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愛,我從父皇那兒看的很清楚,父皇對別人總是不苟言笑,深沉冷漠的,能少說話就絕不多說,但一遇到母後,他的眼睛都是亮的,唇邊會有淺淺的笑意,在母後麵前,他也很少用短句子,能說好大一長串話。


    父皇對待別的東西都是可有可無的,他不太講究衣食住行,但一涉及到母後,這些東西就會被他萬分講究,雖然母後也不是很在意,但父皇總是盡可能給她最好的。


    後來我從阿簡叔叔的口裏知道了,我的父皇曾經為了母後被人追殺,流落天涯,如今他能成為大趙的皇帝,母後是其中至關重要的原因。


    當然,我那話癆的阿簡叔叔還說了很多我阿娘的事情,比如我阿娘是個很善良的人,她曾經救了很多人,我的父皇都是從死人堆裏被母後扒出來的等等。


    知道這些事之後,我明白我那坐擁天下的父皇為什麽會愛我阿娘了,也明白了他為什麽隻愛她。


    我的阿娘的確是個值得去愛的人。


    但另一個念頭就更加深了,那就是可能我的阿娘真的不愛我的父皇,是的,阿娘曾對微末之時的父皇很好,但她也曾對別的人很好。


    父皇不是她的唯一。


    至於母後為什麽會嫁給父皇,我想最後的最後,隻是因為母後被父皇感動了。


    得到這個結論的時候,我有些為父皇歎息,但這不影響我對阿娘的感情,她是一個很好的阿娘,和父皇一樣,我最愛的女人也是她。


    當我開始懂事的時候,有時候,我阿娘會帶我去醫館,看著阿娘被那麽多人需要,那時候我甚至想成為一個醫者。


    阿娘得知後,摸摸我的頭:“現在還不到你做決定的時間。”


    “那要什麽時候做決定?阿娘,我想和你學醫,我不想和太傅們上課,也不想學處理什麽政務。”雖然我才六歲,但我知道我是大趙陛下唯一的皇子,許多人都認為我會是未來的陛下。


    但我其實沒有那麽想當陛下,我喜歡阿娘的銀針,喜歡阿娘的木製人體,喜歡阿娘的草藥,喜歡阿娘的醫術。


    我要成為一個醫者。


    像阿娘一樣大名鼎鼎的醫者。


    當我認真又正式地朝阿娘表達我的喜愛之後,阿娘沉默了許久,輕聲道:“如果你真的很想成為一個醫者的話,你現在可以跟著我學習。”


    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了。


    第二天,阿娘開始正式地教我學醫,而我別的功課就減少了些。


    學醫的第一個月,我很喜歡。


    學醫的第三個月,我還是熱情不減。


    學醫的第一年,阿娘誇我在這方麵很有天賦,將來說不準會成為一個厲害的醫者。


    隻是學醫的第二年,皇宮裏多了一批五至十歲的小小少年。


    他們開始學習我曾經學習過的課程,阿娘告訴我,他們有可能會成為趙國的太子。


    我小的時候,許多人說,我是大趙陛下唯一的皇子,將來一定會成為太子,但是更早以前我就知道,不一定。


    因為我母後從小就告訴我,若是我不合格,隻能是初三和阿泠的疼愛的兒子,不會是大趙儲君。


    那時她蹲在我麵前,目光溫柔:“阿希,你的父皇將這個國家治理的很好,國泰明安,蒸蒸日上,如今百姓過的日子開始漸漸符合母後父皇當年的希冀了,但是母後和父皇希望將來這個國家能過更好,希望百姓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所以你父皇的繼承人一定要是能擔起這個膽子的人,而不是他的兒子。”


    所以我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我長到十二歲的時候,我已經能看一些簡單的病症了,我阿娘也經常誇讚我,父親不像阿娘這麽多話,但每到這個時候,也會讚賞的看著我。


    這個時候我看著我的阿娘,我想我的阿娘雖然沒有愛上我的父親,但他們的確是一對很合適的人。


    他們能相互理解相互認同相互包容,能做到這些的夫妻,人間少有。


    又過了一年。


    趙夫人的名聲越來越響亮,來找阿娘看病的人也越來越多,這日阿娘給一個病人把脈,手剛伸出去,那人從胸口摸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著阿娘刺過去。


    幸好阿娘並非手無寸鐵之人,她經常和我父親一起習武,連忙閃過,不過我娘還是受了傷,左臂被劃出一道血痕。


    那傷口有些深,一邊給阿娘上藥的時候我邊看見她皺眉,我小聲問道:“娘,疼嗎?如果疼的話你說出來。”


    我娘搖搖頭,對我笑道:“沒怎麽覺得疼。”


    又見我麵露擔憂,甚至還說:“這傷沒傷到要害,我沒事的。”


