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您今天過來了?……對,我今天請假,不過您來了我還請什麽假……家裏一點小事,都辦完了……”


    顧誌飛收起手機,忍不住點了一支煙,盡管他知道張俊也抽煙,但他還是打開車窗,將夾著煙的手伸到車窗外。


    從來都是顧誌飛打電話,別人在邊上等著,這種別人打電話,顧誌飛在邊上等著的事近幾年有點稀奇。


    大概是男人的耐心真的沒有女人的好,以前他打電話的時候,從來沒見過哪個女人不耐煩,嘴甜的還會在他掛了電話後說“顧總您打電話的樣子真迷人。”


    如今,不過一支煙不到的工夫,顧誌飛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什麽大生意,值當聊個沒完,把他撂一邊?


    顧誌飛的煙抽了一半,張俊的電話打完了,顯然電話的內容讓她很高興,以至於她滿麵春風,笑著跟顧誌飛說:“我打車去公司。”說完拉下擋風玻璃上的遮陽板,對著遮陽板的鏡子看了一下臉上的妝,或許是心情不錯,她好心的交代顧誌飛:“你就別回我家去了,省得又被老姨嘮叨,反正我也不回去,就當我們在銀行排隊吧,回頭中午飯點過了,你再直接過去接你爸。”


    從出來的時候,顧誌飛也就沒準備回去了,他這會兒心裏有些不痛快,看著張俊仰著頭補妝,心裏似乎更不痛快了。


    當然,顧誌飛是一個有禮的男人,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大發雷霆的樣子,他總能讓自己看起來還不錯,並做一些合適他身份的事。


    別管心裏怎麽不爽,顧誌飛也不能說你別去,顧誌飛是一個即便是不高興,也很理智的男人,他自己最討厭有人在他要工作的時候找事,所以他不能讓自己變成一個讓人討厭的人。


    顧誌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方向盤,說:“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麻煩你跑一趟。你該幹嘛就幹嘛,不耽誤你時間,回見。”張俊輕快的拉開車門下車走了,沒給顧誌飛堅持送她的機會,顧誌飛原本也沒準備再堅持。


    顧誌飛坐在車裏抽剩餘的半根煙,從後視鏡裏看著張俊用手機叫車,等車的時候又打了兩個電話。


    一碧如洗的藍天下,初秋的微風輕輕的吹動她的長裙,因為是下聘的日子,她細心的打扮了一番,粉藍的連衣長裙,栗色蓬鬆的長發被編了一個斜斜的法辮,淺色的唇彩稱得她的皮膚越發白皙透亮,她有著不遜於大多數妙齡少女的姿色,也有著成熟女人該有的大方得體,她心情頗好的笑著,一邊點著手機,一邊坐進車裏,揚長而去。


    顧誌飛知道她這單生意一定能談成,因為但凡一個男人,見到這樣一位女老板,隻要不是價格,或者工程標準上差太多,他都不忍心讓她失望。


    隻是,明明顧誌飛的車就停在路邊,他以為她坐車走的時候至少會往他這邊看一眼,然而,沒有。


    他是一個如此知情識趣的男人,她竟然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坐在車裏,他夾著已經熄滅的煙頭,看著葉子已經開始枯黃的梧桐,想著剛才意識到可能要被撮合到一塊兒的時候,她跑得那叫一個快,而他自己也沒慢多少。


    md,算了!不伺候了。


    大約十幾分鍾後,張俊快到公司的時候,她收到了顧誌飛的消息。


    顧誌飛:你準備什麽時候來跟我談你的動畫片?


    呃……所以那個事不是大佬酒喝多了說的醉話嗎?


    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想避免一個人因為工作而把你撂一邊兒,那你就把自己變成她的老板!


    第12章


    張俊真以為那天半夜三更突如其來的視頻裏,顧誌飛說要投資她拍動畫片是玩笑話。所以,雖然當時聽的時候激動得發抖,但回頭她就沒當回事了。


    她隻是有點兒遺憾,顧誌飛怎麽不多說一會兒,說得更有模有樣一點,讓她能多高興一會兒。


    何況顧誌飛自己也說了,他睡醒就反悔,所以張俊第二天早上回想一下,笑了笑,就利索的去公司搬磚了,而隨後的幾天顧誌飛也跟沒事人一樣,也沒提這事了,所以張俊覺得這事就過去了,她也沒再提,因為她知道有些人喝醉了,事就完全不記得了,假如她再提,顧誌飛壓根不記得了,那也是蠻尷尬的。


    結果誰知道顧誌飛自己又提這個事了,雖然沒有當麵提,而是發的消息,但至少是顧誌飛清醒的時候提的,應該是真的。


    張俊看到消息愣了一會兒,沒敢回過去。


    誰會平白無故的給一個人投錢?


