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走到舒望月麵前,用腳尖踢了踢她的臉,問:“你兒子下麵有個逼,你知不知道?”舒望月空茫的眼神呆滯了一瞬,下一秒,她像是聽到了什麽恐怖故事一般尖叫了起來。黑痣抬手甩了她一個巴掌,把她摜在地上,對瘦高個說:“他親媽不知道,不是天生的,後天變異。”瘦高個挑眉:“那也不用查他了,直接送到李博那裏去吧。”黑痣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要把聆春拖下了床,聆春隱約意識到情況的嚴重,他開始反抗,用力地一腳踩在了黑痣的膝彎,趁著間隙躍下床,緊挨著牆壁,站得筆直。“過來幫忙!”黑痣吃痛,又覺得被下了麵子,掩飾性的大喊。瘦高個連忙丟掉了手裏的器具,奔向男孩,他沒有黑痣那麽粗暴,聲音裏攙著柔和的誘騙,他說:“小孩,沒事的,李博士不是壞人,就是要給你做點身體檢查,替你看病。”聆春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一旁的燕期,隻見機器人像是全然失去了控製一般為蹲在原地,沒有動作,垂著頭,眼睛都失去了神采。他的機器人被關停了。這個可怕的念頭攫住了聆春的心髒,但聆春不知道是,此時燕期的意識並沒有消散。黑痣和瘦高個的話刺痛了機器人心底的那根弦,致使他在腦部綿密的刺痛中墜入回憶。他渙散著瞳孔,想起金球獎頒發的那天,他親手給妹妹春和帶上了據說是隕石碎片製成的藍寶石胸針,誌得意滿地告訴她:“哥哥真的給你摘到了天上的星星。”但是春和卻沒有開心,也沒有笑,而是扭曲著那張越來越不像人類的臉,哭著跟他說,我再也不想去研究所了,我想死,哥哥我想死,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想死。他顫抖著抱著瘦弱的妹妹,問她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想法,妹妹一邊蠕動著漆黑覆滿小殼的唇,一邊告訴他,她在研究所裏很疼很疼,研究所的人不是真的要治她的病。她說,她快疼死了,每天都覺得自己要死去,臉上的硬物越長越多,痛感越來越麻木,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人。她說,哥哥,我死後會下地獄,我會下地獄的,我看到野狗咬破研究所的排水管跑出來,李博士跟我說那是夢,可我不相信那是夢,我害怕自己也會變成那個樣子,死了也永遠沒有辦法上天堂。燕期哆嗦著嘴唇,他看見妹妹臨終時半人半鬼的醜惡身軀,想起閣樓上那隻會流淚的野狗,影像漸漸重合,隨之畫麵隱去,眼前出現了他心愛的男孩,還有那兩個向男孩逼近的惡鬼。機械的心髒一瞬間瘋跳起來,失控了,像被病毒控製了一樣他失控了,腦海中卷起颶風,他在心裏尖叫著,不要碰他!不要碰小春!失去控製的身體好像又有了些微的反應,但視線很快就被鮮紅浸染,他什麽也看不見了。尖厲的慘叫聲在耳邊響起,他找到了自己失明的原因金屬質的眼球上有什麽濕熱東西流過。搏鬥聲炸響,機器人沉重的身軀猛地撞在牆上,把一旁的穿衣鏡撞得粉碎,從流星般四濺的碎片裏他看到了好幾個自己,重重疊疊的身影站在牆邊,左手緊握成拳,鋼鐵的拳頭上,金屬的眼球上,通通濺滿了濃稠的血漿。意識漸漸回籠,撥雲見日一般,模糊的視線完成了聚焦,他終於清楚地看到了腳邊躺著的黑痣,黑痣額頭上的巨大開口汩汩流著血,胸腔已經停止了起伏。他轉過頭,發現聆春站在牆角,驚愕地看著他,喊:“燕期!”“小春。”他張開嘴,沙啞地說道,“小春,不要相信他們,不要去研究所。”可能是腦子裏發生了短路,電花火光在他眼前閃爍,他有點分不清自己喊的小春是愛人舒聆春還是妹妹燕春和,僅存的意誌支配著他走向一旁的瘦高個,寬大的手掌捉住對方的領口。