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牧收回目光,滿心無語。他喉嚨幹澀,頓了頓又問,“……幾點了。”“五點多。”習牧被撞上的時候機車的衝力已經刹了大半,會暈過去是因為他本身虛弱。他昏迷的這段兒時間醫生又來看了一遍,確定沒再出其他大問題,著重叮囑靜養。習牧抬手壓了壓肩膀,痛感倒可以忍受,“……你一直在這兒?隻你在這兒?”“還有你爸。”施六醜有問必答,“來回接了十幾個電話,然後就走了。”沉默一陣後,習牧跟施六醜要了手機,但摸到手機才發現,自己背不下來任何一個人的號碼,他憋悶到了極點,心裏嘀咕希望那倆人有點兒良心能早來看他,轉手又把手機遞回給施六醜。那人起身接手機的時候習牧偏頭掃了他一眼,才發現他的打扮不一般的怪異,穿著道服就算了,那麽大個人了,脖子上還掛一小瓷瓶,長得雖說不賴,但整個人的氣質都痞氣又古怪。人接了手機又坐回去,陌生的兩人間安靜了片刻,習牧越躺越不自在,掃了身邊人一眼,“你也看見了,我沒什麽事兒,你可以走了。”“我撞了你可是全責,你要是不醒,我就得養你一輩子,說不定還得幫你照顧父母什麽的。”施六醜悠哉悠哉的,“現在你醒是醒了,但萬一留下個什麽後遺症,你床邊兒連個人都沒有,我就這麽走了不夠人道吧。”習牧覺得,這人要是真的不會說話倒沒什麽,但招人氣的是他竟分辨不出他是在逗弄自己還是真傻/逼。不過再仔細想想,他們一個肇事者一個受害者,這種立場下他要還有心情戲弄別人,那真是欠到他祖宗那兒去了。“責任不用你負,過後我也不會找你麻煩。”習牧不是容易和人親近的性格,何況還是個怪裏怪氣的主兒,他也不正八經兒看施六醜,隻自暴自棄地趕人,“我要真是殘了傻了,我自認倒黴。”他說著瞥了那人一眼,沒什麽好氣,“你現在就可以走,也永遠不用再來。”“你這麽說我可就放心了。”施六醜有意平了嘴角的弧度,眼裏笑意卻漸升。習牧瞥他這一眼不輕不重,又傲又厭,誰看都得心裏受創,而施六醜,卻被他這一眼狠狠勾了一下子。他盯了習牧的側臉一會兒起身,溜達了幾步到床尾,“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話說完人就走了。空寂的病房剩他一人,習牧終於輕鬆下來。手不自覺地又撫上小腹,側了側身,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躺好,什麽也不想去想。窗外的寒風聲音不小,吹打著玻璃。他扯了扯被子蓋上肩膀,才發現身上多了一床被子,疊在原來的被子上。他抓著兩床被子,心裏嘀咕怪不得不冷了。關於他冷不冷,習正延永遠不會發覺,給他加被子的,隻能是剛走的那個人了。目光落在旁邊空著的床位上片刻後,習牧慢慢睡了過去。他睡了小半圈兒,靠中午醒來。當又聽見一句“醒啦”之後,一度以為自己掉進了什麽時間怪圈兒。等看清脫掉道服的施六醜後,才確定不是自己出了問題,是那人又來了。“……不是跟你說不用來了?”習牧一大早就冒無名火,捂著肚子瞅人,“你又來幹嗎?”施六醜拉了把椅子靠在他床前,趴在椅背上說話,“餓不餓,給你帶了粥,味道不錯,嚐嚐?”習牧腦袋還有點兒沉,瞪了莫名其妙的人一眼也不理會,扶著床下了地,貼著牆就出了病房。他床邊兒杯子也沒一個,他渴了都不知道多久,再不喝水就快枯了。另外一個是他無緣無故地看見這人就煩得厲害,但奈何受著傷混世魔王氣勢受損,如今說個話都沒人聽,他不想給自己找氣生,幹脆眼不見為淨。施六醜也不問他去哪兒,隻看著習牧顫顫巍巍的小背影忍笑。他本以為自己得等上一會兒,結果,沒過三分鍾,人就自己折了回來。那人像被人追了似得,捂著肚子慌裏慌張進衛生間紮了一頭,覺得不妥,又匆忙跑回床邊兒,抱起被子往旁邊的床上一扔,躺好飛快地把自己包嚴實。“怎麽,被護士姐姐罵了?”施六醜對著床上的鼓包兒,笑問。習牧慌得不行,聽施六醜還有心情開玩笑,憤然扯下被子露出腦袋,頭頂的軟發都飛了,“一會兒要是有人進來你擋著我點兒,要是他們問,你就說……說我是你爸!”他不放心似盯著施六醜又重複,“千萬、千萬別讓他們看見我!……你過來擋著我點兒啊!”聽他說話間施六醜繞到他身邊,又分神往門口掃了一眼,病房門外,已經有幾人靠近。他垂頭看了看習牧緊皺的臉,突然提起嘴角翻身上了床,撐著胳膊側躺到習牧身邊,連人帶被子的一同攬住,又在他耳邊小聲說話,“……這樣誰都看不到啦。”