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記憶裏的景象一模一樣,視線裏可見的東西,除了忙忙碌碌的實驗人員之外就隻有冰冷的培育艙了。艙體裏的孩子們雖然或躺或坐,動作不一,但是眼神卻都是千篇一律的空洞無物,讓人看了莫名地不舒服。不過,紀葙他們顯然不在乎這些孩子們在想什麽。隨著放在陳俞兩側實驗儀器“滴”地一聲顯示觀測完畢,陳俞看見圍繞在他周圍的那些穿著實驗服的人立馬提起了筆,飛速地在紙上記錄著什麽。好一會兒之後,這些人才漸漸停了下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喜色。其中一個看上去比較年輕的甚至都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道:“哇,紀姐,這個實驗體的數據也太好了吧,各方麵都十分符合預期,幸虧唐哥他們前幾天成功回收了,要不然我們真的可能會錯失一個巨大的機會啊!”紀葙點點頭,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能看得出來她是很讚同剛剛的那番話的:“嗯,這個孩子的確是做種子的絕佳材料,這樣看來真正的天梯不是異想天開,還是有希望搭建成功的。這樣吧,大家這兩天就辛苦一點,多收集一點有用的數據,爭取取得突破。”說著,她突然皺了皺眉:“聽說這兩天蘇涼已經完成了她那個試煉基地的設計,院長分派給她的下一個任務和我們的一樣,所以,不管怎麽說,我們目前都還不能放鬆,得抓緊時間,一個團隊做事要是還沒有人家一個人有效率,那就真的很難看了。”剛才最先開口說話的那個年輕男人聽了,擠了擠眼睛,笑得有些促狹:“哎哎哎!紀姐,不會吧,你到現在還跟蘇涼較著勁呢?要我說,都這麽多年過去了,真不至於了,而且白哥還跟你一樣都是哨兵,也不是什麽絕世好男人,哪裏值得你記仇記到現在啊!”剩下的幾個人一聽,也立馬相互交換了一個“你懂我懂”的眼色。蘇涼、白一渡和紀葙之前在第二學院時相互之間那點彎彎繞繞的關係,在他們的圈子裏早就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有人兩情相悅,有人一廂情願,也挺讓人唏噓的。不過他們在這裏開這種玩笑,本意也不是為了去揭紀葙的傷疤,而是希望她早點釋然,盡快去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被紀葙狠狠瞪了一眼,趕忙灰溜溜地低下頭假裝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不知道。紀葙也沒跟他們計較,反而是跟著他們一起低下了頭。隻不過,他們是看著畫得滿滿的記錄紙,紀葙卻是看著陳俞,很認真,卻也很冷淡,不像是在看著人,倒像是在看著一樣珍貴的物品,烏黑的眼睛裏閃爍著一點充滿新奇和探索欲的光。片刻之後,她再次開啟了儀器,招呼著旁邊的人:“準備一下,我們再來一遍。”接下來的幾天裏,陳俞一直都是這麽度過的。不斷有各種各樣的針劑被紮進他的血管裏,餓了渴了的時候是營養針,因為實驗而造成身體損傷的時候有修複針,紀葙他們想要觀察他的身體反應的時候還有激化針……總之,每一天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同樣的動作,他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反抗,過得非常、非常無趣。僅僅隻是短短幾天,陳俞就被迫回到了原來這個時候的狀態,無論別人怎麽逗他他都不願意說話,陰鬱而沉默,眼神裏裝滿不耐煩的戾氣,像是渾身都帶著刺。不過,陳俞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畢竟還是在試煉裏,如果一直不作為的話,隻會被永遠困在這段令人生厭的回憶中,日複一日,直到死去。根據他的經驗,他現在的狀態應該和夜遊中的哨兵十分相似,意識體被負麵情緒的囚籠牢牢鎖住了,根本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去。所以,現在的他要想盡快通過試煉,必須在現有的精神世界裏找到那把能夠重新開啟他封閉的精神世界大門的“鑰匙”。