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有漏下的人?”田亞為再次確認道。


    “咱們隊伍裏有隊伍的規矩,留族自然也是相同,錯過飯點兒,當值之時挨餓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再說咱們盯著呢,不曾漏下什麽人。”


    盧伯友不知田亞為問這些問題是個什麽緣故,隻是有問必答,不敢有絲毫隱瞞。


    “這數也是奇怪了,壓根就不成立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寫刪刪好多遍,總覺得不滿意,真愁人!


    第十九章


    盧伯友一向覺得田亞為這人挺玄乎,好多事兒別人蒙著,愕著,他總能一針見血。盧伯友總結其為天生“神力”。


    單憑盧伯友這廝幾句話,能推出個屁看來。一群人本著湊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態,等著田亞為自行打臉。


    隊正嘬著樹枝子,半天不吭氣兒,一會兒又覺索然無味,將那樹枝吐出來,“成啊,你給個說法吧,怎麽個情況。”


    田亞為抱胸琢磨著,“照盧伯友所言若是一隊九人,三人為夥夫,或是一隊七人,四人為夥夫,則留族人至少有三十九加二十崗哨共五十九人。可照這算法來看,三十九人的隊伍,十二人一隊,夥夫隻能空出三人,五個人決計是不可能。再者還可以是一百零二人加二十崗哨,那麽十二人的隊伍,夥夫得有六人才是剛剛好……”


    “胡咧咧半天,一個字也聽不懂。”隊正翻個白眼,“除了崗哨是看得見的二十人外,你那三十九人還是一百零二人是怎麽得出來的?”


    “找一個數除九餘三,除七餘四……”這種程度的計算對於田亞為來說得心應手,隻是眾人依舊大眼瞪小眼,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而後齊齊搖頭,“沒聽懂!”


    隊正亦是一副要死不活的癡呆表情。


    盧伯友一邊聽一邊咽了咽口水,他的全部指望可都在田亞為身上了。這位爺到底能不能得出個準信兒啊!


    “以小人愚見,前些日子守庫留族人應當是調了不小的一批向前線運送糧草,剩下的人應當數額極小,小到需要將一隊人重複拉出來迷惑毛子跟盧伯友,這才造成人頭都對不上這種低級錯誤。”


    “可算說了句人話。”隊正嘬嘬牙花子,“好久沒吃肉了啊,癮忒大,你這能掐會算的,給咱們算算今天能不能好好吃上一頓肉啊?”


    眾人哄笑,誰也不信這田亞為有這麽大本事,還能算出來留族人守軍多少不成。


    田亞為默然,眾人信與不信,他自己是無力改變,不過此時大好的時機,就此白白錯過,也是令人唏噓。


    “隊正,不然這次換小的去打探一番。”一旁的瘦高個自告奮勇,“保管給你探清虛實。”


    隊正一揮手,說句不必,手指著田亞為頗有些氣勢道,“信你一次!”


    羅敷日子過得越發清閑,偶有一天元和交給她一封書信,“從臨南送來的信,臨南到這兒這麽遠,路上估計都得有一個月了吧。”


    “臨南來的?”羅敷奇怪的看那信封一眼,“想必是小叔叔。”


    那信封皺皺巴巴,耽擱時日長了,路途又遠,汙糟的簡直進不得眼。


    “田公子近況如何?”元和在一旁很是好奇,“南地潮濕,公子去了不知適不適應,況且又在軍中,辛苦自不必說了。”


    羅敷快速瀏覽了下,“唔,信上沒道多辛苦,升了職,如今做了校尉的,手下還有五隊人馬,足有兩百多人呢。”


    這薄薄兩頁信紙,交代了田亞為軍中歲月一切美好的事情,羅敷打心底裏替他開心。原本草草瀏覽,越到後麵卻越是不舍的看完,也不知小叔叔提筆寫下這信是何種心情。


    “田公子在世親人算是一個都沒留下,小姐這封信便算是家書了吧。”元和本是隨口一說,聽到羅敷耳中卻心都為之一振。


    小叔叔從軍前一日與羅敷說的那些話,被她安放在心底,輕易不敢觸碰,哪怕輕輕掀起一角,也足以讓自己全線潰敗。


    越是憐惜越是心軟,哪怕他對自己做出那種令人惱恨之事,好似也早已一筆勾銷了。


    元和見羅敷越看越是皺眉,不解的問道,“如何?出事兒了?”


