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個難題。地獄權力的更迭尤為頻繁,別說活過兩千年的惡魔,除了那位黑暗之主以外,曾經統禦四方的地獄大君也幾乎因為百年前與天界的大戰紛紛隕落,強大的惡魔紛紛偃旗息鼓在地獄中休養生息,想要它們冒險來到人間就必須有相應的利益可得。然而密督因是一片“淨土”,這裏沒有天界的幹涉,人類在恢複魔力水平的短短時間也不見得能搞出什麽名堂,比起人間其他地方、密督因可謂海中的孤島,脆弱到不堪一擊,隻是那些惡魔被此地濃烈的威壓嚇住,沒有搞清楚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這件事。吉南需要一些幫助,密督因人無法幫助他,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到這塊神棄之地外、亦或人間之外。他站起身,從袖口取出一顆內裏閃爍火光的黑石頭,他把它拋向結冰的噴泉,然後後退。冰雪被點燃,白色在吉南麵前化為焦黑,石頭中的火焰從中鋪開形成一道虛幻的影幕,老者攏起手靜靜等待,不一會兒,他等到幻影的火中出現一個黑色的虛影。“奧萊修斯大人。”吉南用頗為鄭重的禮節向對方行禮。“吉南先生。”名為奧萊修斯的男人有著相當年輕的嗓音,他的音調裏透著一股沙啞陰柔的氣息,像在耳邊對別人的耳語。“您的氣息似乎跟上次我們之間的通話時不同了。”“您的感知非常敏銳,我成為了不同於人類的生物,不過這件事說來話長,請容我以後再敘。”吉南蒼老的聲音漸漸高昂,隱隱有了些激動之意,“奧萊修斯大人,我所在之處是隱藏於人間上千年的閉塞土地,它曾由神匠守護,由此存在至今。這裏、非常適合為吾神獻祭。”“神匠……嗬,人間竟然還有神匠活著。”奧萊修斯的聲音透著輕快的慨歎,而他顯然對老學者最後那句話更感興趣,“為建立地獄的陰影城,我等已在人間獻祭十萬條人命墮入地獄,您的新發現又能為吾神帶來什麽呢。”“黑暗之主自百年前與天界的大戰以來不曾踏出黑暗森林,也不曾回應我等,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年輕人輕笑,“吾神終將奪取這個世界,不過是被天界小小地阻撓了一下而已。”“那一位正在巢穴中積聚力量亦是事實,為換得祂的回應,我等理應將更多祭品獻上……密督因、這片神棄之地沒有天界的幹涉,沒有其他勢力虎視眈眈,他們生活在安寧的盆景中,是一群無知無覺的羔羊。我想,毀滅定會吸引那位混沌主宰的視線。”“……一群待宰的羔羊,做著幸福的美夢,有趣。”奧萊修斯慵懶地歎了口氣,“您想‘拯救’他們麽,吉南先生?”老者站定,佝僂的背微微挺直,“它跟這世間脫節太久了,無論未來是被人類自己,還是惡魔或者天界的造物,密督因的毀滅已是注定。這裏曾是神匠照拂之所,很多人在追求肉/體或者精神的永生,落得如今的下場著實可悲,令它投入混沌的懷抱何嚐不能得到永恒?”“吾神帶來的黑暗乃是極樂的所在,的確能為這些無謂掙紮的人類帶來解脫。”奧萊修斯像是被說服了,黑影微動,接著問道,“那麽您遇到什麽困難了嗎,如果是必須獻給吾神的祭品,隻需要在地獄之門前的召喚法陣上寫下混沌的刻印,從中而出的惡魔亦會知曉它們的殺戮會將人類的靈魂帶給混沌之主,沒有惡魔敢反抗吾神的意誌。”吉南平靜地說道:“問題在於如今的密督因盤踞著一隻難纏的惡魔,它來自於兩千年前的地獄,想必無知又愚蠢,不知曉吾神將為此地帶來慈悲,拜它所賜,我的召喚無濟於事。”“……原來如此。”那一頭似乎陷入短暫的沉思,吉南聽到指尖敲擊扶手的聲響,而在不多時的思考過後,來自地獄的混沌信徒給出了解決方案。“地獄亦有不少好勝的惡魔。其中一個,在機緣巧合之下,我曾經從吾神那裏得到過一枚充當信物的羽毛,它雖不在吾神麾下,但那羽毛可以充當召喚的媒介。既然爭強好勝,想必感受到您所在之地的強敵,一定心向往之,不會在乎什麽惡魔之間的領地意識了。”“羽毛……是具有飛行能力的惡魔?”“一隻嗜血的黑鴉,十六位惡魔將軍之一的、貝拉薩克特。”話音未落多久,一枚漆黑的羽毛飄過影幕,被吉南雙手接住,他恭敬地垂下頭。“非常感謝您,奧萊修斯大人。”“祝您順利,吉南先生。