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好不好吃”這種話,溫烈丘沒問,他自己嚐了,非常不怎麽樣,他也確定李負代嘴裏聽不到真話,問也多餘。“我哥說了,不用自己動手的,都好吃。”溫烈丘不問,李負代就自己先說,他端著碗轉轉眼睛,看向溫烈丘後變得笑眯眯。坐在廚房外邊兒等溫烈丘一個個端菜上桌的時間段兒裏,李負代獨自琢磨了好半天,他得怎麽樣,才算值得溫烈丘給他做飯。溫烈丘被幾盤菜困的手忙腳亂,自然沒顧上看剛才李負代獨自過於安靜的樣子。他愣了愣,主要是沒想到李負代會突然提到他哥,“……你哥。”咽了嘴裏的飯,他先問了句無關緊要的,“多大了?”他們此時的氛圍,讓溫烈丘察覺到了李負代是有什麽想說的。李負代還是那個笑,“比我大不到三歲……算二十吧。”說完他忽然舉起手,光潔的指肚摩挲幾下,“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要劃傷手指嗎。”見溫烈丘在認真看他,他便繼續,組織著讓溫烈丘更容易理解的詞匯,“我哥,對某些氣味很敏感,像、我的血……所以,劃傷是為了能讓他找到我。”溫烈丘看著李負代,喉結滑動兩下,一時沒找到合適的接話。“我想什麽都告訴你……但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李負代放下碗,食指搭在嘴角撓了撓,“要不然你問我?”溫烈丘默默放下筷子,稍有遲疑,“你在找的家,是第一次收養你的家庭,對吧?”李負代點頭。“你的親生父母,是不是……”溫烈丘想著措辭,“對你不太好。”“是啊,但其實……我都快要記不清他們的臉了。”李負代很坦然,沒什麽情緒上的起伏,“我名字裏的代,是替代的代,因為我哥身體的殘缺,我爸媽才生了我,隻是他們沒想到,我也有殘缺,然後替代的代,就變成了代替的代……就像我的名字一樣,我隻是個附帶品。六歲的時候,我哥帶著我離家出走,然後,遇到了姓趙的人家,對我們很好。可惜,我太調皮,又跑丟了。”六歲……這個年紀,是符合溫烈丘之前的猜測的,而寧見淵的那些推測,和李負代現在所說的方向上也沒有太大的出入,讓李負代陷入噩夢痛苦的,極有可能就是他六歲之前發生的某些事情。溫烈丘想問他年幼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但隻要想到小小的李負代可能受到過什麽不好的遭遇,話到嘴邊就又走了樣兒,“你哥……叫什麽。”“李負禮。”“收養你那家人的名字?”李負代明白溫烈丘什麽意思,“這樣找不到。”溫烈丘問了為什麽。李負代半個下唇含進嘴裏,牙齒用了些力氣啃噬,後垂了目光,“我不知道怎麽說。”溫烈丘生怕自己是戳了李負代的痛處,甚至不想再繼續,因為他感覺到了李負代在逼迫他自己。見溫烈丘沉默了,李負代又說,“不問了嗎。”溫烈丘頓了頓,看向李負代,“……你說殘缺。”“我哥眼睛看不見,我是這兒。”李負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溫烈丘皺眉,“什麽意思。”“……有、有、有些東西我不能吃。”一向嘴上利索的人,突然卡了殼。聽他這麽說溫烈丘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像蘋果牛奶那些,不吃也沒什麽關係,“找你哥的話,能用別的辦法嗎,總割傷自己……”話到這裏他有些猶豫,就算像李負代說的他哥對味道很敏感,世界這麽大,他哥在哪兒他們都不知道,李負代割破手指放著血就這樣等著,怎麽聽都是徒勞甚至可笑,他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確定,他能想到的,李負代不會想不到。