雪衣一眼,譏諷道:“早先就聽說你要出宮了,怎麽到如今還沒走?”


    秦雪衣聽了也不惱,笑眯眯道:“就不勞三公主殿下操心,正準備著呢,過幾日就走了。”


    燕懷幽壓根不信,之前內務府派了人來,秦雪衣出宮遷府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遂冷冷一笑,道:“嘴上說說誰不會?我若是你,還是夾著尾巴好好做人,免得被掃地出門,反倒難看了。”


    她說完,下巴一抬,帶著一眾宮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小魚小聲嘀咕道:“三公主殿下說的話,也實在太難聽了。”


    秦雪衣笑笑,並不往心裏去,道:“她素來如此,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她。”


    小魚跟著她往聽雨苑走,問道:“郡主,您怎麽不生氣呢?”


    秦雪衣道:“生氣啊,怎麽不生氣?可你被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又去咬狗吧?一嘴毛的,也確實太難看了。”


    她說著,頓了頓,道:“更重要的是,郡主呢,不喜歡耍嘴皮子,太沒意思了,若是能動手,便絕不動口,可她剛剛隻是嘲我幾句,我又不能真上手,顯得我仗勢欺人,所以呢,就隻能不跟她計較了。”


    小魚心裏想,方才好像是三公主仗勢欺人吧?怎麽到了郡主您的嘴裏,就掉了個個兒?


    卻說燕懷幽前呼後擁地出了皇宮,乘車往京師裏最繁華的長安街去了,待到了一座高門大宅前才停下,立即有宮人搬著腳踏過來放好,扶著燕懷幽從車裏下來。


    那宅子裏立即迎出來一名奴仆,笑著躬身道:“是三公主殿下來了,您請進,快請進。”


    那奴仆引著燕懷幽自正門進了,往後花園小暖閣去,暖閣裏傳來了女子談話說笑聲,燕懷幽進了內間,裏麵說話的人便齊齊停了下來,一名身著嫣紅色襖子的少女迎上前來,笑道:“是三姐姐來了。”


    其餘幾名少女皆是忙站起身來,燕懷幽這才邁進暖閣,矜傲地掃視四周,問那迎上來的少女道:“詩會已開始了?”


    少女笑道:“還沒呢,就等著三姐姐了。”


    那少女是信親王的獨女,名叫燕若茗,比燕懷幽小一歲,因著頗受信親王寵愛,特意替她向崇光帝求了郡主封號,號昭華,其餘的幾個少女要麽是來自侯府,要麽是世家高官,皆是非富即貴的出身。


    但如今燕懷幽一來,她自然就是最大的了,幾人都俯首行了禮,燕懷幽便道:“若人來齊了,就都過去吧。”


    言談之中,頗是隨意,仿佛她才是主人家一般,那燕若茗倒也不甚在意,笑吟吟地應是,這時忽有一名少女弱弱道:“等……可是停月還沒來……”


    燕若茗愣了一下,這才發現確實少個人,便笑道:“不妨事,我會派人看著,待溫二小姐到了,叫人引她過去便是。”


    那少女就不說話了,倒是燕懷幽仿佛想起來什麽,問道:“溫二小姐,是溫停月?”


    燕若茗莞爾笑道:“是她,三公主竟也認得她?”


    燕懷幽沒說話,卻道:“詩會也不急一時,不如就先等等吧。”


    眾人不想她今日脾氣這般好,竟願意等人,一時間麵麵相覷,從彼此眼中看見了詫異。


    好在沒等多久,溫停月便姍姍來遲,她穿著一襲水色的襖子,入了暖閣,見了在座眾人,略一挑眉,淺笑道:“原本還想著我今日來得尚早,卻不想竟是最後一個,失禮了,叫各位久等。”


    燕懷幽打量她一眼,開口道:“無妨。”


    燕若茗趁機笑著提醒道:“停月,是三公主殿下特意說了要等你的。”