    一般投錢,都是要錢的上趕著找出錢的,張俊一句話沒說,顧誌飛主動要給她當老板,這是個什麽事,張俊想不明白。


    張俊知道顧誌飛對她是有點兒意思的,可是大家都活了不少年歲了,男男女女年過三十,不單單是男的開始少廉寡恥,女的其實也差不多。


    年少時,有那麽丁點兒意思,能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明明話都沒講過幾句,就想和對方過一生,連第一胎要兒子還是女兒,叫什麽名字,要不要二胎都想好了。


    年紀大了,經的事多了,別說是有點兒意思,就是兩人睡了大半年,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穿上褲子就是普通朋友也是可以的。


    所以,人呢,最好在年少無知的時候把婚給結了,不然單得越久,越脫不了單,尤其是好不容易手裏有錢了,想想要把自己辛苦賺的錢分給別人花,難受,再看看周圍早早結婚的朋友,有陷在婚姻裏焦頭爛額的,有已經偷摸的出軌的,有出軌離婚又再婚的,似乎每個人都不比自己一個人過的舒坦,好像怎麽樣都找不到再找另一個人來打擾自己下半生的理由。


    所以,成年男女撩騷有的真就隻是撩騷而已,閑著無聊看到一個順眼的,撩一撩,撩得到,兩隻單身狗湊一塊打發幾天時間,有錢的出錢,有色的出色,大家都膩了,或者其中一個人另有目標了,就分開。


    當然,不是沒有一把年紀還想著正正經經談戀愛結婚過一輩子的,但張俊一直覺得顧誌飛對她差不多就是撩騷意思,不然之前意識到可能要被老姨撮合到一塊兒的時候,顧誌飛不至於跑得那麽快,他可能就是覺得她有趣,雖然她也不知道她哪裏讓他覺得有趣,


    她倒也不覺得顧誌飛過分,畢竟顧誌飛也沒什麽過分的舉動,你情我願的事,而且她也覺得挺有意思的,隻不過理智尚存的她沒回應就是了。


    按照她原來想的,就這麽大家都揣著糊塗裝明白,時間長了,顧誌飛就另找別人去了,但這忽然企圖要當她老板是幾個意思?這是成本幾千萬的買賣啊。


    她張俊值幾千萬?她就是再年輕十歲,也沒這麽值錢吧!


    張俊有點慌,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所以,等到下午,邱靜靜和任明賢過來給她送小龍蝦的時候,被她果斷扣留在了辦公室裏。


    邱靜靜和任明賢是大學裏就好上的,當年張俊宿舍四個女孩,到畢業的時候都是有男朋友的,而任明賢和邱靜靜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對。


    任明賢是個富二代,一米八五的個子,人又長得帥,仗著這些資本,大學四年平均每年三個女朋友,說是泡便全市各大高校一點兒都不誇張。當年臨近畢業,任明賢追邱靜靜的時候,張俊幾個都是舉四肢反對,可邱靜靜同學也不知道是為美色所惑,還是被任明賢動不動就請她們一宿舍的去吃268的自助餐,並且不吃不讓走的闊綽給閃瞎了眼,答應了他。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兩人交往四個多月,邱靜靜開始懷疑任明賢這貨是不是老毛病犯了,開始勾搭下一個的時候,任明賢的父親因為合夥人欠下巨額賭債,卷款跑路,幾乎破產。


    一時間闊公子任明賢身邊的朋友大概是怕他開口借錢,皆是鳥散狀消失殆盡,倒是前一天還因為他手機裏跟別的女孩子的曖昧短信和他鬧翻天,把他臉抓流血的邱靜靜留在了他的身邊,給了他八百塊錢,唯恐他不高興的說:“我現在被你帶著花錢也大手大腳的,剛上班一分錢都沒攢下,這是俊俊她們湊的錢,你拿去,別不好意思要,佳寧說你過去請我們吃飯花的錢都不知道比這多多少,也別著急,我以後省著點花,過了實習期,我一個月能拿四千多,不用她們幫忙,我自己管你吃飯沒問題。”