不過,因為他後來一直有刻意去遺忘這段記憶,向導的精神力又比較特殊,本身就有自我排解趨利避害的特性,所以對於這裏的記憶,他其實也已經很模糊了,一時想不起來找到出口的關鍵點在哪裏。好在,三天之後,機會就來了。第53章 這天早上,陳俞剛剛在培育艙中配合著紀葙他們完成了一輪實驗,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同樣穿著白色實驗服的男人就走了進來,表情隱隱透出一絲焦急,俯身到紀葙耳邊說:“組長,陳宜那邊又出事了,全身大出血,精神力萎縮,狀態很不好,恐怕還是得盡快輸血。”紀葙皺了皺眉:“又出事了?這都幾次了,血庫裏還有存量嗎?”男人搖了搖頭:“沒有了,一滴都不剩了,她的血型本來就特殊,血庫裏的存量實在太少。再加上她得的那個精神力易感症需要的血量太大,抽取的過程又太痛苦,沒有幾個人願意義務捐獻的,這麽幾次下來哪裏還能剩什麽餘量……”說著,他的目光就不由得落到了陳俞的身上。紀葙微怔了一下。按理說,陳俞是陳宜的血親,這種時候從他身上取藥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但是,說實話,伴隨著這麽兩天和陳俞的相處下來,她的確有點於心不忍了。這個孩子看著是那種脆弱的長相,實際上卻十分堅強,不管她想要讓他做什麽,他都會淡淡地答應一句好,然後一聲不吭地忍耐順從著,從不抱怨,也不哭鬧。說實話,對於這種實驗,紀葙他們也自知有點違背人道,所以對於孩子們提出的要求,除了不能走出這個實驗基地十公裏開外,其他都是盡量滿足的。但是,在其他孩子們紛紛提出要出去玩,或者是要甜點吃的時候,陳俞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一句話也不說,沉默地簡直讓人心疼。而且,讓她不忍心的原因也不隻是這個。精神力易感症是個很特殊的病症,一旦得了之後,人就會變成易感體質,必須要保護好自己,絕對不能受刺激,否則精神力就會在體內急速膨脹,撐爆血管,造成全身大出血,直至人體休克死亡。而且這個病基本上是從娘胎裏帶下來的,即便現在聯邦的醫學技術已經十分先進,也還是一直沒有找到治愈的方法,隻能靠別人的輸血來吊著命。更為麻煩的是,如果病人一直接受的都是特定某一個人的輸血,他的身體就會對這種血液產生依賴性,一旦以後對方停止供血,再受到刺激的話,病人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也就是說,如果她現在真的從陳俞身上抽血用來治療陳宜的精神力易感症,那麽以後陳俞恐怕就真的要成為陳宜的長期血包了。按照陳宜的現在接受實驗,受刺激的頻率……她很擔心陳俞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而且,這段時間以來,她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呆在陳俞這邊的,但是偶爾也還是會到陳宜那邊去轉轉的。次數多了,她就發現,那個女人簡直冷漠得嚇人,對周圍的一切,包括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陳俞,都顯得十分漠不關心,即便是紀葙主動提起陳俞的近況,陳宜也都是愛答不理地敷衍兩句,從來不會再細細追問。這樣的話,再聯想起十幾年的事情……聽說那個時候陳宜其實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卻謊報了自己的生育情況,聲稱自己隻有一個孩子。然後,為了能夠躲開中庭計劃的篩選,她親手掐死了雙胞胎的其中一個,把屍體上交給了聯邦軍總部。最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紀葙還有些疑惑既然她都能狠得下心來去殺死自己的骨肉了,為什麽不幹脆掐死兩個,還落得清淨呢?而現在,紀葙知道了。恐怕她早就清楚了自己身患易感症的事情,留下的陳俞,隻是她為了以後準備的一個專用血包而已。每次想到這裏,即便是紀葙這種情感不太豐富,內心相對理智強大的人,也還是會感覺到陣陣不寒而栗。這樣的人,還能算是母親嗎?於是,對著那男人的明裏暗裏的暗示,紀葙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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