溫烈丘第一次見他自言自語的時候,也是第一次碰見他劃傷自己手指的時候,李負代突然說出這些,溫烈丘不覺得意外,但確實不好理解,“我見過,你手上的血突然沒了。”李負代小心地盯著溫烈丘,桌下的雙手悄悄扒住了椅子邊緣,“我讓你不舒服了嗎。”溫烈丘剛否認,便看見李負代突然狠狠皺了眉,像在遷怒他自己。溫烈丘不明白他為什麽這個反應,但李負代自己卻知道,溫奶奶的話,一字不落地記在了腦子裏,影響太大了。他想和溫烈丘好好相處。“我不著急。”溫烈丘說著,他看出對麵人的糾結,而更讓他在意的是,對寧見淵守口如瓶的人,在自己麵前,卻嚐試著揭示,“你也別著急。”“……你會討厭我嗎。”因為和溫烈丘在一起,越來越多的時間,李負代會忘了他還在找家。“隻要你不討厭我,我就永遠不會討厭你。”李負代實在討厭且害怕‘永遠’這個詞兒,但他學會了屏蔽,摘掉那倆字兒,溫烈丘的這句話,聽起來還是讓人安心的。第87章 “我夢到仙鶴吃人了。”已經持續很長的一段兒時間,書包對溫烈丘來說隻是個擺設,裏麵裝幾本兒嶄新的書,背一個學期都不換一下。晚間,溫烈丘著手整理明天開學用的東西,才發現把三年的書湊齊都是個事兒。學校書桌裏應該有幾本兒,剩下的,他就實在想不起來扔哪兒去了。溫烈丘坐在桌前抓頭發的不耐煩模樣,被趴在門外的李負代看了個清楚。他靠上門邊兒又悄悄看了一會兒,才明知故問地開口,“你幹嗎呢。”顯然是不適應被李負代看見自己招架不來的樣子,溫烈丘不動聲色地將麵前的書本摞起來,“收、收拾一下。”話說完李負代也站到了他身邊兒,沐浴露清爽的香氣也隨之而來,溫烈丘抬眼看了看他,“早點兒睡,明天還要早起。”李負代抱著胳膊懶懶的靠在桌邊兒,“你認真的?”溫烈丘抬抬眉,“什麽?”李負代指了指桌上的書。溫烈丘掃他一眼,有點兒不高興,“什麽意思。”李負代不答,眨眨眼笑起來,“爸,麻煩你個事兒?”他一這麽叫自己,溫烈丘本能就覺得沒什麽好事兒。“麻煩你跟我們班主任商量一下,給我轉個班吧。”說著李負代摸著下巴砸吧起嘴來,“去二十一班。”溫烈丘看他了半響,“行。”李負代純粹隻是逗他,說過就算完,又和溫烈丘侃了兩句,抓著他腕上的表看了看,撂了句睡了就走了。溫烈丘看著李負代抬腿走開,頓了片刻才側頭,意外地,本該走了的人卻俯身親了下來。輕輕的一吻後綴著一句晚安。李負代當玩笑說的,溫烈丘卻覺得,同班應該很不錯。當晚,悶熱的空氣中,李負代周身發寒地驚醒,眼前一片模糊。他四肢僵硬著動也不能動,脊背上的汗水粘膩地浸濕t恤和身下的床單,強烈的心慌和憋悶遲遲不能消退。他的意識還算清醒,卻控製不了驚醒當下的低沉心緒,望著隻有輪廓的窗外,他試著平穩呼吸,同時努力讓自己恢複現實的感知。待知覺漸漸恢複後,他才發覺有除了他之外的呼吸頻率。詫異地回頭,便看到了趴在床沿兒睡著的溫烈丘。昏暗中,溫烈丘的睡顏沉靜又溫和,沒了平日的那份戾氣和淡漠,安安靜靜的倒顯出了幾分稚氣,他趴在李負代枕頭靠下一些的位置,這樣就和他挨得很近。看了他好一會兒,李負代才抬手在他頭頂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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