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惡魔之眼的血族始祖這時候把目的坦白,就是料定為了迎接新的囚徒,地下陵墓已經早在這幾日便經過神職人員層層啟封,它的開啟和關閉都需要時間,即使弗裏亞基諾現在攤牌,尤斯塔斯也不可能馬上封閉它。甚至不需要始祖親自動手,滲透在灰堡裏沒被教宗拔除的釘子就能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進入陵寢,釋放囚徒。弗裏亞基諾笑著看向灰堡教宗,可是不一會兒他的笑容消失,因為他眼前的年輕男人沒有像他想象得驚慌失措,反倒在確認了自己的意圖後重新變得遊刃有餘跟冷靜,又坐回了座位上。“我有想過,以你的勢力和根基根本不可能這麽容易束手就擒,通俗地說,就像是有九十九種方法能全身而退,偏偏選擇最後那手會滿盤皆輸的棋。”教宗敲敲扶手,“所以我想了幾種應對的辦法,其中之一剛好就是——我沒有命人開啟陵墓。”尤斯塔斯雙手交疊,審視地看著麵色陰沉的弗裏亞基諾,緩緩道:“那麽,你還有什麽別的話想說?”第一百一十三章一旦有可疑人士在這個時候靠近地下陵墓入口,尤斯塔斯能輕而易舉抓住內鬼,一舉兩得。你來我往的交鋒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進行,當尤斯塔斯看穿弗裏亞基諾的意圖,漫長的沉默降臨在狹小的屋內,這一刻的灰堡教宗有想過對方是否會突然暴起跟他魚死網破,但身邊站有如雕塑的埃德蒙·博納塞拉,這個男人給他帶來雖然不願承認但總歸非常可靠的安全感,金發男人緊緊盯住不說話的血族始祖,等來的是對方放棄一般鬆下緊繃的肩膀,後背靠向椅背。“你很聰明,人類之中有你坐鎮,也許誰都討不到好處。”少年的氣焰仿佛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他詭異的笑容不見了,麵容裏反而多了絲淡然,這種表情跟多年夙願未竟時的無奈跟釋然有點搭邊。“過獎了。名單上的高位血族大多與世無爭,你若想顛覆密督因的和平,第一步必須招兵買馬,可還活著的有些實力的吸血鬼幾乎沒有再能被你招安的對象,這種時候你恐怕隻能把目光聚焦在其他地方,比如陵墓裏的那些。”“被看穿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弗裏亞基諾搖搖頭,這時候他反倒徹底放鬆,眼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悲涼。尤斯塔斯以為他已經沒話說了,沒想到血族始祖在這時緩緩開口:“親愛的聖座,我可以向你告解嗎。”一個已經活得太過長久、兩個千禧年的時間堆積在身的血族始祖,在向剛剛繼任的年輕教宗尋求懺悔,這很像一個示弱的訊號,代表弗裏亞基諾的認輸和屈服。尤斯塔斯問:“你想要說的話對你我有何意義?”“如果我從此不見天日,或者過一會兒就被處決,你們可能永遠不知道過去的某些事情,不覺得可惜嗎。”少年稍往身側看了眼,埃德蒙的目光橫來,不知道是想聽還是想製止階下囚的廢話。血族始祖無動於衷,用他少年的嗓音開了一個頭。“我、還有伊諾·特裏斯維奇名義上所收的最後的弟子們,也就是你們所知的血族始祖,其實一開始不過是被人販子販運到密督因準備進行人體試驗的一群孩童。”“我的老師十六歲登上神匠之位,立刻廢除了用奴隸跟俘虜進行人體試驗的製度傳統,這跟他本身的慈悲有關,但同樣也是他的天賦使然,他認為使用大量試驗品進行試錯的方法本身就代表操刀者的無能,沒有意義的消耗是種徹頭徹尾的浪費,不配於成為歌洛仙的研究者。”“不巧的是我們這些人就是在他廢除製度時被運進山穀的,無處安置的一群孩童著實讓老師傷透了腦筋,最後他力排眾議把我們收為學生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們,每一個人心裏都很清楚,我們其實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弟子。”神匠的弟子竟然是因為這種事而定下,多少人垂涎於接受伊諾·特裏斯維奇的教導,倒讓一群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占了位置。“我們沒有才能,沒有基礎,即使再怎麽努力,也絕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幫上什麽忙。三年之後老師十九歲,浩劫降臨,惡魔來了。”