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顯然也是知道自己是衝撞了何人。


    便是因為知道,才更是覺得自己是活到頭了。


    “等一下……”


    安靜的街道上,意外地出現了個怯懦低小的聲音。


    若是稍微有些嘈雜,幾乎都沒人能聽見。


    但這會兒能憋著氣的路人,幾乎都沒喘氣,她那聲音便顯得格外明顯了。


    雲黛捧著熱乎乎地肉餅,猶疑了許久,也是不忍心瞧見從前認識的人就這麽被打死了。


    她正想著怎麽開口,便見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雲黛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難免有些緊張,打量了一圈,目光便落到了那個主人身上。


    “她是我家的丫鬟……我現在拖開她行麽?”她有些畏懼,又小聲道:“不會妨礙您辦事的……”


    車夫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仿佛沒聽明白她說什麽。


    不過這下子怕是要打死兩個人了吧……車夫心裏暗暗地想。


    雲黛見那車裏的女人一言不發,隻拿那雙漂亮深邃的寒眸盯著她,叫她心裏更是沒底了。


    她一邊把受傷的女子拖到了路邊,一邊打量著車上的主人,心虛的不行。


    受傷的女子哆嗦著唇,小聲地絕望道:“你快跑吧……”


    雲黛見自己給對方讓出了道路,可是對方卻仍沒有走動的意思。


    她有些無措,可做都做了,即便被拖下去打死,也隻好自認倒黴了……


    車裏另一個麵容慈愛的嬤嬤卻驀地笑了一聲。


    牧虞眉頭頓時皺起,“笑什麽?”


    嬤嬤道:“快點呀,你沒瞧見人家小姑娘嚇得小臉發白了。”


    牧虞冷哼了一聲,叫人放下了簾子。


    “走——”


    她吐出這個字來,車夫二話不說便甩著馬鞭,使喚著馬竄了出去。


    馬車跑出去老遠,雲黛身邊的女子都能反應過來。


    “我沒死?”


    雲黛有些同情地打量著她腦袋上的傷,低聲道:“你要不要去醫館瞧瞧?”


    雨蝶怔怔地望著她,又搖了搖頭,有些慚愧道:“虧得姨娘你還記得我呐……”


    雲黛說:“我來京城前就想著會不會在京城遇見蘇姨娘呢,沒想到先遇見了你,可見這也是緣分了。”


    這雨蝶不過是蘇玉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往日裏雲黛也並未與她有過什麽交情,雲黛能出麵來幫她說話,她自己都覺無比詫異。


    她正想好好感激一頓,卻見雲黛一臉遺憾地看著丟在地上沾了灰的肉餅,還想伸手去撿起來。


    雨蝶忙阻止了她,道:“姨娘莫要撿了,你救了我,區區一個肉餅算不得什麽,我帶你去吃好的。”


    雲黛遲疑得很,“那你的腦袋……”


    雨蝶擺了擺手,說:“命都保住了,我哪裏還在乎腦袋。”


    她說著便十分殷勤地將雲黛領去了當地美食一絕的館子裏去。


    待二人坐下之後,雨蝶才逐漸緩了過來,想到自己方才的經曆,愈發是膽戰心驚。


    “方才那位可是京城裏最可怕的女人啊。”雨蝶一臉的後怕。


    雲黛甚是疑惑:“這是為何?”


    雨蝶低聲道:“也難怪了,你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不會來救我了,那位便是當年啟國送來的和親公主。”


    “噢……”雲黛仍是沒有聽說過的樣子。


    雨蝶又道:“姨娘可別不當回事兒,她殺人如麻,在啟國一日,連小兒夜裏都不敢胡亂哭啼,生怕被她剝皮吃了。”


    雲黛聽到這處頓時頭皮發麻:“怎會這般可怕……”


    難不成這世上果真會有人吃人?


    雨蝶見她總算信了兩分,便歎息道:“姨娘天真了,啟國當今聖上是她的弟弟,她當年不僅殺光了所有和她弟弟搶奪皇位的皇子,還殺了不少異心的臣子。


    啟國國都的城牆上血跡斑斑,都是她親手一顆顆掛上去的人頭,我還聽說當初來和親的是她妹妹牧嫣公主。


    後來也不知怎地,她有一天晚上叫人關上了大殿的門,放了十幾條狼狗進來,冷冰冰地在旁邊看著一群狼狗把她妹妹咬死後分而食之……


    後來她便替代她妹妹來景國和親,聽說她一走,啟國的國民都鬆了口氣,就可憐了咱們了……”


    “快別說了……”雲黛嚇得小臉煞白,捂著小嘴,一副惶恐的模樣。


    雨蝶歎了口氣,“現在姨娘知道她有多可怕了吧。”


    雲黛點了點頭,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那你方才為什麽會撞上去?”


