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久違了的深吻。


    細細碾過她柔軟的雙唇,宋君臨察覺,就算是已經過了四年了,她好像還是沒怎麽學得會,該如何在接吻的時候呼吸。


    意識到這一點,他突然就覺得,這人怎麽能在這種地方,傻得可愛呢?


    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盡管希望這一刻能夠長久,在掠奪盡了她口中胸腔裏的所有空氣之後,宋君臨總算是放開了她。


    “怎麽今天不是粉的了?”他的視線順了她優美的下頜,再往下探究。


    謝靈境下意識地去捏緊了白大褂的兩襟,好遮掩裏麵的天藍:“變態啊你?”她擰眉罵道。


    宋君臨低聲笑了笑,往她本就已經發熱的耳垂上,又抿了一口:“明明是你,製服誘惑。”


    謝靈境的眉,恨不得擰出個川字。敢情還是她的錯了?


    第29章


    宋君臨口中的燭光晚餐,與謝靈境的住處, 相隔不遠。但在這一片住了這麽久, 她卻從來都沒有發現過,這家隱藏在紅磚房裏的西餐廳。


    昏暗的燈光,迷離的爵士樂, 麵前的白瓷細長頸瓶裏, 插著枝紅玫瑰。這一樣一樣, 都無不例外地彰顯著同一個主題:浪漫。


    謝靈境一時興起, 抬眼望了對麵的宋君臨,一手撐了下巴,淺淺地笑:“你知道‘浪漫’這個詞,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嗎?”


    “浪漫不就是羅曼蒂克嗎?”他眉尾微挑,視線落進了她那雙含笑的眸子裏。


    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謝靈境垂了眼,笑:“‘浪漫’在古典時期,泛指羅馬時期的故事, 就是指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到了中世紀的時候, 是指騎士、英雄、愛情的民俗文學。後來更多的,是說騎士和貴婦人……”


    聽到這裏, 宋君臨算是明白了,點頭總結:“不可實現,即為浪漫。”


    她含笑,也點頭:“孺子可教也。”


    說話間,侍者送上來餐點。雪亮的西餐蓋揭開, 是烤得恰到好處的小牛排,配醇厚的紅酒,正相宜。


    宋君臨舉了透亮的玻璃紅酒杯,與她的輕碰,發出清脆的一聲“叮”,笑道:“我隻知道,你現在是個醫生,卻不知道,你原來對文學,也有這麽深的造詣的。”


    謝靈境也笑,眼神中閃過他久違的一絲狡黠。


    “怎麽樣,是不是很意外,覺得很驚喜?”她稍稍歪了腦袋。


    “很意外,很驚喜了。”他說。


    抿了一口酒後,宋君臨放下了酒杯,又問:“不過怎麽突然就提起了這個詞?”


    謝靈境拿起了刀叉,低頭去切盤子裏的牛排,嘴角噙著笑,答:“我是在想啊,若真是不可實現,即為浪漫,那麽早在四年前,我們便已經浪漫過了。”


    “所以呢?”宋君臨未動刀叉,隻專注地看了她,燈光下一雙泛白的手,是屬於外科醫生的手,修長,而又靈巧。


    他可以想象得出,她就是用這雙手,挽救過無數人的生命。


    “所以,”她抬眸,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我們該慶幸,如今的浪漫,已然更加泛指。”


    離開西餐廳時,謝靈境的手中,除了那枝粉芍藥,還多了一籃烤得金黃的餐包。因為她說,蘇菲愛吃這個,宋君臨便叫人打包了一份。


    出了西餐廳,餐包籃子便轉移去了宋君臨的手中。


    既然住處離得不遠,二人便沒再坐車,隻沿了夜晚落木蕭蕭的街邊,逐步往回踱去。


    這片街區到了夜晚,比別處更顯安靜。最安靜的時候,他們甚至能夠聽見,皮鞋後跟扣在街道上,一嗒一嗒響。


    謝靈境抬頭,望向了夜空。今夜有月亮,難得沒被天上的雲給籠罩,怡然自得地灑下來一層仿佛鍍了金粉的銀,這讓她想起來曾看過的一幅畫,畫中的場景,仿佛與此刻重合了起來。


    “你知道世界上最擅長畫月光的人,是誰嗎?”她發問。


    宋君臨老實承認自己並不知道:“是誰?”他虛心求教。


    “john atkinson grimshaw.”她念出了這個冗長的名字,並驚奇於自己竟然能記得如此清楚。


    “人們都說,他是世界上最擅長畫月光的男人。”


