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祿對這件事情十分重視,連夜讓人嚴加拷問,終是弄得水落石出。當年那件事情,雖然知道的人幾乎是沒有了。但是跟在曹妃身邊的心腹,卻都還在。


    郝嬤嬤是死了,但是曹麗彤還有別的婢子在。


    沈祿一向溫和,這回卻是跟變了性情一樣,讓宮裏的刑房嚴刑拷打。那些個昔日呆在曹麗彤身邊的人,忍受不住刑罰,便全部都招了。


    當一條條供詞呈送到沈祿身邊的時候,沈祿隻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


    “毒婦!”沈祿雙眼猩紅,他憤怒不已。


    他沒有想到,一向溫柔乖巧的曹賢妃,竟然背地裏是這樣一個陰險歹毒之人。他當初竟然還為了她,背叛了結發妻子多年。


    他當初可憐她,覺得她雖然是曹家的人,但是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她嫁了過來,他隻是起初那些日子冷著她,後來也照樣給她該有的殊榮。


    誰知道,她不但欺瞞於他,竟然背後還陷害馮氏。


    挑撥離間,陰險狡詐!這種人虛偽無恥,是沈祿平生最為痛恨的一種人。


    當初將曹家連根拔起的時候,他心裏沒有想過要懲治曹氏母子。因為那時候在他心裏,雖然覺得曹氏一族可恨,但是她到底是不一樣的,他不願累罪到一個無罪的人身上。


    所以,就算對曹家再使用雷霆手段,但是他們母子,該有的殊榮一切都還是有的。但是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他錯了。


    “陛下。”壽公公眼瞧著沈祿眼裏已有殺戮之意,他在沈祿跟前跪了下來,“陛下欲要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既然她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個賢良淑德的良善女子,從一開始就不是,那麽,曹家的下場就該是她的下場。十五年前,她還那樣年幼,竟然就有如此歹毒之心……說明是他看錯了人。


    說明從一開始,她進王府來,就是帶著曹家的使命來的。她挑撥他跟雪蓉的感情,陷害雪蓉不貞,破壞他們夫妻感情十幾年,還害得他以為小五不是他親生的。


    這種種罪責拿出來,哪一條都該處死。


    “曹氏處死,至於魏王……貶為庶人,從如今的魏王府遷出去,朕永遠不想再見到他。”沈祿頭疼,身子軟軟地倒回龍椅,手撐著額頭,一副十分勞累疲憊的模樣。


    壽公公大驚,這處死曹氏是陛下後宮的事情,但是貶黜魏王為庶人,可是要驚動整個朝野的。


    這道聖旨一發出去,整個京城的人,肯定都要議論這件事情。朝廷如果動蕩了,怕不是一件好事。


    想了想,壽公公雖然覺得不該說這些幹涉朝政的話,但還是想提醒一下當朝天子。


    “那……貶黜魏王要以什麽樣的理由?請陛下明示,這樣老奴去魏王府,也好說話。”


    以什麽樣的理由?當年的事情,畢竟是家醜,沈祿也不想將這醜聞傳得沸沸揚揚。曹氏是後宮的女人,死就死了,沒人會敢多問一句。


    但是魏王……


    本是親王,當初父子一起打入京城來的時候,他也是奮不顧身衝在最前頭的。他雖然有錯,但也隻是因為攤上一個不好的母親。


    再說,當初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還很小。恐怕,他根本也不懂什麽。


    “算了。”沈祿思慮一番後,重新收回了口諭,隻撐著身子拿起筆來,很快下了一道聖旨,他道,“曹氏不但德行有虧,這回重陽節國宴上,她竟然藐視君威,膽敢謀害當朝妃嬪,實不可忍。賜三尺白綾,自行了斷。曹氏是魏王的生母,母親德行有虧,也是做兒子的不孝……”


    想了想,沈祿才落筆說:“降親王為郡王,遷出親王府。朱壽,天一亮,你就去宣讀這兩道聖旨。”


    “是,奴才遵旨。”壽公公領命。


    ……


    魏王也很快打探到了宮裏的消息,得知自己母妃竟然被賜死,魏王大驚。


    他從座椅上驟然站起身子來,眼瞧著就要往宮裏去,卻被旁邊的一個男子攔住了。坐在魏王書房裏的男子,衣著樸素,但是身形挺拔硬朗,舉止投足間,儼然一派貴族氣質。


    他臉上戴著麵具,隻下巴跟嘴露在外麵。


    “殿下這個時候去,又能有什麽用?”此人並不著急的樣子,聲音略微粗獷,倒是與他身上清貴的氣質不符。


    魏王怒道:“本王不去?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被賜死嗎?”


    “那賢妃娘娘為何要被賜死?”那人的眼睛露在外麵,深邃犀利,卻透著些滄桑,“殿下必然是知道賢妃為何要被賜死的,你也知道陛下此番正在氣頭上。你去了,不但求情不成,恐也會遭殃。你以為,在處置賢妃娘娘的時候,陛下會沒有想到你嗎?”