    羅敷搖了搖頭,信上道田亞為已將名下產業盡數轉贈給了自己,連同那間“不離珠”一道。走前與自己鬧得不愉快,怕自己會當麵推脫,故而不便直接告訴自己。


    結尾他又深情說道,“甚念卿。”


    信封中夾著小小一片葉子,也不知是個什麽植物,被壓的扁扁平平,泛著枯黃,輕輕一碰便碎成一團渣。


    羅敷背著元和,偷偷落下幾滴淚來。


    趕巧,那日“不離珠”店裏賬房到秦府拜訪,將店中一應賬目交由羅敷過目。羅敷哪懂這個,就是人家糊弄她,掏出本假賬來,她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還有一個多月的光景便近年關了,秦府裏也收拾著備起了年貨。羅敷明年便十四了,女孩子到了年紀,也該備些首飾頭麵,明年媒媽上門,打扮起來好見人。


    “不離珠”的賬房一聽,這不是轉了個大彎子嘛,咱自家的首飾還戴不過來呢,琢磨著上別家置辦費那神兒幹嘛?


    “秦大人,秦夫人這是當著我麵兒,打咱們不離珠的臉呐,秦小姐既然是咱家掌櫃,要麽您自己上店裏去挑,要麽咱們直接送上秦府來,您挑好的留下來,次品送回去咱接著賣。”


    秦文昌搖了搖頭,替自家閨女拿了主意,“亞為這孩子苦,咱們老秦家人不占他這便宜,若是真拿了,便是那豬狗不如的東西了。”


    “您這是損我?”賬房不同意了,“今天咱們還就認下這小秦掌櫃了,店鋪易了主,到結薪的時候沒掌櫃的坐鎮,底下人也不能服我啊。”


    羅敷娘見賬房上個臉,怕鬧得不和氣,趕忙上前周旋,“是是是,您說的都是,隻這羅敷年紀還小,您真讓她坐上了這掌櫃位置,她也不過就是擺設。”


    “這話不對,怎麽能是擺設,田掌櫃從前說了,他這店原就是掙來給侄女做嫁妝的,算他份子錢,將來是要帶到娘子婆家的,您二位別急眼,這麽大產業娘子嫁人時不也腰杆子硬嘛。再說這鋪子沒個主事兒的人,破了敗了可惜了田掌櫃打拚這麽些年了。”


    這話說的秦文昌便沒了表態的立場,看了眼自家的閨女,“那便接手吧,勞您還得多幫忙,羅敷畢竟年幼,女孩兒家不適合拋頭露麵的。”


    秦文昌這邊服了軟,緊接著那頭便張羅著要接新掌櫃的上鋪子裏立威。


    羅敷倒是第一次進店裏來,年尾這店裏擠得滿滿當當都是人。羅敷好不容易進了門,也不去櫃上看,跟那賬房借了筆墨,原就打算今日給小叔叔寄封回信,恰巧又遇上這一攤事兒,信上不得已還需再加兩句。


    還有月餘便是新年,小叔叔今年定是在臨南過年了,這信在路上走上一個月,到小叔叔手裏估計差不離就是正月了,正好能拜個早年,羅敷提筆在信尾加上了句,“臨南爆竹可好,楹聯可妙,春風如今又送暖,年年如舊願君安。”


    封了信,自己親手寄了出去,好似了卻心頭一樁大事兒。


    冬月裏天氣冷,數九的天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場雪,羅敷與元和在雪地裏艱難的走了好半天,一起回頭看路上長長一條腳印,背後突然有人叫了聲。


    “今日怎麽想起來出門,天兒太不好了。”


