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倒不會責怪範大勇,黎默安布置已久,若不是朝廷不將巴郡放在眼裏,一心收拾北邊的叛亂,恐怕當初在得知她在巴郡的時候,便要揮軍往西南。不過雖然沒帶著軍隊來,他為了帶她走也是做了完全準備,她自己都沒有防備,又怎麽能怪範大勇。


    至於初三,他當時的確有些怨怪範大勇,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在其位謀其責,比起阿泠來範大勇還是範公,珙縣起義的頭領,站在他的位置上,自然是行軍重要。


    而這一切的終極原因,便是他自己不夠強大,還沒有強大到能徹底保護阿泠。


    思及此,初三搖頭道:“那日也是我過激了,希望二哥不要介意。”


    範大勇聽初三話裏沒有責怪的意思,頓時鬆了口氣,再狐疑地看向他身後的良薑阿簡,初三介紹道:“這兩位是我和阿泠的朋友,趙簡和良薑。”


    阿簡背闊肩直,手拿長劍,嘴上含笑,像個不知事是少年公子,但範大勇見多識廣,便知是個練家子,且功夫應該不弱,至於良薑,五官秀麗,但氣質沉默安靜,看不出深淺。


    三人當下抱拳見禮表示見過,範大勇讓人給他們安排房間,而後便帶著初三去了議事堂。


    初三入內便問道:“我剛回城就聽說義兵似乎出了些事。”


    提起這個,範大勇一臉憂色:“正是,我正想和你說這事,我聽你建議,提拔李顯,但有人對其不滿,便生事端,除此之外,你出征帶回來的幾千兵士各成勢力,如今幾乎是一團亂。”


    本來要是內部的人搞事還好,李顯未必不能處理過來,但問題是初三出征後還帶回的六千降兵,巴郡各縣各自為營,有幾個城縣之間多有齟齬,連帶著對方的人也十分憎恨,如今共處一帳,可不得鬧開嗎。


    來龍去脈和初三說清楚,初三心裏有了底,也不在範家多停留,立刻趕去軍營,臨走前又問範大勇:“我那位朋友趙簡也想入義軍效力,不知範公意下如何?“


    這段時間義兵們鬧事,範大勇是想自己處理的,奈何沒什麽用處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所以初三一回來便迫不及待交給他。倒也沒什麽嫉妒,術業有專攻,他範大勇在軍事上的確比不過初三,當然這多多少少也會生出一些防備心,不過如今見初三連這種小事都問自己的意見,範大勇本就是心胸疏闊之人,當下就笑了:“若是趙簡兄弟願意,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趙簡進軍營也是他深思熟慮過的,他從前是立誌要當阿泠的護衛,不過經黎默安一事清楚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力量再大也有限,與其隻能自己護衛阿泠,不如發動人手多多護衛阿泠。


    一忙便忙到深夜,初三簡單理完軍中諸事,回到範家已是月明星舒,阿泠房間內的油燈還是亮著,初三在院門口望了那盞燈半晌,放輕步子往他房間走。


    旁邊傳來咯吱一聲清響,卻是阿泠的房門打開了。


    “初三,你回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半天的疲憊之氣全消,初三走到門邊細細看了她眼,這才道:“我回來了。”他繼續低聲交代行蹤道:“今日忙的有些晚,接下來應該還要忙幾天,明日若是太晚,我就在軍營裏歇下了,不回來了。”


    阿泠聞言點點頭,道:“如今夏日來了,多蚊蟲鼠蛇,你若是留在軍營,我明日給你做個香包,驅除蛇蟲最是有效了。”


    初三應好,估摸了下時辰,眉頭微皺:“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是做噩夢了嗎這幾個字沒能問出口。


    問了他也沒辦法治好阿泠,他知道阿泠如今的病是因為從前不好的經曆,可他如今還不能給她一個讓她徹底舒服的環境。


    “今日午後睡了會兒,現在不餓。”阿泠說,“ 倒是你,快些去休息。”


    初三凝著她,聽話點頭:“好。”


    ****


    義兵在初三的剛柔並濟下終於摒棄前嫌,端正態度,認真訓練。後於八月出兵,奪廣漢漢中兩郡,年後五月,再占大覃封國越,七月,吞南陽郡,並南郡。


    事至此刻,本不被大覃注意的西南蠻荒之地的珙縣起義終成氣候,然此時,大覃各地起義割據叛國此起彼伏,其規模人數超珙縣著,不在少數。


    大覃朝廷便於一月派大將軍韓浙,黎默安率除大覃精銳二十餘萬,再召山囚徒,大覃死囚,朔北軍共十餘萬,平亂止叛。


    一月出兵,兩人半年內先誅義軍總首領施廣平,七月黎默安於泉昌坡大勝懷安王林續,一路向北,再於河內誅殺數萬叛軍。


    而此時,阿泠等人正從珙縣來到了漢中郡益陽,珙縣雖是起義最初的地方,但物資匱乏,多山地丘陵,而益陽交通便利,地勢開闊,糧倉充足,幾番思量,便決定將益陽作為新的後方。