    於是,一個新時代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就這樣誕生了,最不被看好的任明賢竟然成為當年那張八人畢業照裏,唯一還在的男人,時至今日,孩子都兩個了,大的都上小學了,還願意開大半個小時的車,來給老婆的閨蜜送老婆親自做的小龍蝦。


    邱靜靜奉子成婚,領了證任明賢就沒再讓她上班,誰也沒想到當年煮個火鍋都懶得切菜的女人,如今一個人做十個人的席麵也沒問題,尤其是麻辣小龍蝦做得比外麵隨便就幾百塊的餐館做得好吃的多,還幹淨,於是每年夏天,沈佳寧在外地上班就算了,張俊和姚樂時不時就去她家吃一頓,如果兩人沒空去,她有時候會做一大鍋,給她們送過來。


    張俊讓人去買了冰啤酒,關上辦公室的門,拉下朝著辦公區的窗簾,把啤酒開了遞到任明賢和邱靜靜的手裏,自己一屁股坐到茶幾前的地毯上,戴上手套一邊剝著小龍蝦,一邊愁容滿麵的說:“顧誌飛說要給我投錢拍動畫片。”


    邱靜靜與任明賢不愧是一張床上睡了十年的兩口子,兩人同時吐出兩個字:“握草!”連瞪眼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張俊吸溜著小龍蝦,滿懷期盼的看著這兩口子提點一下她:“我現在就是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他的投資。”


    這話一出,就見任明賢桌子一拍:“當然接受啊!為什麽不接受?有錢不要王八蛋啊?”然後直接被他老婆邱靜靜一記重拳打了。


    “你傻啊?”邱靜靜說:“幾千萬的事,誰會平白無故給人投幾千萬。”


    張俊不得不感歎,邱靜靜是她親閨蜜,完全跟她的腦回路是一樣的。


    任明賢揉著被打的頭,說:“是沒有人平白無故投錢,但錢都是他出的,俊俊能吃什麽虧?我知道你們是怕他想搞什麽烏七八糟的事,但他不本來就是你們老公?就算是搞什麽,那不還是俊俊人財兩得,不吃虧啊。”


    “你搞笑吧?”邱靜靜顯然不以為然:“一部片子做下來起碼五六年吧,俊俊陪他玩五六年?怎麽不虧了?”然後就翻了個白眼,說:“何況老公也就隨便叫叫,誰真把他當老公?”


    張俊果斷的將一個剛剝好的小龍蝦遞給邱靜靜,為她點讚,接話說:“而且他爸跟我媽在一起了,我跟他搞些子亂七八糟的,不合適。”


    而被駁斥的任明賢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像看著兩個傻子。


    “誰讓你跟他五六年了?他還真不一定有這麽長性,合同一簽,你錢拿到手,該幹嘛就幹嘛,老公是隨口喊的,但他總歸是合你的胃口才喊的吧,你高興就陪他玩一玩,不高興就吊著他,你顧及你媽和他爸的關係,他不顧及?他可是大孝子!他現在上趕著討你歡心,你回頭簽合同的時候找個律師,走點兒心,往有利於你的條件簽,隻要不太過分,他不會說不。你反正單著不也是單著,就吊他一兩年,哥哥我現在生意也快起來了,你等哥哥一兩年,我起來了,你找點事兒讓他撤資,剩下的錢哥哥我給你補,回頭片子賺錢了,咱幾個發財,讓他氣死了幹瞪眼。”


    不得不說,曾經的渣男任明賢視角畫風就是不一樣。


    比起十年前的風流倜儻,如今已經被老婆喂豬一樣喂肥了三十斤,一臉是肉的任明賢像是過去每一次張俊開公司,和做各種決策一樣,對她指點迷津。


    任明賢用他胖胖的手指戳著茶幾,有些憤恨的說:“而且俊俊我跟你說,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這就是個生意,這年頭誰做生意不到處拉資金?他顧誌飛沒有融資能到今天?讓你和靜靜,樂樂,佳寧自己做片子這事放我心裏好多年了,我這麽多年拚命賺錢想東山再起,為什麽?不怕你們埋怨我有私心,如果我想給你們找投資,不是找不到,我就是想自己給投錢給你們拍,這是我這個哥哥對你們的心意,我不想讓別人來完成。他顧誌飛是命好,趕上我沒錢,我也不願意這個事再拖了,不然輪不到他。這事一定會賺錢!你別覺得占了他便宜,這買賣他賺大了。”