    聞言,溫停月便轉過來,對燕懷幽行了禮,又道:“多謝三公主殿下。”


    燕懷幽微微抬手,道:“舉手之勞罷了,既然都來了,就先過去吧。”


    這次的詩會是燕若茗的親兄長燕牧雲舉辦的,他是信王世子,在京師的世家子弟中頗有聲望,一呼百應,這次參加詩會的足足有五六十人之多,這還是除去女眷小姐們的。


    等到了地方,天色已暗了下來,遠遠望去,燈火通明,恍若白晝一般,燕懷幽一行人穿行在遊廊之後,重重梅花樹枝將兩旁分隔出來,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


    燕懷幽一邊走,一邊往那梅花枝外看,都是些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少爺,風流倜儻,穿黃著紫,分外瀟灑,她看了半天,也沒看見熟悉的人影。


    燕懷幽轉頭向燕若茗使了個眼色,燕若茗頓時會意,笑著問溫停月道:“停月,今日你是同你的兄長一道來的罷?”


    溫停月也在朝那梅花枝外頭看,聽了這話,便隨口道:“不是,他不喜歡詩會,我便自己來了。”


    燕懷幽的腳步倏然停下,終於忍不住轉頭道:“沒來?”


    “嗯?”溫停月疑惑挑眉,道:“怎麽了?”


    燕若茗連忙解釋道:“公主殿下隻是覺得奇怪罷了,溫公子乃是名動京師的才子,還是兩年前的探花郎,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豈會不喜歡詩會?”


    聽了這些溢美之詞,溫停月便想起自家兄長,不禁扯了扯嘴角,道:“郡主過譽了,我兄長他……是真的不喜歡詩會。”


    因為他覺得來這裏的人大多都是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沒什麽好結交的,有這時間還不如在家裏睡個覺,這是溫楚瑜的原話。


    當然,這話可不能說,溫停月怕說了,回去就要被她哥給擰掉頭。


    燕懷幽一聽溫楚瑜沒來,頓時大失所望,連帶著覺得這詩會也沒什麽意思了,興致缺缺道:“你們玩吧,本宮有些累了。”


    她說完便走了,三公主一走,眾人不免也都鬆了一口氣,繼續玩了起來,整個詩會,溫停月認認真真地從頭看到尾,雖然全沒聽清那群人念的什麽酸詩,但是好歹把所有世家公子們的臉都欣賞了個遍,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待溫停月一進門,就看見她的兄長溫楚瑜,名噪京師的大才子,兩年前的探花郎,此時正癱在軟榻上,手裏舉著一本書看,聽見她的動靜,頭也不抬地道:“這次見到了幾個酒囊飯袋?”


    溫停月坐下來,道:“酒囊飯袋也是長得英俊的酒囊飯袋,我去一趟,不過是圖他們有幾個人長得好看罷了。”


    “你好歹是個女兒家,矜持些,”溫楚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手往旁邊一指,道:“離我遠點。”


    溫停月壓根不搭理他,湊過來神秘兮兮地道:“哥,我今兒發現一件事情,是有關於你的,你想不想知道?”


    溫楚瑜眼皮子都沒抬:“不想。”


    溫停月好似全然沒聽見一般,道:“三公主好像對你有些意思。”


    溫楚瑜終於抬起了頭,盯著她看,然後才用書在溫停月的腦門上敲了一記,道:“你哥是有媳婦的人了,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溫停月仿佛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撲哧笑了出來:“你可別說笑了,你都沒跟人說過話,還媳婦呢,做的哪門子青天白日夢?”


    溫楚瑜卻一本正經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幼年尚在牙牙學語時,我便與她說過話了,再說昨日元旦聖宴,她說她認得我。”


    溫停月懶得與他爭辯,擺手道:“行了行了,你這一廂情願有什麽用?還要看看人家長樂郡主願不願意認咱們這門親呢。”


    作者有話要說:  燕明卿:不,我們不願意,告辭。


    十點半還有一更!!麽麽噠!