    阿泠剛安置好行李,便聽見腳步聲響起,她以為是初三,笑著回過頭,初三在前方她留守後方,兩人上次見麵已經是四個月前,不過回頭,卻見阿簡一臉焦急地望著她,急道:“女郎,你去看看初三吧,他受傷了。”


    第56章 第 56 章


    什麽?雖然說阿泠清楚南征北戰免不了要受傷,可聽到這句話,阿泠心裏一咯噔,她猛地站起身來就往外麵走,腦子一團漿糊,直到走到門口才模模糊糊恢複了些清明:“初三的房間在哪兒?”


    阿簡:“……”看你走的那麽快我還以為你知道初三的臥室呢。


    到了初三的臥室門口,還沒進門就聞到到淡淡的血腥味,阿泠雙腿一軟,多虧了阿簡眼疾手快扶住阿泠。


    “他傷的如何?”阿泠本來想自己去看的,但這個時候心亂如麻,根本不可能給人治病。


    阿簡沉默了下:“還好。”


    語氣是不太好的意思。


    深吸了幾口氣,阿泠邁著像灌了鉛的雙腿走進去,初三正在準備收拾下去見阿泠,這幾個月行軍打仗他胡子拉碴,不好看的緊。這時聽見腳步聲響起,他冷淡地回過頭,就見阿泠麵無血色,初三心裏一驚:“阿泠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聲音正常,四肢協調,動作靈敏,不像是傷的很重的樣子。


    阿泠眨了眨眼睛,意識漸漸清明:“初三,你不是受傷了嗎?”


    “受傷?”初三愣了下,方才想起來,他道,“前段日子是受了點傷,不過不嚴重,如今痊愈得差不多了。”


    好像不是假話,阿泠看著他的言辭默默地想。


    她正要鬆一口氣,這時卻忽地想起些相關的事。雖然兩人不時常見麵,而初三地點多變,她不好給初三寄信,初三倒是時常給她送家書來,可從來沒有提到過自己受傷的事。


    不說倒也不算騙自己,最多就是報喜不報憂。


    思及此,阿泠眼神不免帶了幾分懷疑。


    “你脫下衣裳,我看看。”阿泠說。


    初三這一兩年風吹日曬,前年被養白的皮膚如今愈發黝黑了,雖說少了幾分少年的俊朗,可是卻多了幾分青年的沉穩剛毅。而如今聽阿泠這般說,臉上不由一熱,隻是幸好他如今長的黑了,看不明顯。


    比起初三的羞澀,阿泠顯然十分理智,身為醫者早就看管病人的裸體。


    於是如今見初三不動,阿泠便以為他果然瞞著自己,臉色瞬間緊張起來:“是什麽地方受了傷,很重嗎?”


    不脫衣服讓阿泠檢查是不行了。


    夏日的衣裳本就單薄,解開腰間係帶,初三身上受過很多傷但阿泠給了他祛疤的藥膏塗抹,從前斑駁的痕跡的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而如今蜜色的肌膚上也沒有什麽新傷,除了左臂上的一條血痕。


    初三指著它道:“這就是上個月受的傷,不要緊。”


    阿泠點點頭,卻並沒有就此打住,她看向了初三的下半身。


    初三呼吸一緊:“阿泠,褲子……”


    “褲子不可以脫嗎?”阿泠皺著眉頭輕聲反問。


    這是想他脫的意思。


    沉默半晌,初三還是敗在了阿泠擔心的眼神下,而阿泠兩年前從死人堆救回初三的時候,她便看光了他所有的地方,所以今日這於她而言實在不算什麽。


    隻是等看到了阿泠才發現和兩年多前並不相同,當初救初三的時候,他全身都是血,看不出幾塊好皮肉,如今裸露在她眼前的卻是青年健康結實的身體。


    而且病體阿泠看了許多,可目光從初三身體掃過,他這卻算不得病體了。


    而算不得病體的身體這還是阿泠第一次見。


    “阿泠,好了嗎?”初三有些無所適從地道。


    若說阿泠剛剛檢查完隻是有一丁點不自在,如今初三言辭中盡是尷尬羞澀,阿泠不知為何也一下子不自在起來,她飛快地轉頭:“好了,你穿上衣裳吧。”


    背後傳來西西索索的聲音,阿泠那顆擔憂過度的腦子終於開始使用了,剛剛是她關心則亂了,明明初三的行為舉止看不出絲毫不合適的地方,她卻,她卻逼著他脫衣裳。


    “你慢慢穿,我先出去了。”阿泠摸了摸有些滾燙的臉頰道。


    聽見阿泠說要走,初三三兩下係好腰帶連忙說:“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他說著打開櫃子取出包袱最中心的夾層,阿泠回過頭,就見初三從褐色的棉布包取出一樣玉片樣的東西,玉片是淺綠色,色澤難得一見的通透清澈,約莫半個小指長,玉片上方紅繩打節穿過。


    初三將它遞給阿泠:“玉能精心養神,這塊是在月湖據說很靈驗的道觀開過光的,據說可以減少夢魘。”然後他又將一張絹布遞給阿泠,“道館裏的道長還是位醫者,很是有名,這是他開的安神寧心的方子,說能幫助好眠,阿泠你看看有用嗎?”