    張俊知道自己不是個多麽精明的人,她自己開公司從籌備開始,任明賢幫了她不少,任明賢一次次的證明,他是對的,所以任明賢覺得行,她立刻就覺得能行。


    一本正經的從地毯上站起來,鞠躬低頭,張俊雙手給任明賢獻上一個剝好的小龍蝦。


    任明賢一邊嚼著她敬獻的小龍蝦,一邊不滿的嘮叨“拿我老婆做的小龍蝦感謝我,你心不虧嗎?”,而他老婆邱靜靜心心眼喜滋滋的憧憬著:“媽也,想一想那麽個大佬圍著我們俊俊轉,想方設法的討我們俊俊歡心,莫名的好爽有沒有?”


    想一想似乎就是很爽的樣子,張俊也嗬嗬的傻笑,一邊笑,一邊拿出手機回顧誌飛的消息。


    張俊俊:哥,妹妹我總得做個計劃書再找你吧,你且等我一個星期?


    要說,這麽哥哥妹妹的,過去張俊跟顧誌飛發消息是沒有過的,或許是真的被任明賢憧憬的未來給刺激得蕩漾了,忍不住浪了浪。


    那邊顧誌飛消息秒回,張俊瞪眼一看,傻笑就僵在了嘴角,反手就把手機伸到了任明賢和邱靜靜的眼睛前麵,差點兒碰到邱靜靜的鼻子。


    顧誌飛:計劃書不急,我需要先評估一下你的誠意,你先給我做一篇關於你理想形成到放棄過程的報告,八千字,明天交給我。


    “這就是你說的圍著我團團轉,討我歡心?”張俊將小龍蝦的手套摔進了垃圾桶,瞪著邱靜靜兩口子:“就這貨,讓我忍他一兩年?!!!我忍得了?”


    不得不說,顧誌飛這畫風有點出乎邱靜靜兩口子的預料,一時也是無言以對。


    大佬,我們兩口子費盡了心思幫你,你這樣讓我們下不了台真的好嗎?


    “mmp,難怪那麽多錢也娶不到老婆。”被打臉的任明賢一手將張俊的手機拿過去,按了幾下,等到張俊拿回手機,隻見手機上麵赫然的多了一條回複。


    張俊俊:滾!


    這……


    “不是,這事他跟我說好久了,我一直沒回他他有點兒生氣也正常……”


    張俊想解釋解釋,但邱靜靜兩口子皆是一臉‘你是不是個白癡’。她果斷閉嘴。她從內心深處有點慌了神,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但想撤回也來不及了。


    可能真的是有點過分,以至於顧誌飛那邊半天沒回消息,最後直到三個人把小龍蝦給幹完了,張俊的手機總算是響了,三個人趕緊的湊著頭看。


    顧誌飛:四千字,不能再少了。


    邱靜靜差點兒笑死在她老公的肥肉裏。


    顧誌飛就是心裏有氣,自己心心念念跟人看電影,結果被撂了的氣,自己上趕著給人花錢,結果不被搭理的氣,天知道在張俊回他消息前,他看了多少次手機!然後他覺得他折騰一下那個讓他生氣的人,心情大概會好點兒。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他真的收到了一份八千字的報告。


    八千字,不是四千字。並且有理有據,條理分明,直接拿到會議上去念也是完全沒問題的,還附帶了幾張手稿,雖然看起來皆是多年前的東西,但即便顧誌飛是個純外行也看得出來唯美細膩,非常不錯。


    不說手稿,就說一個晚上完成一份八千字的報告,也是很厲害了。


    顧誌飛這個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來他的假粉絲是正經的z大畢業的高材生了,他花了半個小時將這份報告從頭到尾看了幾遍,然後忍不住給他的假粉絲打了個電話。


    電話過了很久才被接起來,假粉絲疲憊不堪,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喂?”


    顧誌飛知道他這是打擾到人睡覺了:“你的報告收到了,不錯。”


    “謝謝,回頭我做了計劃書,再找你,我盡快。”


    顧誌飛想說,其實他隻是隨口一說,沒真的想讓她做一份可有可無的報告,而且他說了四千字也可以,但是他覺得說出來可能不會讓人更高興。


    他確實沒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但他聽見電話裏的假粉絲說:“你是老板,你說了算,沒有頭一回把你交代的事打折扣的道理,還有事嗎?”


    “沒了,你好好休息。”


    “再見。”


    “再見。”


    成功的折騰了讓自己生氣的人,卻覺得自己輸了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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