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妃道:“宮中禍事太多,我在此地誦經祈福, 倒也能積下幾分善德。”


    她說完這話,便往門邊走去。


    外麵天朗氣清, 山翠水明, 遠比庵堂內沉悶的氣氛要郎闊。


    “你最好收了你那顆心。”慕妃說道:“旁人都以為你這時候是回來爭奪皇位的, 可事實上, 你回來的目的遠比爭奪皇位要困難。”


    她轉頭看他, “因為別人隻要擺平了障礙, 得到那個位置就可以滿足了, 而你, 你要為你母親報仇才回來的, 是不是?”


    葉清雋並未否認。


    “她既用性命生下了我,為她報仇豈不正是應該。”


    害他母妃的仇人有三個,陳皇後與蔣貴妃正是其中之二。


    她們又怎麽能覺得過了這麽多年, 這一切就可以被淡忘了呢?


    慕妃沉默。


    葉清雋頓了頓,與她說道:“勞煩姨母幫我一個小忙。”


    “小忙……”慕妃笑了笑,道:“若真是小忙,你也根本不會來見我了。”


    葉清雋不答,卻也算是默認。


    蔣貴妃宮中。


    夜珩景背著手忍不住來回踱步。


    蔣貴妃掃了他一眼,道:“稍安勿躁,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可信不可信姑且不說,隻是沒有把握的時候,就千萬不要提前露了馬腳。”


    夜珩景道:“如今就該等暮州那邊傳來消息才是,偏偏證據難尋,難不成就要放過掰倒他這大好的機會……”


    蔣貴妃皺了皺眉,說:“我再與你說一遍,這件事情未必就是真的,你若是想要當上太子,還是得自己爭氣才行。”


    她想到他後院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以及皇子妃來告狀的情形,又頭疼道:“還有阿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才是你的皇子妃,你正該好好回去陪陪她,而不是整日陪著那個什麽嬌娘……”


    夜珩景見她竟還要數落自己,便更沒耐心留在她那,敷衍了兩句便離開了。


    待他出了蔣貴妃宮中,心思微動,便又去了天子殿中。


    太監將他領進去道:“聖上正在作畫,不欲有人打攪,殿下在門外稍候。”


    夜珩景微微頷首,那太監便退下去了。


    他等了片刻,忽然聽得殿中聲響稍大,便抬腳往窗下去。


    “大皇子忤逆不孝,如今已經廢去了太子身份,您也不必再為他的事情動怒……”這正是天子身邊的總管太監龐德貴的聲音。


    天子道:“不必再提那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太子印章拿回來了沒有?”


    龐德貴道:“已經拿回來了,就在這漆盒中。”


    天子打開漆盒看了一眼,又擱回了桌上,道:“回頭你叫瑾月來見朕。”


    “您果真更屬意三皇子殿下為太子?”龐德貴問道。


    天子道:“他吃過不少苦,比起宮中養尊處優的人性子亦是要好上許多……”


    夜珩景在窗下聽到這些攥緊了拳,臉色也愈發陰沉。


    人心果真都是偏的,同為他的兒子,他卻能偏心一個才回宮沒多久的野種。


    “唉,這幅畫畫來畫去都不像凝煙,朕卻記得上回那副畫的眼睛反而更像,你扶朕進去找出來……”天子擱下了筆,口吻極是挫敗。


    “奴才帶您過去。”


    這日霽國公府收到一封邀帖。


    這邀帖卻是出自南山盛華庵。


    三月十六,準提菩薩聖誕。


    準提菩薩法相莊嚴端慧,朝霞繞身,持誦者可祈求姻緣子嗣,滅罪延福。


    慕妃常年在盛華庵中修佛,她心性淡薄,與世無爭,名聲極好。


    每年她都會在盛華庵中修行一段時日,亦會有一場佛偈清談。


    每到此時,京中各家夫人便都想將女兒送去聽訓,得了邀帖的人家多半都是女兒嫻雅出色,品性俱佳,自然以此為豪。


    卻不曾想,今年雲黛竟也會有。


    “姑娘性子悶,近日心情又不太暢,不如叫她出去走走,此番若能有所頓悟便再好不過了。”長穀說道。


    牧虞將帖子放在了桌上,若有所思道:“也好。”