要小心,這位大人可是個十足的狂躁分子,即使在地獄中的威名也絲毫不弱於在他之上的君主們,召喚的時候務必——盡快離開。”說完,燃燒的幻影逐漸有熄滅的架勢,吉南走過去收回石頭,小心翼翼拿著那根長羽,目光中透著清明的睿智跟與之矛盾的癲狂。他非常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一種拯救,在這個注定毀滅的世界裏。而當吉南緩慢但行之有效地在地上塗抹召喚所用的材料時,一個充滿敵意跟戒備的聲音從身後不遠響起。“你是什麽人,在這裏鬼鬼祟祟做什麽。”老人停下動作,他不覺得這個時間有人類在外遊蕩是多麽正常的事,而當他轉過身看清對方的模樣後顯然印證了他的想法,來者有一張他有些許印象的臉孔。當吉南看著對麵的人時,對方顯然也認出了他。“你是……弗裏亞基諾殿下/身邊的法師?”那個發現吉南的年輕男人皺著眉頭走近,緊盯著老人身後那個泛著液體金屬光澤的法陣,充滿質疑地說:“你來紅露鎮幹什麽?”“準確來說,我不是一名法師,而是個研究者。”吉南不著痕跡地畫完最後一筆,緩慢起身戴上兜帽,“我聽聞血族集會後獵人們清剿了維赫裏子爵領地中所有的吸血鬼,沒想到還有僥幸逃脫者,我記得你的名字,維克多,是吧。”維克多瞪視著他,語調充滿威脅,“回答我的問題!”吉南平靜地說:“我在拯救你們。”“什麽。”維克多聽到的回答讓他覺得眼前的人腦子出了問題。諾蘭的學者張開雙手,他的語氣認真中夾雜著一絲殘酷的理性,“忘恩、忘本,你們的遺忘和無知成為你們存在於世的罪孽。密督因的住民們,你們祖先的愚蠢讓這片土地失去自救的機會,屠戮神之工匠的代價要比你們想象得沉重太多,而如今一切已經不可挽回,我會讓你們投入混沌的懷抱,所有人都能在那裏靜等末日的來臨,痛苦跟罪孽也同樣可以被祂一並吞噬。”“……我隻明白一件事,你是個瘋子。”維克多咬牙切齒,雖然他不清楚吉南要做什麽,但他起碼能看出對方身後的鬼畫符是關鍵,吸血鬼男人快步上前試圖抓住吉南,然而老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從原地消失來到維克多身後,輕拍他的肩膀,“勿要掙紮。”維克多低聲咒罵了一句,回身揮出拳頭。吉南退後,耳邊卻炸起巨響,他身上的法力護盾擋住來自遠方的攻擊,老人向那個方向看去,硝煙散去後,吉南看到的卻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蒼老且瘦小的身影,但這個身影卻穩穩地端著獵槍。端著槍的老婦人用充滿警告的嗓音宣告,“離我哥哥遠點,你這老頭。”“尼雅!”維克多大驚失色地奔向自己的妹妹身邊,用身體護住她,這對外表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兄妹警戒著廣場噴泉旁的吉南,而老學者沒有給予這兩人過多的關注,他瞥了眼地上的法陣,看著它發起微光,中央的那枚黑色長羽無風升起,他欣慰地微微一笑。給予這片土地上的祝福消失了,沒有人可以阻止。夜空下突兀的槍聲讓周圍原本黑著燈的房屋紛紛亮出驚呼和光亮,人們打著油燈衝出門查看剛剛發生了什麽,吉南知道自己該離開了。護著妹妹的維克多察覺到吉南的意圖,大喝道:“你給我站住!”“惡魔之眼的催眠隻能通過看著別人的眼睛才能奏效,很遺憾,你從殿下那裏拿到的祝福沒派上用場。”吉南搖搖頭,取出一小瓶血粉末,將之摔在地上。他最後對著撲過來的吸血鬼男人說道,“不要掙紮,這是我給你們唯一的忠告。”維克多撲了個空,他大罵著起身,陰著臉回到尼雅身邊。老婦人收起獵槍,朝維克多擠擠眼睛,“你在我輪椅裏藏的武器看來不止能防小偷跟搶劫犯。”“你怎麽沒睡著,聽著,快回家裏去。”吸血鬼把妹妹推到一邊,準備去看看被吉南留在地上的那個邪門的鬼畫符。“因為你從來都沒讓我放心,維克。”尼雅沒讓維克多搭手,自己轉動輪椅,“你把家裏的火爐燒得太旺了,我熱的睡不著,這才發現你沒著家。快去吧哥哥,我等會兒再聽你解釋剛才那人是誰,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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