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瘋了。】穆沙佩普不無惡意地道。弗林特不答,紅色的浪濤包裹住惡魔頭顱,像一隻不容抗拒的巨手,把對方變成他想要的形態。隻要意誌的力量足夠強大,他就是這裏的神。一個跟弗林特有著相同麵容的男人站在水麵上,怨毒地盯著麵前的獵人。【你要做什麽。】擁有弗林特外表的惡魔問。“你自詡很了解人類,那就以人類的形態來跟我爭奪身體的控製權吧。”弗林特平靜地說,一把用鮮血凝聚而成的長刀自他手中形成,同時、惡魔手中也出現相同的武器。惡魔看向手中的刀刃,【你覺得這是公平的對決?】“當然不公平,我為什麽要跟你談公平。”弗林特諷刺地冷哼,長刀指向惡魔的自己,“可惜,我們都不得不賭上雙方的一切。”穆沙佩普盤算著。它沉寂了一千五百年,又用五百年時間籌謀回收散落的血液,現在它隻差一步,渴望的軀體就在眼前,該不該冒險?【你知道你為什麽還活著嗎,小獵鷹。】惡魔側開一步,它雖說現在有弗林特的臉孔,但身上散發地那股陰沉邪氣還是無法掩蓋的了,而弗林特靜靜注視著它,沒有追問。惡魔表現得心平氣和,好像剛剛的頹勢已經不複存在,【因為我幫了你,弗林特。特裏斯維奇的血流進你的身體隻會加速你的死亡,而我不怎麽想看到這件事發生,所以我抵消掉那部分血,把自己的血給了你,讓你吸血鬼化。】沒有博納塞拉被吸血鬼轉化成功的奇跡,而是惡魔重蹈了神匠曾把自己從人類之身改造成吸血鬼的實驗,用原初的血液代替何塞的血,讓弗林特從死亡的國度返回。【還有,他有話要我轉告你。】穆沙佩普學著人類的樣子微微一笑,而這句話的效果也顯而易見,弗林特明顯把注意力集中過來,刀尖下垂了幾分,他在等惡魔說完接下來的話。【我承認,殺死他的的確是我,但特裏斯維奇真的是因我而死嗎?他隻是終究沒能敵過時間,周圍的人一個個離去,誰也無法拯救,這都是因為時間讓這裏的人和所有事情變了質。是我讓人類死後必須墮入地獄麽?是我讓瓦格納三世垂涎權力,讓奧蘭多·博納塞拉不信任神匠,或是讓那幫始祖互相猜忌了麽。】惡魔緩緩後退,反握長刀,【我沒有說錯,‘人類殺死了伊諾·特裏斯維奇’,這裏麵有沒有你?】如果何塞沒有被找到,或者一切草草結束,他此時或許已經躺在冰棺裏,在未來的某個日子蘇醒,那時的密督因或是化為廢墟,或是被其他人拯救,而何塞·伊諾不過是一介死裏逃生的普通人,即使死去,他的結局也不會那麽痛苦。就結果論而言,這個可能跟現在沒有任何區別,除了如今的這個故事裏麵多了“有兩個人相愛了”這件事以外。“何塞說了什麽。”弗林特開口,他的聲音帶著極力壓製的顫抖。【他說,無論什麽都不會帶走他的愛。記憶不能。死亡不能。】惡魔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到弗林特耳中,而在對方恍惚的刹那,後退的穆沙佩普猝然舉刀刺向毫無防備的弗林特,準確無誤地把猩紅的刀刃送進獵人的胸膛。它贏了。刀柄沒入心髒,周圍浮動的血海猛地退去幾寸。若現在絕望是弗林特的力量,那讓他重拾信念反倒成為了毒藥。可是就在這時……一隻鐵鉗般的手抓住惡魔肩膀,笑容凝固在穆沙佩普臉上,它愣了愣,沒有等到血色消散或者掌握這個世界的主導權。它抬起臉,對上弗林特的眼眸,這雙虛無的眼睛一點不像自己已經被打敗的模樣。