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試探著問:“你們晚上會回來住嗎?村莊裏雖然也有旅店,但條件不是很好。家裏的房間其實足夠,我是說,如果弗林特不介意的話……”何塞發現弗朗西斯先生居然認為弗林特會選擇不留在這裏而硬要到外麵住,他本想篤定地表示絕對不可能,但轉念一想卻不敢打這個保票,因為這種事弗林特真有可能幹得出來。“我會盡量說服他。”最終,何塞對弗朗西斯輕點了下頭,覺得自己身負的使命十分重大。待到最後一抹光輝被海平線吞噬,何塞推開門,挨著門口稍待了一會兒,在房子周圍發現幻象魔法布下的痕跡,果真如米迦爾所說,這裏的魔力濃度比山那一頭舒暢不少。至於該去哪裏找弗林特,還沒等何塞開動腦筋,對方就自覺地從遠處的樹後現身向他走來,像一直埋伏在那兒等著人出來似的。“海崖的視野很好,能看到漁村的整體狀況。漁港也有瞭望的燈塔,但從外觀上看似乎已經無人使用了。海麵目前很平靜,現在是退潮的時間……”弗林特兀自說著巡視周圍後得出的結論,何塞對他的工作水平有十足的信心,卻冷不丁說了句,“其實你沒想好該怎麽進門打招呼,所以才在附近亂晃吧。”弗林特閉上嘴,看著自己的鞋麵,對此不作評價。何塞深深歎了口氣,伸手揉揉他的腦袋,“那我們去漁村裏轉轉。啊這個不行,不能戴麵具,萬一被識貨的人認出來,我們的行蹤不是暴露了麽。”弗林特把手從腰間的金屬麵具上移開,蹙著眉頭,“可是不戴不行。”“變通一點,就當作你現在不是博納塞拉獵人。”何塞對著弗林特左看右看,捏著自己的下巴思索對策,突然靈光一現,“啊,你等著!”何塞興衝衝跑進屋子,沒過多一會兒,手裏抱著兩樣東西回來。“之前進屋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東西準適合你。”何塞先是把民族風情的細穗圍巾圈到弗林特脖子上,高而挺立的布料剛好能擋住他鼻梁以下的麵部,然後,他被一頂帶著羽毛尾翎的三角帽扣到獵人頭頂,往下稍稍一壓,如果弗林特一直低著頭,他的眉眼幾乎也能被完全蓋住。“完美。”何塞歡快地打了個指響,欣賞自己靈光乍現後的傑作。就連弗林特也覺得這種裝束多了不少安全感,他對著何塞拉下圍巾,微笑道:“創造性十足。”“那當然。”左右無人,何塞滿意地點頭後湊過去啄了一口弗林特的嘴唇,挽著他的手往海崖下走去。第八十八章迷失海濱的海岸線如一道深藍與褐白交織的長帶,即使在崖邊也一眼望不到盡頭。弗林特與何塞前往的漁村依著礁石與海浪而建,黃白相間的房屋鱗次櫛比,街道兩邊堆放著漁具,還有些海民幹脆已經把自家漁船拖拽上岸,看似是做好了“迎接”惡魔的準備。“你不是沒見過大海嗎,怎麽這麽淡定。”鹹濕海風令何塞靈敏的鼻子尤為辛苦,他有些難以忍受這股腥味,在他的想象中海洋應該會有更加幹淨清爽的氣味。“我剛才已經驚訝過了,隻是你沒看到。”弗林特似乎認為何塞才更需要一條圍巾,“這股氣味是海中的生物散發出來的,隨著風飄到陸地上。”“那這麽一說,海洋確實包容萬物。”即使在海邊,夜晚溫度降得也很快,弗林特稍稍抬起帽簷,望著道路盡頭失去日光照射而化為墨藍色的海麵,偶有海鳥落在礁石上,叨著石縫裏的貝類尋覓食物,繼而悠閑飛走,一點沒有惡魔即將來襲的緊張樣子,也許就連這裏的動物也都知道危險明天才會到來吧。弗林特的圍巾上沾著弗朗西斯先生家中那股好聞的柑橘香氣,何塞像找到救命稻草,把臉埋在弗林特肩膀用力嗅著織物上的香甜氣味,終於把鼻腔裏黏著的海腥氣衝淡了些。他在獵人肩頭發出悶悶的動靜,“前麵拐角有個小酒館,咱們進去?”可見雖然鼻子受到折磨,吸血鬼的眼力依然出色。