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當伊諾將他“轉化”之後在自己麵前消失時,何塞不是沒有心懷怨恨。沒有誰願意平白無故放棄陽光,變成一個今生隻能用鮮血滿足幹渴的異類,何塞也是同樣。在一邊流浪一邊尋找庇護所的那段時間,何塞偶爾會在內心描摹,如果他沒有被伊諾撿走帶到山上,沒有被轉化,是否現在也能在父母關懷下成長,平凡地過完一生?可他不該對沒能實現的命運而唏噓,換個角度想想,說不定他的出身悲慘至極,如果不是伊諾養了他,自己早就餓死或者被丟棄了。在那些無法安眠的日子裏何塞的一大樂趣就是放飛自我地想象自己的家庭,從吃不上飯的窮人到錦衣玉食的貴族,再到觸犯禁忌的教士、平平無奇的小商賈,現在想來也別有一番滋味。 如今這些假設都被推翻了,連何塞這個沒有寓意的名字都是為了平凡和不起眼才取的。何塞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他想立刻衝到塞拉米亞斯女士麵前問清楚這一切,也想立刻讓太陽升起好讓他曬曬太陽看自己是不是真的畏懼陽光,然而現實就是前者需要時間,後者也需要時間。“等待,好吧,不是很難熬,先等日出。”何塞瞪著眼睛在床上坐了一夜,在黎明來到時一分不差地衝向床邊,拉開窗簾。城堡在半山腰,遠處是高低不平的丘陵,綠色的土包與土包間陽光傾瀉而出,首先令何塞感覺到眼睛刺痛。然後是臉的灼燒,皮肉灼熱到疼痛。他捂住眼睛呻吟一聲,飛快地蹲下/身體藏在窗台下。層層疊疊的窗簾布從他身後滑過擋住對吸血鬼來說致命的陽光,何塞毫無形象地躺在地板上,等著自己被燒傷的臉恢複。好像還聞到一股燒焦味兒。何塞自嘲地撇撇嘴,從地板上爬起來走到盥洗室的鏡子前,這時正好臉頰上燒紅的最後一塊皮肉恢複正常。行吧,他的確是個吸血鬼,陽光下一切事物都無所遁形,再待十幾秒鍾他就會被燒死。何塞用力洗了把臉,冷卻自己瘋狂的頭腦,覺得自己該倒倒腦子裏的水。 證明這些東西沒什麽意義。雖然過去一片空白,這些年他走過的路和遇到的事就不是新的過去了嗎。心有疑惑那就去找尋,留在原地真相可不會撲到麵前來。 何塞盯著鏡子裏自己藍灰色的雙眼,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那麽首先—— “門神先生。”“門什麽?”克魯格一邊的眉毛高高揚起。“咳不是,克魯格先生。”何塞敷衍地表示自己口誤,衝他擠擠眼睛,“我能請問塞拉米亞斯女士大約何時歸來嗎。”“按照原本與獵人預定的時間,下一個圓月前。”看來她的時間表排得很滿。何塞沒有問出她是否能提前回來或者去了哪裏這種話,“她有要事纏身?沒關係,我就是隨便問問,我一點也不急。”“您可以不著急,但城堡裏一直有兩個博納塞拉是件非常、遺憾的事情。”克魯格的表情更像要說該死,遺憾這個詞是勉強替換的。“那為什麽塞拉米亞斯女士還要尋求跟吸血鬼獵人合作呢。”但在何塞試圖套出更多話以前,被助手先生提到的博納塞拉其中之一就大駕光臨了。 從看到戴著麵具的獵人踏上樓梯從走廊拐角出現的那一刻,克魯格的表情就急劇地陰沉下來,用個特別不恰當的比方就是女傭看著自己打掃一新的地麵被人用沾著泥土的鞋子踩過時露出的神情。“這個樓層禁止獵人踏入,我應該對你說過這件事,弗林特·博納塞拉先生。”深棕色短發的獵人步履十分尋常,從動作上已經一點也看不出他身上有傷。當何塞也投來疑問的目光,弗林特對克魯格道:“我要外出。”“腿長在你身上,這件事不需要告訴給我們。”——所以隻有我被禁足了是嗎。何塞心裏不滿極了。 “我不是來告訴你這件事,而是要帶他走。”弗林特用下巴指指從門裏探出一個頭的何塞。在克魯格的眉毛挑得更加高昂以前,弗林特接下自己說的話,“何塞·伊諾身上有懺罪之環,如果距離我太遠,裝置就會啟動。”言外之意不需要明說。“…………懺罪之環?”助手先生的語調介於難以置信和憤怒之間,他看向何塞胸口,但因為後者穿著有些寬大的睡袍,用眼睛看並不能看出獵人的話是否真實。何塞知道機會來了,立刻調動自己全部的演技,驚恐地叫道:“懺罪之環會絞碎我的心髒!”他衝弗林特喊道:“你不能走!”弗林特故意沒有理會何塞,而是轉向克魯格,“他在紅露鎮教會擅自逃脫,所以被認定為有罪,根據灰堡協定,我跟教會申請懺罪之環。既然塞拉米亞斯女士沒有回來,委托就不算結束,懺罪之環的解除要在那之後。”換言之,這裏限製不了獵人的行動範圍,弗林特想去哪裏都可以,但附加狀況卻是何塞也要被動地跟著一起移動。“……現在是白天,博納塞拉先生,白天是吸血鬼的休息時間。”“嗯,但白天是人類的活動時間。”何塞心裏已經給弗林特鼓起掌來,頭一次覺得自己先前被弗林特的接連無視在此刻終於有了回報,原來從另一角度看這種不近人情這麽有魄力。 惡魔之口血係的確是最為遵守灰堡協定的血係沒有之一,克魯格在漫長的沉默後終於讓開一步,而在那之前何塞已經回到房間迅速打理好自己穿上鬥篷,用力憋住笑繞過人高馬大的門神,跟著弗林特走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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