弗裏亞基諾扯扯嘴角,似乎很想把那場曠日持久的血腥對抗全都講出來,人類一開始幾乎是一麵倒的劣勢,他們不得已向歌洛仙求援,神匠跟他的下屬們雖然打退第一波惡魔的攻勢,但他們很快發現整個世界的魔力濃度在急劇下降,他們仰賴的魔法越來越難以施展,最終可能演變成需要赤手空拳跟惡魔較量。“天使斬殺了一隻強大的惡魔,動起利用惡魔之血武裝自己的念頭。”尤斯塔斯雖不能像親曆者那般了解所有細節,但還是能判斷出弗裏亞基諾接下來想說什麽的,“在那之後,你們也都步他後塵,成為了第一代血族。”“我之所以這麽選擇是為了能幫上老師的忙,即使前方是永夜、是老師所言的失敗品,這也是無能的我唯一的用處。”少年抬眸,“直到戰爭結束,惡魔屏障成功運作,我們分到維護晶脈節點的任務,而老師一頭紮進把吸血鬼變回人類的研究裏,他依然是一個人獨自前行。”神匠是超越人類智慧得以比肩神明被冠以的名號,伊諾·特裏斯維奇無愧於它。前方沒有路途,絕望降臨在人類頭上,他就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他的路就是人類因浩劫分崩離析之後保留文明火種的唯一解。被隱藏起來的密督因沒有斷代,外麵的人類丟失了幾乎所有神代文明進步的結晶,在一片黑暗中摸爬滾打兩千年才有現在的諾蘭,而如果歌洛仙沒有消失,天使沒有隕落,密督因的現在將有個美滿的故事結局。弗裏亞基諾的情緒匯聚在眼中,怨毒的目光掃在尤斯塔斯身上,他冷冷地說:“伊諾·特裏斯維奇不是一個獨裁者,他一直奉行用灰堡會議令人類的代表共同管理這片土地,這也最終導致他的妥協。”“老師在被人類背叛後還是選擇保護所有的人。他流幹的血和記憶永遠留在了散布在密督因各處的法力交換機中,你聽不到它的跳動聲嗎?”尤斯塔斯不語。弗裏亞基諾也沒想聽這個答案,他像是已經把所有事吐露而出,身上說不出地輕快。他的語調極度壓抑又極度平穩,一字一頓:“密督因,不配被他守護。”聲音的餘韻化為音波在四壁彈跳,被躍動燭火拉長的幾人身影映在地麵上,縱橫的影子猙獰地拉扯,血族始祖的自白看似已經結束,但很快,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晃動從腳下傳來。弗裏亞基諾目睹到尤斯塔斯瞬間色變,他緩緩閉上雙眼,終於輕巧而自得地笑了一下,聆聽這股震動從地底傳導向整個灰堡。——你鬆懈得太早了。這塊地方的地下除了陵墓,不是還有另一個東西麽。“跟我來,弗林特。”貝利亞的開場白似乎永遠都是這一套,而她每次這麽說也幾乎都是叫弗林特跟她切磋,獵人本來以為這次也是一樣,但等走了幾步過後,貝利亞並沒有讓弗林特跟她離開法力交換機的廢墟太遠,就在茂密的樹叢間站定。這可不是個適合切磋的環境。貝利亞二話不說,把腰間掛著的雙刀中的長刀甩給弗林特。血喙、飲羽,這是貝利亞·博納塞拉兩柄刀刃的名字。獵人接住這柄比照聖詠較為輕巧的飲羽,神色一動,“母親?”這一回,貝利亞沒讓他糾正自己的稱呼,而是說:“你打算用你不擅長的武器在外麵生存麽,我還以為你在扔了聖詠以後能學聰明點。”“我是想等離開後再去找一把趁手的長刀。”弗林特扶住飲羽刀柄,把閃著寒光的刀刃撥開一寸,又扣了回去,他明白母親的意思是要把自己的刀送給他,“可這樣的話您那邊……”“我能用的武器太多了,需要你來替我擔心嗎。”貝利亞不以為然,而弗林特也早已清楚該怎麽跟母親相處,他把刀扣在腰帶的箍環上,把一隻手伸了過去。貝利亞看著伸到眼前的這隻手,微微皺了下眉頭,但毫無回應。“謝謝您那個時候特地為我趕回來,沒有讓天使教會把我帶走。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為讓我擺脫家族的束縛而竭盡全力。”【那不是你的命運。】弗林特永遠記得母親對他說的這句話,即使那時的貝利亞·博納塞拉神情倨傲,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但她做的事背後所蘊含的感情是不會被掩蓋的。見貝利亞無動於衷,弗林特上前一步,握住母親的手, “您也要跟父親盡快趕上來,到那個時候就讓席爾瓦來找我們吧。”貝利亞沒有掙開弗林特的手,而獵人的雙手都很相似,帶著常年訓練和戰鬥留下的老繭和舊傷,女獵人碧綠的眼眸中帶有複雜難辨的情緒,許久後,她把手抽走,飛快地離開了弗林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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