但在去打聽情報前,弗林特提到一件事,“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否則像這種平日不會有外人來的漁村,兩個陌生人突然出現會顯得很怪。”何塞對弗林特比了個完全沒問題的手勢,“這還不簡單,如果有人問,你就自我介紹自己是弗朗西斯先生一直在外務工的兒子,回來探親。而我是先生新收的弟子。”何塞拍了下手,對自己的安排非常自得。“……”弗林特本來想反駁幾句,話頭還沒起來就被何塞打斷:“弗朗西斯先生在這裏受人尊敬,我們依靠他的口碑能問出更多情報,這不是很方便嗎。”“……好。”麵對何塞有理有據的論證,弗林特隻好敗下陣來,他整理好自己圍巾,先何塞一步推開酒館帶著煙氣的木門。正值晚飯時間,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飄著麥芽香跟食物香氣的酒館,盡量保持低調。此時酒館裏的大部分人正圍著一張桌子大聲商討著什麽,這嘰裏呱啦的動靜貌似是當地的語言,聽不懂他們在爭論些什麽。何塞與弗林特的到訪並未引起他們的注意。獵人徑直走向吧台,吧台後麵的長發小夥看上去太年輕,應該不是老板而是幫工,這人正抱著胳膊打瞌睡,虧得他能在這麽嘈雜的環境下睡著。弗林特敲敲油亮的台麵,在何塞驚訝的目光中說了句跟這幫人一樣的當地話,叫醒酒保。長發小哥撬開眼縫,打了個哈欠,用同樣的方言問:“生麵孔,你幹嘛的。”“買酒。”弗林特惜字如金,指尖夾著一枚銀幣擱上吧台,小哥對錢興致缺缺,倒是饒有興致地盯著弗林特捂得嚴實的臉,問道:“你不熱嗎。”何塞聽不懂他們這段宛如另一個世界語言的對話,要是聽懂了他準會替弗林特回答說不熱,可是目前他隻能充當一個擺設,以防露餡。見弗林特不回答,小哥也就不追問了,很會聊天地轉而瞥了眼獵人的圍巾,恍然大悟,“哦——我認得這個圖案,你是弗朗西斯醫生的……?”“家人。”在說這個詞的時候弗林特明顯停頓些許,但高超的掩飾水平讓他把古怪的語氣巧妙掩藏,“我聽他說這附近出現了惡魔,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我們要是知道,這幫人就不會聚在這裏擾民了。”酒保小哥一頭很淺的金發紮在腦後,外表看上去也就比何塞稍大一點,臉上卻帶著跟同齡人不相符合的老成和圓滑,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弗林特的身份,直言不諱道:“看到個子最高的那個沒有,那是村長傑森,他們正商量著明天怎麽對付惡魔呢。”弗林特順著他所指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來,“艾倫,我的名字。”“尼祿。”金發小哥慢悠悠收起銀幣,把它當作弗林特的谘詢費,笑吟吟道:“你還想知道什麽?莫非你有對付惡魔的好辦法?”弗林特陷入沉默,尼祿切了一下,衝著何塞挑挑下巴,眼睛卻在瞟弗林特,問道:“這是你的誰?”雖然聽不懂對話,但何塞意識到這人在談論自己,他的目光充滿懷疑。弗林特本不想回答,但尼祿微妙的眼神卻讓他改了主意。“他是我的……”弗林特沒有按照何塞給的劇本來安排,而是用平淡的語氣說出堅定的話來,“是我的愛人。”“哇哦。”尼祿像是很驚訝的樣子,開著玩笑說:“那我剛剛經曆了一場失戀。”弗林特眯起眼睛,而金發小哥也立馬閉上嘴,賠笑道:“放心,雖然我們這地方窮鄉僻壤,但不會歧視同性伴侶。唉,那麽為你們的愛情,我送二位兩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