    宋君臨不置可否地“哼嗯”了一聲,也隨了她,抬頭去看月亮。


    “我聽莉茲說,你明天該飛國內了。”謝靈境捏了藏藍風衣的一角,好不讓巷道裏的風吹翻。


    “是。”宋君臨再次點頭,老實承認,“不過就算我多留兩天,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他又補充說道。


    謝靈境搖頭,笑道:“就算我不知道你,但我跟卡羅爾一家也算是打了幾年交道了,他們那種人,行程計劃都是一年前就安排好了的,精確到每天的每個時辰,要見哪些人,做哪些事。我想宋先生你,跟他們相比,也是不分伯仲的吧。”


    宋君臨沒說話,隻將視線從天邊的月亮上,移去了她那小巧的鼻頭上。


    “所以,”她也收回了視線,迎上了宋君臨的,淡然一笑,“你該去忙你的,不該因為我們,而打亂原本的計劃。”


    宋君臨原本還在緩慢踱著的步,驟然停了下來。


    察覺到他的動作,謝靈境也止步,側了半身,去看他,抿了下唇:“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要說這幾年她有什麽長進,除了專業,再就是察言觀色了——好像也是專業要求之一。


    “你還不明白嗎?”宋君臨深深看進了她的眸子裏,“你的出現,早就已經打亂了我原本的人生計劃了。”


    從四年前,就開始了。


    毫不誇張地說,他宋君臨原本也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和很多紈絝子弟一樣,他出身優渥,從小到大,什麽也不缺,養成驕奢蠻橫,為所欲為的性子,也無甚指責。至少,同差不多境遇的人相比,他還算得上是有點紳士風度了——隻對女性。


    他也比身邊的同齡人,活得更明白,他其實隻是在有限的範圍之內,盡可能地為所欲為。但凡他敢逾矩一點,便會有人出來糾正。


    就比如,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可以隨便和女孩子們玩兒,隻要不鬧出人命來,那些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誰,才能是他紅本上的另一人,卻不是他自己,就能夠說了算的。


    那時候他也曾想過,對象嘛,隻要夠聽話,不妨礙他的生活,好像,也就沒那麽重要了,但憑那些人去安排,他也無所謂。


    這個念頭,一直持續到了他遇見謝靈境。


    說來也是奇怪,就這麽在茫茫人海中,突然認定了一個人,頭一回讓他產生了,如果非要結婚的話,新娘是她,那麽他絕對會心甘情願的念頭。


    “那一晚,我有做一個夢。”沉默之後,他再度開口,“我夢見了一場婚禮,以及婚禮上的新娘。”


    他似是在回憶那個夢,麵上浮現微微的笑:“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在夢中見到你穿婚紗的樣子,露肩的款,輕薄的紗,頭發梳得很漂亮,上麵插了珍珠和滿天星,頭紗將你的臉罩著,看得不大真切,但我知道,一定很美。”


    謝靈境沒說話,隻靜靜地聽著。


    “我知道那是夢,所以當時就在心裏想著,等醒了,我就去買戒指。我還想,一定要趕在你前頭醒過來,這樣等你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能看見戒指。”


    他說著似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撓了下後腦勺,自嘲地笑:“誰能想到,我也會有這種浪漫的念頭。”


    是人都會有浪漫的時候,且看是為了誰。


    “在你的夢裏,”謝靈境開口,聲音清涼如這夜晚的水,“新郎是誰?”