    其實下完了雪,天氣放晴,溫度也算怡人,正是賞雪好時候。


    銳王見她衝著自己隻管傻樂,撩了“知不足齋”簾子請她進門,羅敷躊躇半晌。花會第二日,滿城的綠牡丹便都送到了秦府。自己原道是送給羅孱的,哪知竟然是送給了自己,那盛況豐富了整條街半個月的談資。也著實將羅敷驚了好久,銳王偏還不早早露麵解釋,羅敷糾結好些日子,吃下下睡不好的。


    還是沁陽王府裏那耳報神康康給自己送了口信,這才知道是銳王手筆。


    如今幾月不見,再見麵總有些拘謹尷尬,羅敷假笑的臉都要僵了,不好直接拒絕,隻好側身從銳王旁邊鑽進了門去。


    “王爺近來可忙?似乎好幾月不曾見過。”羅敷幹巴巴的起了個頭,實在不知該怎麽將這天聊下去。


    “還成,忙些不著調的,說忙倒是讓人笑話。”


    銳王這個人表麵上閑閑散散,不靠譜又不著調的日子居多,他這樣的王公不是沒有,就拿沁陽王來說,一樣的整天不幹正事,看二人卻大不相同。同是閑人,沁陽王愛好美人,天天鑽溫柔鄉不出來,這是寄托。銳王呢,他的寄托說是這屋子裏的古董?指定不是!


    沒有人對自己的寄托是吊兒郎當的,三不五時就跑的人影都不見,整條街知道這店是銳王名下產業的人,一隻手數的出來,說他隱藏的好那才是笑話。


    重活一世,羅敷便愛上了琢磨人心,她的想法是這位不幹事兒王爺興許背後幹的事兒大了去了。


    銳王給羅敷遞了杯清茶,他剛剛煮的,小灶上那茶壺裏還透著嫋嫋香氣。銳王對自己煮茶的手藝很是自信,亟待羅敷喝過後給他個好評價。


    “王爺為什麽不盡力將田亞為留下來呢,門客也好,幕僚也好。”杯中水汽騰起,羅敷有些感慨,“如此,小叔叔不至於被排擠而遠走臨南了。”


    “你們是自家人互相心疼,可也不能硬塞個大活人給小王呐,再說他那間不離珠可比這知不足齋賺錢多了吧,何至於說他遭排擠,有了錢活的不夠自在?”


    銳王撇嘴表示難以理解,世人太貪婪,要有錢有勢還有權,缺一樣便不平,天底下不平等的事兒多了去了,知足才能常樂。


    “怎麽是硬塞個大活人給您?”羅敷一邊笑一邊卻是疏離的語氣,“應當是您主動找上了叔叔才對吧。”


    小灶的火燒的旺,劈劈啪啪作響,銳王被羅敷這質問的語氣問的一愣,“怎麽還惱上了,姑娘家想法還真是不少。”


    銳王麵上依舊是雲淡風輕,可那火星子像是不長眼似的撲到他袍子上,給他衣服燎了不小的一塊,就見他心不在焉的撚著袍子的邊兒。


    半晌,屋裏靜的隻剩灶火的聲音。


    銳王抿了抿嘴唇,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夠好了,“你是如何知道的?田亞為同你說過?”


    原本不問世事便是自己的偽裝。他求賢若渴,暗暗在朝中滲透勢力這些事兒,根本沒幾個人知道。


    “你知道他不是妄論他人是非之人,不然你也不會早早亮了你王爺身份的底牌。”


    銳王瞳孔猛地收縮,她可真是心細如發,這樣細枝末節上麵的事兒,竟然也注意的到。


    “早在咱們第一次見麵之後,小叔叔告訴我,你便是當今的銳王爺。可這條街上知道王爺真正身份的人實在太少了,少到令人不得不懷疑你的用意。從前你同羅敷說過的,我這位小叔叔是位輕易請不動的人物,那時我隻當你是玩笑,現在看來這話應當另有意味。”


    “不錯,本王是動過將他招至麾下的心思,也確實數次請他為我效力。可他這人實在太過死腦筋,以拒絕站隊為由,直接便拒絕了本王。他是有些能力不假,卻也實在需要人磋磨他那孤高的性子。通天的大道不走,非要吃些苦頭自己朝上爬。”


