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特改變了主意,或許他可以在那裏稍微歇腳。城市的近郊有些荒蕪,這裏的植被枯萎的現象沒有山上嚴重,等到春天來臨必定能恢複生機,弗林特背著一人多高的冰棺推開小教堂的大門,冷風夾著血的腥氣吹拂弗林特的鬢發,他低下頭,看到一個修女裝束的人趴伏在門口,她已經沒有生息,生命的最後似乎在竭力向外奔逃,可是最終還是倒在通往求生的門扉前。更多屍體倒伏在講道台前方的長椅上,血液還沒有幹涸,滴滴答答濕粘地墜在地上形成大灘的血泊,這些人多是附近的居民,他們看樣子是來這裏禱告,結果橫遭殺戮,沒有一個活口。前堂背後卻有人的氣息,以及吸血鬼的氣息。有老人奮力的呼喊,和少女斷氣似的尖叫,當中夾雜作惡者的大笑和對掌握生殺予奪權力的狂喜,弗林特不用過於分析就能弄清此地慘劇的來龍去脈,隻不過若是從前,吸血鬼根本不敢靠近擁有博納塞拉獵人大本營的古曼韋爾方圓百裏,今時不同往日,權威的崩塌必將迎來陰毒的反撲,原來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成為了最安全的地方,吸血的惡棍在這裏肆意殺戮,以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弗林特無聲地向後堂走去。吸血鬼沐浴在人類的血中,舔舐唇邊甘甜無比的香氣,他此刻正在博納塞拉們所在的住所山腳,卻沒有因為殺人受到任何審判,沒有什麽比這件事更能滿足他的身心,傳言果然沒錯,從此以後沒有獵人會來獵殺他們了,教會分身乏術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吸血鬼能在這片土地上做任何想做的事,無論殺戮還是享樂,終於輪到他們主宰一切的時候。他用血紅的眼睛看著教堂裏僅剩的兩個活人,神父黑衣的老人正用身體護住自己身後的少女,少女的哭叫非常動聽,這老頭卻很礙事,可是吸血鬼不打算馬上動手,他之前殺的太快,沒怎麽享受人類臨死前的種種醜態,這回可不能這麽心急。“別害怕,你們很快就會跟外麵的人一樣了。”吸血鬼摸了摸臉上的血,慢慢走近,老神父高舉起手上的銀燭台護在身前大聲喝止他:“別過來、你這惡魔!”“卡多爺爺……”身後的少女氣若遊絲地哀鳴,滿臉淚痕地縮成一團。有人來了。當吸血鬼感覺到他人的氣息時,他已經看到那人就在距離他不遠的拱門下,那是個用圍巾和帽子遮掩麵目的男人,手臂上纏著鐵鏈用以背負背後將近一個半人高的金屬箱,吸血鬼認出那是冰棺,這東西可是很少有人能搞到的稀缺貨,而這個沉默的男人站在那裏也不開口,這陰沉的架勢令吸血鬼聯想起讓人聞風喪膽的博納塞拉獵人,下意識後退了下,但又覺得不對。這人的眼睛是暗紅色的,隻有吸血鬼有這樣的眼睛。吸血鬼看罷放心下來,遇到了同道中人總是令人愉悅的,他擺擺手,輕佻地說:“抱歉你來的有點晚,隻剩兩個了,其中一個老的還咬不動,不嫌棄的話……”他話鋒一轉,轉動眼珠揚揚下巴,指著弗林特背後的冰棺,“你從哪裏搞到的,能借來看看麽。”神父瞪大眼睛,同樣緊盯著弗林特的紅眸,表情更加絕望。吸血鬼沒得到回應,他麵色不虞地走向弗林特,輕飄飄地說:“聽說這裏的領主都跑啦,所以我來碰碰運氣,你猜怎麽著,城裏的教會不太好啃,可這兒卻被我鑽了空子。大家都是同類,出門在外應該互相照應,你說對嗎。”吸血鬼垂涎地看著悶聲不吭的男人背後的冰棺,伸出了手,隻不過半路就被人握住手臂截下了。“我跟你不是同類。”弗林特說。“你說什麽?”吸血鬼像是沒聽清,他開始變得不耐煩,試圖甩開弗林特,然而對方的手像鐵箍一樣鉗住他,別說動彈,他的骨頭像是要被捏斷了。“你他媽放手!”吸血鬼咒罵道,一手抓向弗林特看似不設防的頸項。弗林特沒有動,鬆開吸血鬼把他推了出去。