    “殿下,此刻保全自身要緊,何必去給皇上添堵。”


    “那是本王的母親!”魏王雙眼猩紅,突然上前一步來,一把抓住麵具男的衣領,“你不是跟本王說,就算楚王不懷好意,本王也不會有事的嗎?現在又如何?”


    麵具男麵上絲毫沒有畏懼,依舊鎮定道:“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算是最好。”


    魏王看著眼前這個麵具男,一時間有些恍惚。他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便這樣戴著麵具。


    明明知道他是王爺,卻也絲毫不畏懼。他說要投靠於魏王府,他賞識他的才能,便收了。


    可是誰知,第一個計劃,他便輸了。他還能再信他嗎?


    麵具男道:“如果猜測不錯的話,陛下對殿下不會輕易放過。但是殿下也請放心,就算略有懲罰,也不至於叫你傷筋動骨。你隻需休養生息一段日子,將來不愁沒有翻身的機會。”


    正說著話,魏王府的小廝站在外麵說了話。


    “王爺,宮裏的壽公公來了。說是皇上有聖旨,請王爺去接旨。”


    麵具男目光幽幽探向魏王,沈泊也看了他一眼,這才理了理衣裳,負手大步走了出去。


    魏王接到的,是貶黜他為郡王的旨意。壽公公宣讀完聖旨後,還好心提醒魏王。


    “敦郡王,奴才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不過,奴才還是想提醒郡王一句。”壽公公看了眼此刻的沈泊,雖然知道曹氏罪該萬死,但是畢竟他跟著陛下在燕州多年,想著當初陛下跟幾位王爺一起吃苦受累,總也覺得有些不忍見這四皇子落難,便說,“曹氏的事情,陛下已經徹底查清。這種時候郡王如果進言,不但會觸怒陛下,也很有可能讓陛下認為,郡王跟曹氏乃是同黨。”


    “現在不過是牽連之罪,若是郡王再不體諒聖意,到時候,陛下會再下什麽旨意,奴才也不好說。”


    沈泊再憤怒,但是對壽公公,他還是保留著一定的敬意。


    他不傻,知道朱壽是父皇親信之人,將來還得靠他在父皇跟前進言。不說拉攏,這個人,他也是拉攏不來的……但是,不得罪總是好的。


    “多謝公公好意提醒。”沈泊禮貌謙虛,“小王知道了。”


    “郡王是聰明人,是奴才多言了。”朱壽將那佛塵一甩,又說,“奴才還得回宮去,就不叨擾郡王了。”


    沈泊親自送朱壽到王府門口,等人走了,王府裏沈泊的兩個王妃才敢麵麵相覷。


    由親王之妃一下子變成郡王之妃,這身份地位,是真的不可同日而語。


    沈泊本來是有些懷疑那個麵具男的,但是此番經得朱壽公公的一番提醒後,他覺得那個人實在是有先見之明。為人穩重,遇事冷靜,如果真的能夠完全為他所用的話,這一時的恥辱不愁的,將來不怕翻不了身。


    “你去查一查。”沈泊私下叫了自己一個親信來,“看看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總覺得,瞧著樣子有些眼熟,但是又不知道是在哪裏見過。”


    沈泊才派了人出去,那麵具男便出現在沈泊麵前。


    “郡王懷疑我,是應該的。也對,是我未有在郡王麵前說出自己的名字來。”麵具男雙手交疊,朝著沈泊算是行了一個禮,“在下王楚,曾欲效仿魏晉賢士,隱居山林多年。如今出山,隻想幹一番事業,僅此而已。”


    “王楚……”沈泊嘴裏輕輕念著這個名字,隻覺得十分奇怪,“姓王……看你這通身的氣派,不像是毫無名氣的等閑之輩,祖上是……琅琊王氏?”


    王楚隻笑笑,卻並不回答沈泊的問題,隻說:“郡王若是信得過我,我自然替郡王效勞。若是信不過的話,那我也無需再留在這裏了。”


    第132章


    沈泊好生打量著這個叫王楚的男子,心下並沒有猶豫太久,便決定用了此人。


    沈泊道:“小王不管你是何出身,不管你曾經都經曆過什麽。隻要你有才略,能夠助小王得到想要的東西,那麽將來,定然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叫王楚的男子聞聲似是並不在意一般,隻淡淡點頭說:“敦郡王有心,在下感激。”


    沈泊心中真的是有一百個疑惑,但是又覺得自己再怎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不如什麽都不問的好。如今事已至此,他別無選擇,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父皇賜死。


    他被貶黜為郡王,遷出這魏親王府。也好,至少暫時可以休養生息,等養足了精神再出手,也不遲。


    索性如今朝中自己敗落了,平王楚王兩位皇兄,更是會明爭暗鬥。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再及時出手,必定能夠事半功倍。