    待牧虞過去雲黛屋中,這事情交代給她,雲黛亦淡然應下。


    她如今正是心平氣和的模樣,綿軟老實。


    那日她突然炸了毛,卻也隻是一時之勇。


    雲黛自然不是頭一次惹葉清雋生氣。


    可這回卻不太一樣,這回她把他氣得臉色都發青了。


    若按他一慣的脾性,哪裏還能是打手板解決得了的。


    虧得她如今身在霽國公府,自不是從前那樣的身份,便是將他氣吐了血,她也不必擔憂會受他懲罰。


    隻是雲黛心裏到底也有些難以名狀的感受。


    “我這人從前手上便染過血,也並不相信神佛,這回讓你去,是令你散心去的。”牧虞陪她坐了一會兒,又與她道:“上回母親問你的話,等你回來,母親再給你答案。”


    雲黛望著她,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母親上回的話。


    是母親問她喜歡什麽樣的男子,她回答了母親,可母親卻說不對。


    雲黛點了點頭,又小聲道:“是我讓母親操心了。”


    牧虞笑說:“你是我見過最省心的孩子,母親能為你操心,便是極幸之事。”


    被母親哄了哄,雲黛心裏頓時又忍不住熱乎乎的。


    那些不好的事情,自然都拋去腦後。


    十五這日,雲黛便提前去了盛華庵中。


    因是聽訓,她身邊亦隻帶著一個丫鬟照應起居。


    至盛華庵,裏麵的師太將雲黛領去其中一間廂房之中。


    師太與雲黛身邊的丫鬟道:“此地夜裏寒涼,還勞煩這位姑娘隨貧尼去再領一床被子過來。”


    那丫鬟便跟著師太去了。


    雲黛捏著帕子將凳子上的灰拂了拂,又疑惑明日要如何聽訓。


    她正想著,忽然又犯了困意。


    在她閉眼之前,她才發覺這般場景竟好似在哪裏也發生過。


    耳邊先是聽見一陣水浪之聲。


    雲黛醒來之時,眼前影影綽綽,似還有些重影。


    待她看得清晰的時候,便發覺四麵竟都是水,而兩端也都瞧不見盡頭。


    船頭有個人影在她看清之前卻忽然摘掉了草帽,跳進水中潛走。


    雲黛嚇了一跳,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到了一艘船上。


    這船極大,而她卻在船上一個房間之中。


    雲黛隱隱意識到了什麽,僵硬地扭過頭去,便瞧見了角落裏坐著一人。


    那人見她醒來,終於慢慢起身朝她走來。


    一直走到房間的窗口,光亮照在他的臉上,讓雲黛亦是看清了他的模樣。


    “上一回……也是您做的……”


    雲黛腦袋一片空白地說出這話來,卻覺得後背驀地生出一股涼意,瞧見此人,連後頸的汗毛都要豎起。


    沒有什麽匪徒,也沒有什麽相救。


    這一回,也不過是他故技重施罷了。


    他要見她,就一定要見到。


    給她機會,是讓她主動來見。


    不給她機會的時候,她也得來見。


    “怕我?”葉清雋的聲音平靜無比。


    “同樣的皮囊,同樣的聲音,那位‘三皇子’便能叫你當做友人,待知曉是我時,便就隻能避而不見……”


    “雲姑娘就是這樣對待幫助你找到家人的恩人?”


    第66章


    雲黛此刻的模樣遠比先前要無措多了。


    如今外麵除了水就是水,她除了呆在這艘船上, 竟任何一個可以避開他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自然知曉她是個怕水之人。


    所以將與她見麵的地方設在此處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那般喜歡避他, 他倒是想知道,在這個地方, 她還能避到哪裏去。


    “您究竟要做什麽?”雲黛低聲囁嚅道,這個時候卻也沒膽子硬氣了。


    要是他一怒之下將她投進了水裏怎麽辦……


    “你放心吧……”他語氣微嘲, 眼中隻餘下了一片冷寂, “你那日既斬釘截鐵地說了兩次不嫁我, 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隻是你我之間, 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賬需要算。”


    雲黛聽他提到這話, 亦是覺得有幾分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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