    “所以也是您授意,在武舉場上……”


    “本王沒那麽下作!”銳王這話剛一出口便後悔了。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這樣看來您也定是知情人了!”羅敷唰的站起身來,雖是氣惱,卻也強忍著讓自己鎮定下來,“田家人吃過站錯隊的大虧,小叔叔並非有意冒犯您,還望今後王爺再不要‘磋磨’他了。”


    這姑娘夠勁兒,也夠聰明,摔臉子走人也美得人心癢癢。銳王哼著小調,狠狠的想,“再讓你蹦躂幾日,收了你送上本王的床榻,看你還能嘴硬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四千,碼的的手直抽抽~


    第二十章


    臨南的冬天實在有些難熬,那種潮濕的冷,讓田亞為這北方的漢子生了不少的凍瘡。臉皴的直掉皮,手摸上去甚至能感覺的到一道道的棱。腳上的凍瘡最為嚴重,塗了好些膏藥也不見好,盧伯友不知道又是從誰哪裏,給他順來一瓶當地的白藥,效果竟然還不錯,幾天塗下來倒是沒有剛開始那麽嚇人了。


    升了校尉後,原本給他另辟了個帳子出來,這天氣裏單間倒是遠不如大通鋪來的暖和,田亞為圖熱鬧不肯搬,一眾人也不說什麽。


    羅敷的信直到臘月二十八這天才送到。年關收到回信,讓田亞為狠狠高興了一把。信差把信交給他的時候,他還當對方是在開自己玩笑,一個帳篷裏住的兄弟幾乎人人都收了幾封家書。他如今是田家僅剩一根苗,也沒誰能真惦記他了。見人家都能收著信,嘴上雖不說,心裏羨慕的不得了。


    田亞為在木板搭的通鋪上盤腿坐著,給自己腳上抹那膏藥。一邊用牙叼著信封,一邊騰出手來一點一點將那封口撕開。


    這封回信寫的很長,足有四五頁,捏在手裏沉甸甸的,女孩兒家心細,絮絮叨叨幾乎將田亞為認識的所有人都涉及到了,故而不過是在信中敘述,也極具畫麵之感。田亞為手上粘著不少的膏藥,翻頁時著急找了半天的手巾找不到,索性直接擦在衫子上,趕忙去看接下來她又寫了些什麽。哪怕從前科舉備考前,都沒有今天這股子沉迷的勁頭。


    “春風如今又送暖,年年如舊願君安。”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便也將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烙在心口,手指在那兩句上來回的劃,像是觸到她柔軟的麵龐一般。


    “又到一年的年末,小鼎也長了一歲,該有十四歲了吧。”癡癡看著那封信,像是自言自語又想是對著誰說的,“這樣大的姑娘,似乎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


    田亞為苦笑了下,等自己掙下功名,再回建南城去,小鼎想必早已為人妻為人母了吧。雖然那麽想念她,想見她,可若真的有那麽一天,倒情願再不相見,這般神交便已讓他滿足。


    這時節的炭火貴的要命,軍中這麽多人燒炭不合算,皆是燒木頭,也不知最近上哪裏撿的柴火,點起來那味道騷氣的要命。盧伯友掀簾子進來時先利索打了幾個噴嚏,“撒尿撒姥姥帳裏啦?帳子撩開晾晾哎,身上都一股子尿騷味。”


    說著就將簾子打了起來,抖床單似的將簾子抖的歡實。


    田亞為不願意理這個人來瘋,背過身去接著又將那回信讀了一遍。盧伯友見田亞為收著信很是好奇,湊過來瞅了眼,“你老田家不是就剩你了麽,這是誰寫的?”


    “老田沒人了,老秦家還有呐。”田亞為老神在在,一副我能有什麽辦法,就是如此受歡迎被惦記的欠扁表情。


    “老秦家如何,你相好啊?”


    相好這詞多俗!


    田亞為決定激激他,瞎編了一句,“我老田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千裏外的羅敷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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