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要靠你了。”身影未現,但屬於戀人的耳語翩然而至,帶著試圖讓何塞稍微寬心的溫柔聲調。弗林特說:“放心吧。”北部雪山崩落的消息尚未傳到密督因人耳中,一片平靜的大地上一部分人正全神貫注地聆聽影石盤中清冷流轉的聲音,許多人連呼吸都停了,生怕錯過這裏麵傳出的哪怕任何一個字符。而中庭廣場上的人群裏,奧爾跟克洛都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們小聲驚呼:“是何塞哥哥!”【兩千年前,當世界分割出人間和地獄,大地遍布浩劫洗禮,我和我的朋友堅守在密督因,清退惡魔的攻勢,把和平帶給這個惹人喜愛的地方。】何塞的聲音沒有多少起伏,他在陳述一件本應該所有人知道、但終究隻留在一部分記憶裏的曆史,字裏行間透著不可辯駁的硬冷。【密督因沒有化為死地是無數犧牲和舍棄交換而來,這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更是過去的人類懷著覺悟鑄造而出的生路。】【諸位的祖先大多是晴空與白晝下的戰士,但我希望諸位從現在起好好記住,那些屬於暗夜的裁決者和黃昏下的獵兵,吸血鬼跟博納塞拉,他們同樣是人類,是為密督因博得生機的當之無愧的英雄。】即使尤斯塔斯一世之前已經言明一部分真相,但聽見天使的訴說後,一些屏住呼吸的聽眾還是發出驚詫的呼喊,他們的愕然寫在臉上。但更多的人默不作聲。【如果諸位正在思考,可能會疑惑為什麽你們已經不知道這些真相。答案是一部分人類出於不同的目的選擇隱瞞曆史,向世人欺改我的身份,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已付出相應的代價,而這些人的過錯不應由現在的你們承擔,但同樣的,你們也不再具備享有的資格。】【諸位現在能聽到我的聲音,是因為我“死而複生”,造成我死亡的原因與密督因這片土地息息相關,而我已然在兩千年前就盡到自己的責任,直至幾個月前這份福祉已經耗盡。】何塞的語氣變化了,帶上了難得一見的認真的意思。【密督因自此不再是惡魔不會到來的樂土,地獄中的怪物隨時可能出現,出現在密督因的每一個角落。這個冬日想必諸位已經耳聞或者親身經曆過那些災難,我想告訴你們,它不是一個結束,僅僅是一個開始。】這回人群終於像活了過來,痛苦的質疑和難以置信化為聲波傳遞開去,也許是預見到自己的話會帶來怎樣的反響,何塞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恰好蓋過這片嘈雜。【現在這個時間點,在諸位看不到的所在,一隻力量難以估量的惡魔正隱藏在密督因,它摧毀了伊斯特大區的紅露鎮,實力淩駕於此地所有的生靈之上,是你們無論如何都戰勝不了的災難。】【作為給我流連過的土地最後的饋贈,我會傾盡全力將它解決,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拯救”你們,而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需要靠你們自己的雙腳來走。】紅露鎮的災難沒有密督因人不知道,那是數千人在一個晚上喪生的慘劇,一時間他們沒人懷疑天使所說的惡魔的恐怖,甚至有膽小的聽眾直接蹲在地上抱頭顫抖,發出抽泣跟哀鳴。【密督因被外麵的世界當作沒有人煙的原始森林太久,被人間其他地方遺忘了太久,但是這裏同樣保存著群山之外難以企及的文明遺留,隨著魔法的複蘇回到你們每個人手中。】【也許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活下去並非意味著懷抱希望,而代表無盡的痛苦跟煎熬,到了那個時候,請不要忘記我今天的告知,仔細思考你們到底為避免這個未來做到了哪些事。】這一回何塞停頓的時間很長,他似乎已經沒有話想說,影石盤中的靜默和周圍空氣的死氣沉沉互相掩映,但也代表著人們開始為了自己的生存進行著思索。不過片刻之後,何塞的聲音接續,換上了另一種語氣。不是溫柔的勸說或者嚴肅之後的寬慰,而是更加沒有感情的徹骨寒意。【接下來的話是說給每一位吸血鬼以及對成為吸血鬼心懷憧憬的人,請把這些話盡可能傳遞給所有人,這關乎你們的命運。】弗林特輕巧地落在已經被蒸幹雪跡的平坦山地,略微抬頭瞧了一眼白霧和灰煙消散後有著黑鴉外形的惡魔。