    第43章


    轉眼又是兩三日過去了,秦雪衣白日裏與燕明卿一道去上書房讀書,晚上又跟著燕明卿去宿寒宮睡覺,兩人天天膩在一塊兒,生活過得分外充實。


    大約因為秦雪衣的父親曾與劉太傅有過師生之情,劉太傅對她的態度很是溫藹,十分耐心,秦雪衣也頗不好意思,趕著鴨子上了架,努力苦學起來。


    正如燕明卿曾說過,讀書也不止聽講做學問,還有禮樂禦射書數六藝,因著劉太傅年事已高,便由其他的翰林院學士充當太傅。


    這一日,要學的是樂,劉太傅沒來,來的是別的太傅,秦雪衣跪坐在席上,正在與燕明卿一同看手裏的話本,右邊還扒著一個小團子燕薄秋,她年紀還小,看不懂那書,頗有些無聊,見前麵的燕涿回頭看過來,便擠眉弄眼地衝著他做鬼臉。


    燕涿生氣地瞪著她,對自己的侍讀道:“你幫我去打她!”


    那侍讀隻比他大個兩三歲,雖然高半個頭,但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小豆芽,他看了看燕薄秋,有些為難道:“殿下,這……”


    燕涿見他不肯動手,便推了他一把,然後自己起身要來抓燕薄秋頭頂上的小揪揪,豈料還沒碰到,燕薄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如石破天驚一般,把秦雪衣嚇了一跳,連忙扭頭來看,問道:“秋秋怎麽了?”


    燕薄秋便嗚哇嗚哇地撲到她懷中,也不肯說話,秦雪衣抬頭正好看見了燕涿一副張牙舞爪凶神惡煞的模樣,燕涿一怔,立即放下了手,氣得漲紅了小臉,控訴道:“她在假哭!我都沒有碰到她!”


    燕薄秋:“嗚嗚嗚……”


    秦雪衣感覺到她在自己的脖頸處蹭了蹭,暖呼呼,濕漉漉的,明顯是掉了眼淚,不由十分心疼,摸了摸燕薄秋的頭發,對燕涿道:“殿下是秋秋的兄長,理當要愛護妹妹的,對不對?”


    燕涿有點兒委屈,又很氣憤,卻無法辯駁,最後翻了一個白眼,把自己的侍讀一把推開,氣鼓鼓地坐回了原處,命令道:“你走開,離我遠點!”


    那侍讀也是很委屈,老老實實地往旁邊挪了挪,跪坐好了。


    燕薄秋還趴在秦雪衣的肩上,輕輕抽泣著,然後睜開了眼,正好與旁邊的燕明卿對視了一個正著,那一眼仿佛要將她的小把戲看穿了似的。


    燕薄秋縮了縮,將秦雪衣的脖子緊緊抱住,連忙挪開了目光,不肯再看他。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輕微而穩健的腳步聲,不疾不徐,一個身著紫色官服的年輕人踏進殿內,風度翩翩,氣質溫潤,若端方君子,他對著跪坐在席上的幾人溫和道:“下官溫楚瑜,現任兵部郎中兼翰林院侍講,見過諸位殿下……”


    他的目光在秦雪衣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才繼續道:“見過長樂郡主。”


    燕明卿的眉頭倏然微皺起來,不知為何,他本能地對這個溫侍講生出幾分不喜來。


    秦雪衣倒是沒察覺到,她對溫楚瑜有過兩麵之緣,如今見是他來教導,還頗有些欣喜,拉著燕薄秋讓她乖乖坐好。


    溫楚瑜在上首坐下來,慢聲道:“樂有六樂,分別是雲門、大鹹、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堯時有《鹹池》,舜時有《大韶》,禹時有《大夏》……”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下方的幾人,起初還好,幾人態度都很是端正,秦雪衣雖然聽不太明白,但坐姿很正,表情認認真真的,明眸若水,黑白分明,如初生小鹿一般,瞧著便讓人覺得可愛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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