    這回輪到宋君臨沒再說話了。


    他不說,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走吧,”半晌後,謝靈境笑了,“起風了,該回去了。”


    宋君臨沒動。


    下一秒,他就上了前,給謝靈境摟進了懷裏,抱得很緊。


    “那天我醒過來,你就不見了。那時候的我,也還算能稱得上是年輕氣盛吧,我想從來就隻有我甩別人,怎麽可能能有女人來甩了我?所以我就一直告訴自己,和你,就隻是旅途中的一場豔遇。我以為,這樣我就還能做回過去的那個自己。”


    他捏著謝靈境腰的手使勁,恨不得給她與自己融於一體。


    “可你知道嗎?就跟窮人突然體驗了回有錢的感覺,他就再也回不去,過去那種吃糠咽菜也會覺得快樂的日子了。”


    雖然覺得他這比方打得還是有些失禮了,但謝靈境依舊一言未發,隻是下意識地,也摟緊了他的背。


    “四年前是我晚了一步,所以這一回,我是絕對不會再放手的了。”


    第30章


    鬧鍾響起的前一秒鍾,早已瞪大了眼睛等待這一刻的謝靈境, 終於伸出了蓄勢待發的手, 搶在它發出“滴滴滴”的惱人聲音前,按下了按鈕。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另一邊的人, 還能再睡上一會兒, 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轉身, 去看那張本該還在沉睡中的臉, 一隻寬厚溫暖的手掌,就順了她的腰線,一路前行來到了身前。


    “早上好。”伴隨著這一聲,幾乎同時,一個飽含著無限柔情的親吻,落在了耳邊。


    “早上好。”謝靈境笑著去躲開那使她發癢的手和親吻,轉過身去,捧了宋君臨的臉, “你十點的飛機, 還可以再睡上一會兒。”


    “那你呢?”宋君臨微微抬高了上半身,看了眼床頭櫃上黑色的鬧鍾, 白晃晃的一排數字,挑眉,“你起這麽早的?”


    謝靈境當然也不願起這麽早的,尤其,還是在就算現在回想起來, 也依舊叫人臉紅心跳的昨晚之後。


    她貪戀地抱了下被子,睜開眼:“沒辦法,”她歎息,“我還得去帶實習醫生查房。”


    宋君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俯下身,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身,雙唇自耳畔,一路流連往下。


    “我想,就少一早上不帶,你的那幾個實習醫生,也不會有事的。”他修長的手指,勾下細細的吊帶,親吻隨之覆上了她優美的鎖骨。


    這可真是要人命了,謝靈境生無可戀地想,她都招惹了個怎樣的人啊。


    “不行”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宋君臨的另一隻手,就按上了她的唇。


    稍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他居高臨下地望了謝靈境微微泛紅的兩頰,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一回:“要知道,我這回走,下次再見,怕是已經入冬了。”


    他壞心眼地選擇了在此刻壓低身子,湊去她發熱的耳垂邊:“你真的,就能忍得住?”


    秉承著“不蒸饅頭爭口氣”的原則,謝靈境當然死鴨子嘴硬:“怎麽就不能?”她咬牙反問。


    仿佛早已料到她會是這般的反應,宋君臨輕聲一笑,往她耳廓上吻了一下:“可我忍不住。”


    於是破天荒地,謝靈境第一次缺席了晨間查房。


    但床還是要起的,纏綿之後,她終於起了身,拿過一邊的睡裙套上。


    望著她筆直光潔的背,宋君臨一手撐了腦袋欣賞,同時將縈繞心頭許久的一個問題,終於問出了口:“我的心思,你已經全然知道了,那你呢?”他問,“對你來說,我算什麽?”


    謝靈境捏著細細吊帶提上肩的手,在聽見他這句問話時,頓了一下。


    她隨即又轉身,臉上是淺淺的笑意,泉水般漫過還泛著些紅的麵龐:“你的出現,是我的錦上添花。”她柔軟的唇撫過他的,也如水般輕盈。


    房間門被帶上,輕微哢嚓一聲響,溫柔如同帶上它的人。房間裏隻剩下宋君臨一人之後,他又重新倒回了枕頭上。


    “錦上添花,嗎?”望了白如雪的天花板,他輕笑。


    所謂錦上添花,便意味著,你來,當然好;你若不來,也沒差。


    這點,如今他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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