惡魔好像明白了什麽,它鬆開握著的刀柄,當看到刀刃像燒過的蠟油般融化殆盡,它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我說了,這場爭奪本來就不公平。”弗林特收起偽裝,這副英俊冷酷的臉孔仿佛從來沒有改變過,剛剛的動搖隻是引誘惡魔動手的曇花一現般的錯覺。【為什麽……這不合常理。】穆沙佩普似乎意識到他的敗北,這已經超出它所知的人類的範疇,它選擇的容器隱藏著恐怖的力量,而自己就是打開魔盒把它們全都釋放出來的引線。可是它依然有疑問,【這有什麽意義?!你參透自己心靈世界的奧秘,從我手上拿走支配權的時候就能戰勝我,為什麽要等到現在?】“你應該接著問,為什麽我要把你變成我的樣子?”弗林特看著手上的長刀,他雖然沒有特意去具現,但長刀還是變得跟聖詠一模一樣。“我隻是想用你跟過去的自己訣別。”當說出這句話時弗林特觀察惡魔的神色,對方眼裏透著不解。看來即使來到人間兩千年,見過那麽多人的生死跟掙紮,這隻惡魔依然對人類這個種族感到迷惑不解。的確,就連人類也不是百分之百了解自己人的。無所謂,弗林特沒有必要跟惡魔解釋什麽,他表情空洞地道:“惡魔契約已經結束,博納塞拉不再是你的玩偶,為你獻祭的靈魂返回不了世間,作為代價,你也會在這片血海之下萬劫不複。”穆沙佩普咧嘴一笑,【可是隻要惡魔之血還存在於這些人類體內,它就能影響他們朝邪惡邁進。而且這樣真的好嗎,你吞噬了我,就等於成為魔氣的源頭,且不論你能否承受這股力量,今後你所到之處人類都避而不及,你將被世界拋棄!沒有人會因此感謝你,為了消滅我永遠孤獨流浪,活在仇恨之中,這值得嗎?!】“值不值得?不,是你忘了一件事。”弗林特凝視著“自己”,緩緩道:“那些理由根本不重要,代價也不重要。你該死的原因隻有一個,穆沙佩普,是你殺死了何塞。”弗林特舉起長刀,沒去注意惡魔最後的神情,他耳邊盤繞著對方放縱的大笑,宛如審判的君主斬下“自己”的頭顱。他隻是在複仇而已,即使這種複仇不會帶來任何好事。是他想要這種可能顛覆世界的力量嗎?如果說這是把人逼到極點才會展露的潛力,弗林特寧可不要。為什麽他跟何塞不能擁有平凡的生活?眼前的人形身軀融化了,血海跟著靜默,弗林特的世界裏隻餘下自己一人。他丟掉長刀,垂眸注視自己被撕扯得猙獰的倒影,慢慢閉上眼睛。下一秒,他在現實的世界睜開暗紅的雙目,對著身前散落的惡魔骸骨伸出手。摧毀了穆沙佩普的靈魂,時間像是隻在現實中度過短短一瞬,得到絕對掌控權的弗林特現在可以反客為主,繼承惡魔為了複蘇收集到的全部力量。他會變成什麽樣子無所謂,他要讓這隻惡魔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把它千百年積累的所有圖謀全部摧毀成渣滓,把它的力量變成自己的東西。可這些到頭來都不是弗林特想要的,他在乎力量嗎?也許曾經是,但在失去那個人後,掠奪隻是一種單純的報複,沒有絲毫快意。活著的墮落者?人形的惡魔?稱呼已經無所謂了,他餘下的生命必將跟永恒的夜晚和極致的孤獨為伴,連同他失去的心一起,成為這個世界永不落幕的幽靈。骸骨中流出的血液飄向弗林特指尖,它們纏繞其上,爬向腕部和手臂,朝著正在胸口被貫穿的空洞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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