“你完蛋了。”瘦高個重複著黑痣剛進門時說過的台詞,他的身體沒有顫抖,他的聲音裏也沒有畏懼,隻是諷刺地、冷冷地說,“你知道放任一個可能是變異體的小孩自由活動是多危險的事情嗎你忘了瘟疫?忘了野狗?你忘了那長達九年的災難?”燕期沒有聽進去,他隻問:“你會說出去嗎?”瘦高個嗤笑著,沒有作答。機器人點了點頭,突然鬆開抓著對方衣領的手,在對方急急喘息的時候,一把擰斷了脆弱的喉嚨。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沾滿鮮血的鋼鐵手指,眼前像老舊電視機一樣,時不時閃過一大片白茫茫的雪花,他幾乎是摸瞎走到舒望月的麵前,低聲重複:“你會說出去嗎?”舒望月被這煉獄似的景象嚇呆了,篩糠似磕碰著牙齒,一點點後退直到後背貼上牆麵。“燕期!!!”聆春大聲喊,他的嗓音因為過度用力而嘶啞,帶了點哭腔,仿佛咽了一口含著沙的風。燕期動作一僵,他朝著男孩發出聲音的方向扭過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對方。聆春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攀著他的手臂抱緊了他,機器人不敢再有動作,他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失控,折斷眼前這枝脆弱的玫瑰花。舒望月清醒過來,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往門口跑去,燕期沒有注意,而是低頭看著懷裏的男孩,嘴唇微顫:“小春,小春……你快離開,我殺了人……”聆春說:“我們一起逃走。”燕期指了指背部被撬開的鐵板,搖頭道:“我走不遠。他們會聯係愛佳工廠,這裏麵裝了定位器。”聆春仍舊沒有同意,他輕輕說:“那我們一起被抓起來。”他們沒能得出一致的結論,就在機器人決定故技重施,用強製手段將男孩驅離現場的時候,嘹亮的、刺耳的警報聲環繞住了租屋,訓練整肅的腳步聲急急響起,全副武裝的警衛隊在舒望月的引領下包圍住困於羅網的二人。燕期撇開男孩,大步上前,在警衛隊入侵前關上臥室的房門,他背抵著門看著聆春,低聲說:“小春,你答應我一件事。”提著警棍的安保上前撞門,機器人以身軀相堵,臉上因痛楚露出接近哀求的神色。舒聆春知道自己無法答應,卻無論如何不能出言拒絕,他隻能用力的搖頭,想要把靈魂甩出體外般,拚命地搖頭。燕期無視了他的動作,沙啞著喉嚨,飛快地說:“待會警衛闖進來,你就說你的機器人出了故障,突然殺了這麽多人,還要攻擊你和你的母親……”“不!不是!”聆春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他哭道,“我不能這樣!”“破門!!”外麵傳來整齊的命令。“噓唔!!”一次猛烈的撞擊似乎好巧不巧擊中了燕期的肉身,他痛呼一聲,嘴角洇出一絲血,“小春,你聽我說,不管你怎麽交代,我都會被銷毀,把一切都推給我,藍星石是我偷的,人是我殺的……因為我中病毒了,我是壞的,他們就不會再深查,不會再為難你……”“它受傷了!”外麵的警衛聽到機器人的痛叫,“這個位置!上膛!”“你答應過我的!”聆春顫著聲音道,“你說過在我學會修你之前……”機器人嗤笑了一聲,抬起低垂的頭顱,無奈道:“我是騙你的。”聆春呆呆地看著他,隻見那雙金屬冰冷的眼珠邊緣,一點點,緩慢地,溢出兩行細細的血淚。刹那槍響,硝煙四散,破敗不堪的門軸轟然折斷,機器人用力挺直了身軀,鋼筋鐵骨替代了門軸,支撐著門板堵住狹小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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