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能聞到弗林特身上一絲淡淡的血腥味,他受傷了。提亞斯像被何塞的話刺激,露出非常受傷的表情。他身量很高,甚至比弗林特都要高一點,麵對比自己矮不少的何塞低聲道:“您太傷人了。”見何塞一直不住地去查看弗林特的狀況,提亞斯又向前跨了一步,立刻收到銀灰頭發的吸血鬼警覺的視線,頓感有趣。“博納塞拉獵人的身體素質跟吸血鬼相差無幾,雖然自愈能力比不上。能把他放倒也算廢了我不少心思,吸入大量‘搖籃香’,他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您可不可以暫時理會一下我?” 何塞不知道香料的名堂,但聽上去會讓人動彈不得。帶著弗林特趕緊逃跑算是他的上上策,可提亞斯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外圍又有那麽多能夠受到控製的食屍鬼,現在出手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糟糕後果。何塞思緒有些亂,他正思索著該怎麽對付麵前這個高大的黑發男人,卻在這時一隻手從身後伸出來抓住他的手腕,因為熱度令他一個激靈。失卻力氣的弗林特正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道扣著何塞的手,吸血鬼沒搞懂他的用意,隻覺得獵人的手熱度驚人,一探便知他已經因為傷口感染正在高燒,於是何塞回應似地捏捏他的手掌。“我想帶這個獵人離開。無論你要幹什麽,我們也沒本事阻撓你。”“您可太小看自己了。”“……”在如此緊迫的氛圍下何塞認為自己應該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他頭一次覺得跟人溝通這麽心累。而提亞斯似乎是要印證自己說的話,他示意何塞看向自己右側,那裏的幾個食屍鬼結束自己的安靜做派,嘴裏發出獸類的嘶吼,向何塞跟弗林特所在的方向撲來。“!!”何塞下意識護住自己身後的弗林特,在他們的長指甲刺中自己前用冰霜凍住這些怪物。提亞斯發出一陣輕笑,像是一點也不驚訝何塞會使用魔法。他揚起下巴,隨後他後方和左手邊的食屍鬼也同時動了起來。“您在想為什麽這回沒有口哨聲,他們還是會聽我指揮是嗎。”他特意又咻咻吹了兩聲,視線投向緊張應對食屍鬼的何塞,“操縱他們的根本不是聲音,我隻是喜歡這首民謠——對了,您知道這曲子唱的是什麽嗎。” 事到如今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舌,何塞在下一撮食屍鬼衝鋒陷陣以前回身抓起弗林特手邊的聖詠——這把刀就被這樣扔在地上,何塞想要拔出它。但黑鞘的長刃紋絲不動,刀鞘上鎖扣緊閉,無聲拒絕著他。看出何塞意圖的提亞斯無奈搖首,“博納塞拉用禁忌的骨血鍛造這把刀,聖詠隻有特定的人才能使用,別費力氣了。”何塞隻好丟下沉重的長刀,卻被已經直逼麵前的食屍鬼一爪子刺傷手臂。疼痛真實,傷口馬上就愈合了,然而四麵八方的食屍鬼顯然對弗林特這個大活人更感興趣,枯瘦的肢體鉤住獵人的身軀——“走開!”何塞大吼,但他來不及用魔法擊斃作勢啃咬弗林特的食屍鬼。他們幾秒鍾就能把獵人撕碎。“弗林特!!”“——”何塞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抱住弗林特,眼睜睜地看著食屍鬼的爪子堪堪擦過獵人的鎖骨,他瞪大眼睛,神奇的一幕卻出現了——被活人的氣息吸引而來的怪物們瞬間如同四散的蒼蠅,向反方向避退——就像有雙看不見的手在驅趕他們。就連原本安然站立在原處的提亞斯都嘖了一聲,向後退開幾步。何塞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當然他知道這一切跟自己剛剛的姿勢沒有任何關係。他想起自己被困在牆中縫隙時的遭遇。那不是運氣,他在那時的確成功驅趕了食屍鬼。“對,就是這樣。您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提亞斯為何塞鼓起掌來,“能夠操縱食屍鬼的並非聲音和眼神,而是血脈壓製——高位血族對下位吸血鬼和他們的變體都有十足的壓迫性,這是血與血之間的呼應。大量尚有神智的吸血鬼不好控製,但對失去第三要素‘精神力’的食屍鬼卻容易得很。如果比我再強一點,一下控製成千上萬不成問題。”何塞眉頭緊鎖,“比你更強的吸血鬼?”“嗯哼,比如血族始祖。”“……”所以其實並沒有特定的方法操縱他們,隻要是高位血族就能從更加接近始祖血源的差距上得以壓製和控製食屍鬼,聽起來更難辦。何塞來不及想象這世上有多少高位血族以及他們如果都摻上一腳會怎樣,他現階段隻能盡量帶弗林特離開危險圈,用提亞斯口中玄乎的“血脈壓製”讓食屍鬼離他們遠點兒。 提亞斯在何塞觸類旁通讓食屍鬼反過來攻擊自己前一躍跳到坑洞上方,向下招了招手,“我知道您也許很想指責我們的所作所為,但薩利維亞下城區的食屍鬼聚集是人類胡亂豢養吸血鬼造成的,就連梅耶克——也是因為有不知道哪裏來的無名客狂躁地襲擊整個村莊,把村子裏所有人類都轉化成吸血鬼,我們才廢物利用。”“……說得像你們有多崇高一樣。”“那您認為密督因的何種生命更加崇高呢。獵人?教士?貴族或者平民?”提亞斯耷下嘴角,“密督因的每一個生命都為了自己的私欲隱藏真相,遮蔽雙眼,啜飲天使的鮮血直至今日。所有人都忘了當災難降臨、就連神祇都被黑暗吞噬的文明衰退時,惡魔從地獄中爬出,人間備受蹂躪——是誰站出來守護密督因?”何塞嚴厲道:“不是天使嗎。”提亞斯微笑了一下,“是啊,是天使,您說得對。”何塞沒心思聽提亞斯廢話連篇,用一支冰霜長槍回敬他。黑發吸血鬼向側麵一挪步,看了一眼弗林特,遺憾於自己來此的目的沒有達成,然後微微躬身,“我們也許會再見的,代我向塞拉米亞斯殿下問好。”他看起來並不想置他們於死地,雖然他有能力這樣做,卻把一切表現得像一場消磨時間的遊戲。坑洞上方已經看不見提亞斯的身影,零星的食屍鬼也在何塞的壓製下重新變得溫順。何塞讓弗林特枕著自己的腿躺下,從對方鬆弛的手臂肌肉來看,獵人又一次昏睡過去,但即使這樣他的手還是虛虛地搭在何塞的手腕上。獵人麵具上的翠色寶石蒙上灰塵,何塞盯著看了半天,伸手碰了碰這張金屬麵具。——美麗的事物誰不喜歡呢。但弗林特好像很厭惡被人看到自己的臉。何塞最終還是收回手,用冰霜熄滅周圍燃燒的熏香,掀開獵人的上衣去查看他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