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這是個哲學問題?我以為你會有更具體的方式來回答我呢,伊諾。比如愛隻是大腦分泌的某種物質所影響的感受之類的。】有人把翻書的聲音弄得很大,仿佛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情緒。【如果你想知道腦激素的有關知識,可以去資料庫找奧爾什·曼迪的著作,那個兩百年前的瘋子學者為了搞清楚為什麽人類擁有快樂跟痛苦,剖開了幾千個試驗體的腦子,最後他挖出自己的大腦,可惜不小心做成了醬燒。】【……】也許發現自己說的話很不靠譜,對話中更為年輕的那個聲音清清嗓子,做了一些補充,【你的血係能力會讓自己不小心看到許多不該去看的東西,不要接觸它們,拉爾修,隻要你別去碰觸,負麵的情緒不會找上你。】【可是我能幫上你的忙,我能看到那幫神職跟貴族任何一個人的心思,我可以替你監視他們,一旦他們有反意,你就可以趁機除掉礙事的人,讓歌洛仙統治密督因了,早該這樣不是嗎?】年輕人用力歎了口氣,提醒他,【讓歌洛仙統治還是吸血鬼統治?如果你還保留這樣的心思,再做出刺殺斯卡亞那樣的事,我不得不考慮處決你,皇後陛下把你托付給我的人情也救不了你了,小殿下。】他們都是吸血鬼,沒有呼吸聲,周圍安靜極了,但對話仍在繼續。【……可這一次你還是保護了我,謊稱我被轉化後出現問題一直在沉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對,這是對我聲譽的巨大挑戰,所以老實點,過個百八十年再出去活動,知道嗎。】等這一代人都回歸塵土,仇恨消弭,皇子拉爾修淡出人們的視野,再用吸血鬼拉爾修的身份活在這世界上。他把一開始的問題接了下去。【伊諾,情緒和感情能被控製嗎。】【藥物可以,魔法可以,人自身也可以。別太小看智慧生物的大腦和心靈,你也同樣在小看你自己。】回答他的人以為他在解答養子成為吸血鬼後該怎樣控製自己的血係能力,但其實對方的本意根本不是這回事。他輕笑了下。【那我可能需要一點藥,時間很難熬,伊諾,我想睡了。】——不去想,就不會出錯。一聲沉悶的尖叫從很近的地方炸響,拉爾修斜倚在牆上的身體跟著動了動,從短暫的失神中恢複過來,雙眼聚焦在一堆雜物中被放倒的倒黴蛋以及放倒他的博納塞拉身上。被抓住的男人顯而易見是個吸血鬼,他渴血的紅色眼珠劇烈抖動,渾身抖個不停,鋼索繞在他脖子上,否則他的叫聲怕是能把方圓千碼的人畜全都喊醒。看樣子博納塞拉已經用他的實際行動把這個倒黴的吸血鬼嚇得屁滾尿流,拉爾修饒有興味地看著弗林特拔槍,子彈貫穿吸血鬼小腿,於是聽眾得到一聲更為壓抑的慘叫——對方顯然不知道槍裏麵不是銀彈,在劇烈的痛苦中以為自己的腿就此不保,小聲啜泣,嘴上告饒,“我沒有殺人!求求你不要殺我!”獵人冷冷地盯著吸血鬼這張涕淚縱橫的臉,“桑格塔隻有你一個吸血鬼麽。”“不、不止我一個!”“這幾個月你們之間傳遞過什麽消息。”“消息?沒有……不等等!有!有消息!我們聽說博納塞拉獵人不知道怎麽全都走了!但我們沒傷人,真的沒傷人!而且這明顯是個假消息啊!”被貨真價實的博納塞拉獵人逮到的吸血鬼痛哭流涕,隻覺得僅僅是被眼前的人稍微注視就有萬鈞壓力壓在頭頂,他頭都不敢抬,殊不知自己麵前的的確就是仍在活動的唯一一個獵人。然而弗林特不會被對方的慘狀感染,他不為所動地冷淡道:“還有嗎。”“沒有了!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這動靜實在太聒噪了,拉爾修聽得很不耐煩,於是他走過去,一把抓起吸血鬼的脖子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看了兩眼,然後又像扔垃圾一樣把人給鬆開了。吸血鬼不知道突然出現的又是誰,摔在地上哀嚎不已。