吸血鬼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他怒氣衝衝地站定,準備給眼前莫名其妙的男人一點顏色看看,可是當他舉起拳頭,他發現自己的手臂正在融化。“這什麽,啊、這、這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吸血鬼的身體正在化為血泥,疼痛直達腦髓直至極點,吸血鬼開始在地上打滾,直到臉融化了一半,嘴跟喉嚨化成一灘汁液,變調的痛叫戛然而止,他再也叫不出來,隻能用僅剩的眼睛仰視正在觀察他的男人。這時候吸血鬼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人說他們不是同類的意思。他隻能看到一片極深的紅中有個黑色的輪廓,深邃噬人的血色填滿這個空間每一個角落,像有無數隻眼睛冷漠地盯著他由生至死。為什麽他剛剛沒有發現呢。——這東西跟我們完全不同。眼球滾落出眼眶,吸血鬼融化的腦子殘留最後一個想法——這東西有人型的外表,卻比真正的怪物還要恐怖。弗林特第一次嚐試支配吸血鬼的生死,他不是很熟練,而且視覺效果很糟糕,他決定以後還是用聖詠解決問題。但是他心血來潮的行為卻徹底嚇住了兩個幸存者。弗林特沒再去管地上的血泥,他來到正在緊緊捂著少女眼睛的老神父麵前,盡量讓自己不那麽麵目可憎,“卡多神父,威斯特公爵為什麽會離開麗拉卡。”老人還沒從剛剛發生的事中平複,他顫抖地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他沒有認出曾經來過這裏的弗林特,想來也是,即使臉孔沒有變化,弗林特現在的模樣怎麽說都不可能被人認出來了。人們隻會因為畏懼躲得遠遠的,靠近他周圍就已經需要天大的勇氣,沒有人會在意他的臉,即使這張臉孔依然俊美有如神賜,恐怖的麵紗披就後也隻會落得一個人形怪物的代名詞。惡魔有多可怕,他就與之等同。這算不算解決了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弗林特麵不改色地掩蓋過去,“剛剛你後麵的小姑娘叫了你的名字。”神父強迫自己站起身來,但手裏的銀燭台還沒有放開,“你的眼睛……你是吸血鬼?”“我……不是。”弗林特閉了閉眼,“我聽到呼救聲,就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是這樣啊。”卡多神父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地上的血泥,雖然還不是非常相信,但他確實感覺不到弗林特有敵意。更何況如果真的是吸血鬼,他根本沒有動機救助他們。“謝謝你出手相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艾倫。”在迷失海濱用過的假名自然而然從弗林特口中吐出。“艾倫先生。”老神父微微頷首,回答了弗林特之前的提問,“公爵大人是被猊下召走的,原本大人體弱多病,連尤斯塔斯一世猊下的繼任儀式都沒有參加,但不知怎麽兩個月前猊下還是邀請公爵大人前往灰堡,至今都沒有回來,我還聽說尤裏大人的痼疾已經有所好轉,真是……奇跡啊,是天使的護佑。”老人為嚇得說不出話的少女披上外衣,握緊聖徽默聲禱告,不住地說:“我們今天能夠活下來一定也是天使的庇佑,祂派遣你作為使者前來拯救我們,雖然、雖然其他人沒能等到救贖,但他們一定是往天堂去了,天使在看著這一切……”弗林特沒有說話,他臉上毫無情緒的起伏,等到老神父默聲禱告完,他才適時開口,“天使的確一直守護著密督因。”為此,天使失去了又一次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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