話音剛落,幾人也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房內掃視一圈兒,徑直朝著習牧的病床走去。習牧床頭的診斷卡上,明明白白寫著他的名字。來人中還有個外國人,褐發藍眼大高個兒,見習牧的床空著,自然將目光投向施六醜他們。施六醜表現得極其不耐煩,做了噤聲手勢後又佯裝無奈,壓低聲音衝幾人說,“……麻煩各位輕點兒行嗎,我媳婦兒連夜做完手術剛睡著,吵醒她你們負責?”說著還輕柔地扯了扯被角,一副心疼模樣。習牧被迫貼在施六醜胸前,聽他這麽說差點兒上來一口血氣,抬手就扯住他眼前的小瓷瓶狠勒。施六醜悄無聲息地拍拍他的手,又故意轉頭看了看習牧的診斷卡,然後佯裝了然,“……你們找這床的男孩?”他冒出些疑惑,也不知道是真好奇還裝的,“……你們是他什麽人?怎麽才來看他?”外國人身邊的人給他翻譯完後才答,說是男朋友。施六醜的神色有刹那的錯愕,隨即點頭表明白,“他剛說要去一樓餐廳,一個人孤孤單單也沒人陪,嘖,怪可憐的。”他始終小心翼翼地壓著聲音,懷裏像真是有個剛睡著的媳婦兒,“……不到一分鍾的事兒,出門右手邊就是電梯,你們去看看,說不定還等電梯呢,能碰上。”翻譯完,一群人便匆忙出門朝右邊去了。人走了,習牧立馬推開施六醜,卻也沒說什麽,人家畢竟是幫了他,嘴上虧幾句他也不想計較。也沒想說明什麽的意思。“用這麽大勁兒,不怕傷口裂開啊。”施六醜一手揉揉胸口,拉回椅子又坐下,冒出點兒笑,“真是你男朋友?帶這麽些人來抓你?”習牧頭偏到一邊兒,態度惡劣,“關你什麽事兒?”習牧從始至終沒給他好臉色看,施六醜也始終不惱不怒,多溫和似得又問他,“喝不喝粥?”習牧黑著臉看施六醜,“……你能不能別在我眼前晃悠了?”說完又反應過來自己沒時間在這兒耽誤,匆匆拉開床頭櫃翻找。昨晚入院,溫烈丘他們會聯係他爸是迫不得已,現在死不了了,他實在不想再在這兒呆著,畢竟指不定什麽時候他爸又會來“教訓”他,況且除了他,棘手的人也找了上來。“說實話,”施六醜默默看著人忙活,出口的話卻像是故意想激怒他,“你還是睡著的時候更好看。”第一次,也就是今天淩晨,見到習牧,施六醜就覺得,他很漂亮。鼻子眼睛嘴,穿一身兒淺色格子病號服,沒了魂兒似得躺在馬路上,哪兒哪兒都漂亮。施六醜從不在沒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卻自然而然地等著習牧醒過來。他想看看,這小孩兒睜開眼是不是還這麽漂亮,開口說話,又是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樣,笑起來,能不能像小狐狸一樣勾人心魄。這其中,都是一份好奇心驅使。然後人醒了,也開口說話了,卻和他想象的樣子不沾一點邊兒。他不是小白兔也不是小狐狸,那厭世又易爆的模樣,簡直就是暗巷流浪的野貓頭子。戒備又高傲,可能時常挨餓,卻不屑討好,而且渾身毛發打結,不好梳順不說,梳疼了,還撓人。施六醜好奇心得到滿足,轉而又生出了興趣,所以忍不住的,就得逗逗他。第140章 疼也沒關係。聽他莫名誇自己好看,習牧終於確定這人就是在故意找樂子,他愣了愣後突然炸毛,“有毛病吧你?!”“小點兒聲音。”施六醜氣定神閑的,“人還沒走遠呢。”習牧吃癟,歪著嘴忍下氣,停下手中的動作又衝施六醜承諾,“我再說一遍……真的,我不用你負任何責任,發生這事兒實屬意外,而且我也有責任,誰都想不到會有人大半夜在馬路上亂跑對吧?”他盡量讓自己聽起來真誠又懇切,“所以你不用內疚,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幫我把醫藥費繳了,然後咱們就兩清,我又不是小孩兒,你也不用和我父母商討什麽的,我完全能決定,之後絕對絕對不會找你麻煩或賴上你,可以嗎?”“你成年了嗎。”施六醜挑了挑下巴,笑問。習牧沒忍住憋著嘴翻了個白眼兒,他苦口婆心說了一堆嘴都幹了,這人愣是找不著重點,他是從來沒被人這麽戲弄,急喘兩口氣又怒了,“管你他媽什麽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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