    她這話一問出口,雨蝶的臉色頓時也僵了僵,似有難言之隱。


    雨蝶卻換了個話題,道:“姨娘要不要去見見我家姨娘,你們許久未見了,他見到你必然很高興。”


    雲黛點了點頭,她倒是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再見。


    這廂,牧虞乘著馬車回到了府邸。


    她身邊的長穀嬤嬤一麵扶著她下車,一麵好奇問道:“你剛才怎麽不連那個小姑娘一塊打死?”


    牧虞瞪了她一眼,隨即冷著臉道:“她長得還不錯。”


    長穀嬤嬤頓時無奈一笑。


    她家公主什麽都好,就是喜好美色,即便再生氣,遇見個美人也能格外寬容三分。


    若不如此,當初怎能來此地,滿朝身份尊貴的皇子都不選,就選了個小白臉呢。


    第44章


    牧虞進了屋, 丫鬟便立刻呈來一托盤,托盤裏正放了厚厚的一摞紙。


    “公主,這是姑娘今日練習的字。”丫鬟說道。


    牧虞拿起兩頁打量, 而後又麵無表情地將紙放了回去。


    “帶我去看她。”


    丫鬟微微一福, 隨即便轉身領著牧虞過去。


    牧虞一向冷清, 整個霽國公府都習慣了安靜。


    穿過個曲橋, 到了一處翠竹掩映的別院,裏頭傳出些女子嬉笑的聲音。


    牧虞斜睨了那領路丫鬟一眼,隨即便往裏頭走去。


    她推開門,便瞧見雲嬌與丫鬟坐在梳妝台前正在試著首飾。


    雲嬌見她突然出現, 便驀地站了起來,一副手足無措地模樣。


    “母親……”


    牧虞目光微寒, 丫鬟們忙都跪下。


    牧虞走上前去,雲嬌愈發覺得膽顫,卻隻垂著頭,一言不發。


    牧虞打量了她一眼,便將她頭上的那支粉色木芙蓉細釵拔了下來,拈在指間輕輕轉動。


    “你的父親是霽國公, 母親是啟國公主, 你從前沒有見過世麵也就罷了, 如今我派了長粟教養你,你怎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她說著便將指間的釵驀地捏得變形。


    雲嬌的臉頓時失了血色。


    “做我的女兒,平日裏在家不需要濃妝豔抹,你如今年紀不小, 該學些東西,別丟了我這個做母親的臉才是。”牧虞冷冷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做母親的柔情和心軟。


    若是換做任何一個母親,旁人興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可她是啟國的公主。


    那個替啟國皇帝奪下皇位殺人如麻的牧虞公主。


    “公主,嬌嬌她不是有意的,她這幾日是很用功了……”邊上一個中年婦人麵有不忍,終於忍不住開口。


    牧虞道:“我教我的女兒,由得你來說話?”


    那婦人肩頭微顫,頓時又閉上了嘴。


    “母親莫要生氣,都是女兒的不是,女兒這幾日必然會好好用功……”雲嬌眼裏含了淚,忙又認錯。


    牧虞叫來長粟。


    “將桌上這些首飾全部給我扔了,在她學成一樣東西之前,不許她用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長粟冷冷地應下,隨即便叫來丫鬟將桌上的東西撿裝起來。


    牧虞打量了這個女兒一眼,隨即便拂袖而去。


    牧虞一走,雲嬌便抹了淚,將所有丫鬟嗬斥出了屋去。


    唯有方才幫襯她說話的中年婦人焦氏留了下來。


    焦氏見已無人在,便歎了口氣,捉住雲嬌的手攤開她五指,見她果真在掌心裏掐了幾個月牙。


    “你呀,自作孽,黛黛一個人在暮州,哪裏能過活的好,你非要來京城,可公主的脾氣你也難以忍受,我如今才真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雲嬌望著她,“您又後悔了,可是您忘了我那個夢了嗎?”


    “也都怪你做的那個什麽未卜先知的夢,你若不做這個夢,我如今也不必提心吊膽的,我這心裏一想起黛黛,便覺虛得慌……”


    “你以為我願意麽……”雲嬌又紅了眼眶,“我夢見我成了旁人的妾侍,被人陷害,被人折斷了手,被人灌了斷子絕孫的藥,又被人毀容丟進了青樓裏去,死的時候我都沒能瞑目,難道這才是母親你想看到的事情?”


    焦氏聽到她後麵的話頓時神色微慌,上前去擰她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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