    行刺的那人是曾經來醫館求醫的病人兒子,一個月前他阿娘得了重病送上來讓我娘診治,但他送來的時間是下午,我娘下午都不在醫館的,醫館裏其他的醫者便為那人診治開藥,奈何那婦人的確病的太重,當天夜裏就走了。


    那人因此覺得是我娘害了他阿娘,要來尋仇。


    回到宮中,父皇發現阿娘受了傷,果然大怒,恨不能將刺傷母後的歹人抽皮扒骨,另一方麵,則是心疼,當他看見阿娘傷口的時候,我甚至還發現我父皇流眼淚了。


    幸好我的阿娘溫柔地勸住了父親。


    我看著兩人,覺得我自己有點多餘,默默地退了出去,走了一半發現我的玉佩掉了,回頭去找,這個時候經過父皇和母後的窗下。


    我不僅學醫,我也學了武,是以的五官都非常靈敏,我看著阿娘縮在父皇懷裏,眼睛裏含著兩汪淚水,我聽見她委屈地說:“我好疼啊,胳膊好疼,我都要被那個人嚇死了,怎麽會有樣討厭的人呢。”


    父皇在一邊哄著阿娘,又道:“阿泠,要喝藥了。”


    阿娘皺了皺眉:“這藥好苦的,我不想喝。”


    我震驚了,我的阿娘經常吃藥,我曾看見她喝過更苦的藥,每次都神色淡定,我以為阿娘她不怕苦的。


    父皇又開始哄起來了。


    我從來沒見過我的阿娘有這樣的一麵,她一直都是溫柔堅強善解人意的,從不會訴苦,她看似柔弱,實則強大的仿佛不需要任何依靠。


    這是我對阿娘的印象。


    也是我覺得阿娘不愛父親的根本原因,她不需要他,可這一刹那,我看著房裏那兩人,我恍惚意識到我錯了。


    阿娘對別人溫柔,但隻會對父皇撒嬌,對父皇哭泣,對父皇說她所有不開心的事。


    她在別人麵前是溫柔的小太陽,可隻有在父皇麵前,她願意熄滅所有光芒,讓父皇去嗬護她照顧她。


    我的阿娘好像或許真的愛我的父皇。


    我十八歲的時候,我的父皇將皇位傳給了他的義女,對,是義女。


    當年我的父皇宣召了一批少年進宮,但最後殺出重圍,繼承皇位,讓一幹朝臣無話可說,佩服得心服口服的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女郎。


    是一個被我阿娘誇是大趙之福的女郎。


    其實在我父皇治下二十多年,先朝是並不低的女性地位有了明顯提高,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如今朝堂之,有一兩成的女官。不過許陌的繼位,還是引起了一陣腥風血雨,不過那讓父皇非常滿意的許陌很快就讓反對之人心悅誠服了。


    傳位的半年後,父皇要帶著阿娘去四海遊醫,臨行的那日,我去送他們,他們身邊沒有帶任何侍衛,剛開始我還挺擔心他們的安全,但是當得知,父皇比大趙最厲害的武士也不遑多讓,我終於放心了。


    丞相陸琰告訴我:“你的父皇曾經一人打死四頭雄獅,雖然當了二十來年帝王,但你父親可不遜當年。”提起當年的時候,陸丞相眼睛裏有股懷念的光芒。


    我知道他在懷念什麽。


    很小的時候,我就好奇過,別的大人都有妻子,可就是丞相沒有,我的阿娘告訴我,他有的隻是他妻子在別的地方,我瞧不見而已。


    我送走了阿娘和父皇,我回到了六合醫館,繼續開始行醫,我有一座王府,但我並不喜歡住在哪兒,時常住在醫館。


    父皇母後走的第三個月,我收到了阿娘從西邊一縣城裏送來的信,她說她遇見了一個數年不見的故人,很是開心。


    那位故人姓黎,我不認識他,但從字裏行間,不難發現母親的那份喜悅。


    父皇阿娘走後的半年後,那日黃昏,醫館裏來個玄衣大袖的華貴少年,我沉默了半晌,才然後問他有何要事。


    “少年”看了我半晌,忽然勾唇:“義弟,義姐近來得了一種病,太醫令老是瞧不好,隻能來找你了。”


    少年不是少年,而是我父皇的義女,如今的大趙陛下。


    她拉高衣袖,露出一截纖細但並不羸弱的手腕,上麵線條流暢。


    “什麽症狀?”我手搭在她脈搏上。


    她嗓音略低,不是我母親那種輕柔,帶著一股冷冽的銳氣:“近來總是茶不思飯不想,晚上也老是夢見一個人,批閱奏折時老是想起一個人,閑暇時更是發呆傻笑,義弟,你說我該吃些什麽藥才好啊?”


    “…………”


    瞧瞧,這就是我父皇和阿娘滿意的不行的義女,竟然敢垂涎她的義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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