    沈泊思及至此,心中稍稍寬慰。


    那王楚卻道:“殿下,陛下雖然定了曹娘娘的罪,但是至今可是還沒有見過五皇子。隻要陛下再見不到五皇子,那麽僅憑德妃娘娘的一麵之詞,再加上那些所謂的證詞,也並不是鐵打不動的證據。”


    “陛下對當年的那件事情耿耿於懷多年,心裏的疑慮,不可能會一下子全部清除。殿下再稍稍等點時機,機會到了,再著人進言,到時候,陛下定然會再度疑心德妃。”


    沈泊道:“小王看未必,陛下這些年來寵幸德妃,德妃幾乎是寵冠六宮。她雖然不是皇後,但是後宮裏,卻是她說了算。隻可惜,小王的母親不得陛下寵愛,否則的話,也不會淪落至今。”


    “寵愛說到底,那也隻是寵愛而已。若是陛下真的對德妃母子毫無顧忌,德妃早該是皇後了。咱們的這個陛下啊,他雖然算不上心狠手辣的帝君,也不是生性多疑之人,但是……隻要是他心裏留下了陰影,這輩子都別想跨出那道坎兒。當年曹妃陷害德妃,設計德妃失貞,雖然是陷害,如今也已經洗清楚恥辱明了冤屈。但是,兩個人衣衫不整睡在一起的那種場景,想來陛下永遠不會忘記。”


    “陷害的也好,心甘情願的也罷。陛下越是深愛德妃,就越是在乎。”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多?”沈泊縱然不想疑慮,但是此人實在是過於奇怪,他不得不疑慮,“這些事情,都是當年燕王府的秘事,你如何知曉的?”


    王楚卻道:“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打探不到,那麽在下如何做郡王的幕僚,籌謀大事?”


    “你果真願意輔助小王?”沈泊隻覺得眼前的人過於虛無了些,叫人瞧著不真實,“小王如今隻是一個郡王,自然比不得親王尊貴。何況,若論將來能夠得封儲君繼承大統希望最大的人,自然還是楚王。你若是想幹一番事業,何不去投靠楚王府?”


    “我說了,若是郡王這座大廟容不下我。那麽,我自然有別的去處。”


    王楚望著沈泊,默了片刻,他轉身便要離開。


    沈泊道:“先生且留步!”


    王楚停住腳步,沈泊走到他跟前,竟是行了大禮。


    “隻要先生肯相助,那麽,小王必當感激先生。”沈泊作揖。


    王楚道:“郡王不嫌棄在下便好,往後在下便與王爺同榮辱了。王爺好,在下便好。若是王爺將來得不到這皇位,那麽在下也算是白費這苦心了。”


    “是,先生。”沈泊恭敬有禮。


    ……


    “王爺,你回來了?”


    見沈浥回來,甜珠忙讓奶娘來抱走同心,她則起身走到沈浥身邊。見他臉色凝重,甜珠擔心地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在甜珠心裏,自家王爺是無所不能的。就算發生再大的事情,他都不會輕輕蹙一下眉頭。


    可是今日……甜珠頓時心中也生出不安來。


    揮手遣散了屋裏的丫鬟,讓她們都出去。她坐在沈浥身邊,雙手緊緊握住沈浥的手。


    “是不是五弟跟欣兒……出了事情?”甜珠不敢聽他接下來說的話,但是她知道,若是沈洪夫妻真的出了事情,她遲早也是要知道的。


    沈浥黑眸掃向甜珠,手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無事。”


    “真的無事?”甜珠大喜,卻又從男人的眉宇間瞧出不安來,她的心根本不能平靜下來,“王爺,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要告訴我!你這樣緊鎖著眉頭,我心裏不安。”


    沈浥道:“五弟跟五弟妹忽然間沒有了消息,我覺得困惑。已經派人去找了,暫時還沒有找得到。你放心吧,我一定派人給找回來。”


    甜珠說:“怎麽會突然之間沒了消息?王爺你就是怕途中會有什麽危險,所以才派了自己的親信親自沿途護送五皇子夫妻。他們兩個無緣無故不見了,那……那些暗衛呢?”


    “暗衛……死了。”沈浥淡淡開口。


    “什麽?”甜珠不可置信,“死了……可是,那些人都是藏在暗處的,而且也是王爺您訓練多年的人,是誰會這麽大膽,敢動手殺他們?”


    “本王也疑惑,能動手毫不留下破綻地殺死他們的人,想必是個勁敵。而且,還是藏在暗處的勁敵。”


    沈浥長到現在這麽大,的確還是頭回真正遇到對手。以往凡事他都不放在心上,他有那樣的底氣,但是這回不一樣。他有一種預感,藏在暗處的這個人,他的手段,遠遠還不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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