“你……竟敢……”赤紅雙目的惡魔已經恢複原身,他整個身體像是剛剛被烈火灼燒,融化了不止一半,散發羽毛肉塊燒焦的臭味,然而黑鴉的身軀正肉眼可見地恢複原狀,何塞的法術幾乎把雪山轟塌一半,都沒能徹底殺死這隻惡魔,對方身上蘊藏的魔氣正瘋狂地修複他的身軀,可能再等上一會兒,這些重創就將不複存在。弗林特當然不會等待,聖詠重新出現在他手中,男人輕眨冰冷的綠眸,閃身來到巨鴉身後,向著灼燒最重的傷口刺去。貝拉薩克特抬起一側的翅膀揚起颶風揮退弗林特的攻勢,他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同類”沒有什麽原身,他是一個人形的惡魔,可能是偶然得到這種力量,否則難以解釋為什麽他的戰鬥方式如此人類化。這令黑鴉愈發憤怒,人類竟能有騙過他的本事,而且還把自己耍得團團轉,貝拉薩克特恨不得立刻踩死這隻臭蟲,看他還能耍什麽花樣。但是他想錯了,弗林特得到的力量讓他能理解惡魔之間的習性跟生態,自然也清楚它們的戰鬥方式,被颶風卷到天上的男人平穩地懸浮在空中,他稍微動動手指,狂風便被撕碎,他鎖定腳下的惡魔,同樣匯聚起周圍的風,攜帶崩塌的山石轟向貝拉薩克特。弗林特在巨石的掩護下墜落地麵,黑鴉龐大的身軀是難以隱藏的目標,其間惡魔的反擊落在他身上,把人類脆弱的骨骼敲碎焚毀,但是弗林特已經不是人類,他有惡魔極度反常的恢複力,瞬間傷口消失,這一回聖詠深插進惡魔體內,因為他銅牆鐵壁的防禦已經被攻破。“如果我的法術沒能幹掉黑鴉,不要給他喘息的時間,趁著惡魔那硬度不正常的皮囊有了缺口,你來結果他。”這是弗林特與何塞事先想到的幾種可能之一,但是弗林特能看出戀人眼中的擔憂,因為真到了這種情況,意味著就連近乎神代的魔法都不能置黑鴉於死地,那弗林特的生死可能就是一個瞬間。弗林特隻說,“相信我”,就跟他剛剛對何塞說的“放心吧”,充滿柔和到極點的眷戀。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對強大之物束手無策的博納塞拉獵人,他在倒映著自己意誌的世界裏跟真正的惡魔交鋒,從那裏奪得過重新回到世間的機會,又怎麽可能讓另一隻惡魔剝奪走呢。聖詠的刀身微微震顫,好似知道弗林特內心所想,銀灰的閃光在巨鴉和男人之間浮現捕捉不到的掠影,貝拉薩克特仿佛精鋼的羽翼堅硬無比,但是惡魔骨而成的武器浸透弗林特的力量,同樣與之相當。無數的裂口出現在他們身上,血霧瞬間蒸騰,一邊是細密黑羽排布而出的利箭,一邊是弗林特身後出現的仿佛巨蛇的龍卷,弗林特的攻勢越來越順暢,他拚命汲取力量隻為在這一刻施展,眼中的猩紅越發強盛。貝拉薩克特也感覺到這股強勁,對方像死死咬住獵物毒蛇,初而生澀的攻擊漸漸變得原始有力,透著野蠻和狂放的味道,這人形的惡魔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惡魔,他的實力不摻雜半點虛假,這讓原本煩躁不堪的黑鴉內心狂喜,他終於有了跟勢均力敵的對手廝殺的實感。哪怕稍有不慎就會瀕臨死亡,貝拉薩克特也透著十足的興味在麵對這個挑戰,它踏碎對手的長刀,然而對方轉瞬間又拿出另一把一模一樣的鋒刃指向自己,半塌的雪山四下無物,兩隻惡魔死鬥的舞台充滿血腥跟未滅的煙塵,他們都在流血,但是誰也沒有在意,隻想著該怎樣交戰到最後一刻。“如果地獄有你這樣的對手……我就不會這麽無聊了。”貝拉薩克特狂傲的聲音從破碎的胸腔響起,弗林特盯著黑鴉胸口斷裂白骨中的內髒,沉沉回道:“抱歉,我沒有到那裏去的興趣。”沒有絲毫喘息的空間,弗林特再度欺身上前,地上流淌的屬於他的惡魔之血爆裂飛濺,融入空氣揚起吞噬天地的烈火,冰雪的境地頓時布滿赤紅猙獰的火焰直衝巨鴉而去,這一次弗林特要瞄準貝拉薩克特的心髒。洞悉到弗林特意圖的惡魔扇動複原的翅膀,周身紛飛的黑羽炸起冷白的電光,血火跟青白在半空交纏,然而完美操控自己身形的弗林特靈活躲過密布的封鎖線,借著血色掩映終於逼到黑鴉心口。把力量集中在這把陪伴他許久、帶給年輕時的他諸多折磨痛苦的長刀,現在,這就是他延伸的骨,足以把最後一擊送進惡魔沒有防護的胸腔。刀刃沒入巨鴉殘破的胸口,鋒銳所到之處連堅硬的惡魔骨都粉碎融化,那波動的心髒毫不設防地承受刀鋒烈火的燒灼,迸出噴湧赤紅的鮮血。弗林特刺穿了惡魔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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