    “還有這個。”初三從布包裏取出另外一樣東西,“這筒竹簡記錄了人體骨骼筋脈,我想著你一定喜歡,就給你帶回來了。”


    他將東西全部擺在阿泠麵前。


    這不是初三第一次這樣了,每次出征,他總會給她帶些東西,不是什麽值錢的物品,但都是阿泠需要的。比如治療她厭食的藥方,安穩沉睡的玉片金符,醫術銀針。這些都是需要花時間的東西,她問過初三的行程,可謂是十分忙碌,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時間去找這些東西。


    雖然有些東西於阿泠沒什麽需要,可被人牽腸掛肚念著的感覺總是很好。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外阿泠也不知道說什麽。


    初三見阿泠接受了便彎了下唇:“你喜歡就好。”


    目送阿泠離開臥室,初三望著她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收回神,門口突然竄進來一人:“唉,初三不是我說你,我好不容易給你製造的機會,你怎麽就這麽放過了,你不是天天念著阿泠嗎?阿泠最是心軟,你要是裝裝傷重,她肯定留下來照顧你啊。”


    初三本還不懂為什麽阿泠一瞧見他便一副擔憂的樣子,現在全都清楚了。他轉頭看向阿簡:“你怎麽能欺騙阿泠?”


    “我可沒有騙女郎,我隻是引導了下。”阿簡連忙否認。初三胳膊的確受傷了,而對於傷情他的描述是還好,可沒說重傷。


    隻是見初三一副不讚同的麵色,阿簡聲音越發小了,他跟著初三南征北戰一年,深刻見識了在戰場上勇猛無敵心狠手辣兵法多變的他。


    以事觀人,初三又怎會溫和無害。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他喜歡阿泠瞞不了朝夕相處的阿簡,不過初三還是沉聲道,“可以後別這樣了,阿泠會信以為真會擔心的。”


    即使擔心的對象是他,可多擔心對身體不好,那阿泠還是別擔心了。


    至於報喜不報憂,他以後會努力做到隻有喜沒有憂。


    ****


    遷城益陽,是件大事,範大勇計劃舉行場宴會,此外便是就此稱王,如今各地的王可不少,一類本就是大秦郡國封王,另一類便是範大勇這般的起義之王。


    聽到範大勇有這個打算,阿泠蹙了下眉,隨著初三攻下的城池越多,政務的處理便越繁忙,老實說如何賺錢範大勇是個好手,在他的經營下,初三行軍從未缺少過糧餉,但處理政務安撫民生諸侯往來範大勇的表現便很平庸。


    而隨著事物越來越多,他顯然有些不堪重負,於是阿泠便主動幫忙。幫忙近一年,如今各項大小事阿泠都一清二楚。


    聽到範大勇讓人準備稱王的冕服,阿泠和初三商量了下,都覺得不可行。


    她們以除暴覃還民安的口號,自令為覃民之師,如今稱了王,便相當於和普通百姓再度劃分出身份距離。


    另一點就是因為他們不稱王,大覃朝廷便沒放大心思注意西南的他們,而被各種王吸引了目光,才能有他們的快速發育。


    和初三商量好後,阿泠決定勸一勸範大勇,範大勇聽了阿泠所言,臉上笑容不改,卻說道:“阿泠你太過杞人憂天了,我們現在雲擁四郡,連越王的土地都是我們的了,我再不稱王隻稱範公,便要被各路諸侯瞧不起了。”


    “可是……”


    “好了阿泠,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意已決,你別說了。”


    阿泠勸了兩次。範大勇一直善於聽諫,稱王一事上卻鐵了心,阿泠無奈隻得先離開。


    阿泠離開不久,一中年男子闊步走了進來:“我說沒騙你吧,他們果然想阻止你稱王,大勇,你如今雖名義上是初三的主公,但是義兵們隻知道趙將軍,可不知你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範叔,別說了。”範大勇揉了揉眉心,“或許他們是真覺得不合適。”


    但這話並沒有幾分堅定,顯而易見,範大勇本人都不太相信。


    範圍聽出來了,眯了眯眼:“過兩日魯國使臣將來,大勇不妨看看他們是否隻知趙將軍而不知大勇你。”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碼字=_=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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