拉爾修像摸到髒東西一般擦了擦手,輕蔑冷哼,“獵人離開的事是他從他無名客父輩那兒聽說的,有吸血鬼在城市間四處傳遞消息,試圖讓他們作亂,這種拙劣的把戲、嗬,應該是弗裏亞基諾手底下那幫沒被獵人消滅幹淨的烏合之眾幹的吧。”吸血鬼驚疑不定,臉頓時白了幾分,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血族始祖,但下位吸血鬼對血脈更純粹的上位者的畏懼近乎與生俱來,他舌頭打結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又聽到對方懶洋洋地對獵人說:“你相信他沒殺過人?他在昨天剛咬死一個十歲的孩子,還讓那家父母看到了整個過程,這人現在正被教會搜捕呢。”“不、不……!我沒……”重物倒地的聲音沒多久便砸向地麵,弗林特沉默地把手槍收回槍套,而拉爾修輕哼了聲,語氣惡劣地問:“不怕我在說胡話讓你殺錯人?”“我殺他的判斷根本不在於你說了什麽。”弗林特確認完地上的吸血鬼已經開始腐朽骨化,臉上毫無波動,“他身上有很新的血腥氣,卻還是在渴血,說明他用殺戮取樂,並且很清楚死血不能滿足饑渴,是個慣犯。”“喔,看來你沒因為叛逆把家族的傳授都忘光。”弗林特沒有閑工夫跟他聊天,趁著夜色漸濃,他還需要再去抓個吸血鬼“問話”。見獵人還要故技重施,惡魔之心挑眉,不是很理解,“你們兩個都知道我的血係能力吧,何必這麽大費周章,還要提防著不被騙。”直接去讀心分明是個簡單直接又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好方法。弗林特停住腳步向後方一瞥,“何塞說過於去看別人的內心難免看到負麵情緒,總會比這個人表達出來的要多些,你看上去已經是個消極的集合體了,再去讀心就是雪上加霜。”拉爾修紫色的眼睛裏閃著奇怪的神色,“……他是這麽說的?”“神匠伊諾對你說過類似的話,是麽。”弗林特幾乎不用去猜,他靜靜站在街道一旁,挺拔修長的身形被某座房屋透出的光拉出長長的黑影。“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即使他什麽都不記得,知曉的還是一樣的道理。”“不一樣。”吸血鬼男人毫不客氣地駁斥了他,諷刺地笑出聲,“伊諾不愛任何人,而何塞卻愛上了你。”等何塞去找完卡提,神色略有沮喪地來到事先跟弗林特約好的碰頭地點,他卻沒發現對方的蹤影,舉目四望後見弗林特正在跟拉爾修大眼瞪小眼,何塞有種他們兩個下一秒就會互相動起手來的強烈預感。因此他火速閃過去隔在兩人中間,但他想錯了,他們並沒有要打起來,拉爾修別有深意地轉過臉,保持自己的沉默,弗林特也什麽都沒說,來到何塞身邊拉住他的手,“怎麽樣了。”“卡提先生不在,我問了他朋友,說是他很長時間沒回來過了。”他們已經到達桑格塔,這座城市現在非常熱鬧,因為陸陸續續有海民通過克拉山脈的關隘到達內陸,他們頭一遭一定會經過這座小城,這裏聚集不少避難者,可關於惡魔的消息卻沒聽當地人提到,何塞還在納悶,按照原本弗朗西斯先生的計劃,那隻魔像偽裝的“惡魔”應該馬不停蹄跑到山腳下撞一頭才對,可是看樣子這個計劃沒能實現,而天使教會又把消息封鎖了。“如果我是弗朗西斯,得知屏障消失後我也會覺得拿惡魔嚇唬人已經不再重要。”拉爾修不用讀都能猜出何塞的心思,“天使教會已經火燒屁股,不用催也知道該怎麽做,他大概躲起來研究更迫在眉睫的問題去了。”“隻要你說弗朗西斯先生平平安安,你說什麽都對。”今晚的天空很晴朗,何塞透過濃重的黑夜注視遠處,恨不得一眼看到山脈另一頭,他小聲對弗林特說:“你父親的資源和根基都在海邊,他還在那邊比已經進入內陸的可能性要大。”弗林特沉默,但沉默不代表不同意何塞的話,而且他想的更多些,認為對方之所以被他們以為生死未卜更可能是為了不讓任何人找到,畢竟這位魔女之子非常善於隱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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