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麵躺著,一麵又感受到自己身體由著溫熱逐漸涼了下來。


    她心道她果真是要死了。


    她又自我安慰地想,死了就死了,回頭魂魄飄回家去,屍體留在這裏發臭,給他添些堵也是好的……


    第7章


    第二日清晨,雲黛醒來,發覺自己竟還是好端端的。


    她瞧見丫鬟們進進出出,卻見寢屋裏沒有人在,床鋪卻都被丫鬟收拾得十分整齊。


    雲黛回到自己榻邊,見頂頭也放置了自己要換的衣裳,她總覺得這種處境十分微妙。


    原先她在稚水苑時還勉強算是個小主子,如今她呆在這兒要伺候家主,卻又被人叫做姨娘,真真有種怪異的違和感。


    外頭有些聲響,雲黛探出腦袋去看,便瞧見葉清雋在院子裏練劍的模樣。


    雲黛原就是個喜歡早起的人,隻是沒想到家主會起的比她還早。


    對方行雲流水的姿勢以及那淩厲的劍式她是沒怎麽欣賞得到,隻是頭一次見到劍這東西,心裏隱隱有種畏懼。


    從前在村裏頭也是有過殺人害命的事情,不過行凶的凶器多半都是地裏撿的石頭,還有趁手的鋤頭,再不濟也是家裏的菜刀。


    至於劍這東西,雲黛以前聽秀才哥哥念詩的時候隱約聽過。


    總之這東西拿來切菜切瓜都是不倫不類的,隻有殺人才是它的用途。


    雲黛心裏頭畏懼著,卻反而愈發盯著那劍挪不開眼。


    長劍俊逸,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她形容不出,卻覺得這種美與女子長袖舞起的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雲黛在他收招之前便縮回了腦袋,心道這東西再好看也是殺人用的。


    家主到底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他也並不是天天在家裏遊手好閑,練完了劍,換了身衣服就出門去了,也沒時間再去刁難雲黛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了。


    屋裏頭少了葉清雋,雲黛反而不覺那般束手束腳。


    待到中午,青翡從外麵回來,隻是異常狼狽。


    雲黛正好遇上了她時,瞧見她一隻腳趿拉著鞋,一隻腳還光著,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頭發就更是亂得跟雞窩似的。


    四下裏少不得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青翡,可青翡卻像是習慣了一般,懶得理會旁人。


    隻是她才走到雲黛麵前的時候卻腳一崴直接給雲黛來了個五體投地。


    雲黛也不好意思再假裝沒有看見她,將她扶了起來。


    青翡撫著臉上的青,抽著涼氣,由著雲黛扶她坐下。


    “艸,昨天還不如把我送去他爹墓地去呢……”她坐下時,屁股似乎也摔疼了,齜牙咧嘴地嘀咕著。


    雲黛暗暗打量著她,甚是奇怪她為什麽還能活著。


    昨夜雲黛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情緒有些激動了些。


    可早上醒來,雲黛對自己沒死這件事也並不太意外,隻當自己是喝了“解藥”才有驚無險的。


    可青翡難道也是有解藥的?


    而且她怎麽還敢回來,給家主下毒,不怕家主真要她的命?


    青翡道:“你怎這幅表情看我,是不是主子在你麵前說了什麽?”


    雲黛搖了搖頭。


    青翡不信道:“姨娘最好不要信他,他行事向來乖張,我昨日行事是衝動了些,隻是姨娘伺候他也是分內的事情,該不會介意的吧?”


    雲黛有些茫然了。


    下毒給家主也隻是行事衝動了些麽?


    青翡與她說話時便留意著她的表情,一見她臉色有些反常,便知道她定然被葉清雋洗過了腦。


    她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道:“姨娘以為我是個壞人嗎?”


    雲黛不知如何答她,隻問她道:“你昨日喝了那藥……沒事兒嗎?”


    青翡掃了她一眼,道:“又不是毒藥,春、藥而已,你以為我能有什麽事兒。”


    雲黛愣了愣,道:“不是毒藥?”


    青翡見她這幅訝然的表情,道:“你不知道?”


    雲黛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她忽然拍著膝蓋大笑。


    “葉清雋腦子有毛病吧,騙你那是毒藥……他該不會是不舉吧!”


    她嘲笑完扭頭看見雲黛有些害怕自己的表情,目光仿佛在看神經病一樣,便也不由得收斂了幾分。


    青翡問她:“知道我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兒嗎?”


    雲黛盯著她微腫的臉,心道她不知道她身上哪裏還有傷,但她臉上的傷卻是真的不少。


    青翡道:“我昨夜抿了那幾滴春、藥之後,被暗衛送去野外,藥性就發作了,這藥是我精挑細選來的,發作起來自然也是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我為了解除藥性,想強……呃,想請那兩位暗衛幫個忙,可他們抵死不從,和我打了一架,我沒打過他們,到底還讓他們給跑了……”


    “啊……”


    雲黛的目光愈發茫然了。


    不知為何,她聽這人講話的時候,竟然也隱隱有種和聽葉清雋講話時一樣的無力感。


    “昨日你……是不是也喝了那藥?”青翡說完自己昨夜的遭遇,轉而又問雲黛。


    雲黛遲疑道:“我信了你的話,家主不喝,我原打算自己喝下去的,可是被家主叫住了……”


    她也不好意思跟人講她是被葉清雋像捏青蛙一樣給捏吐出去了。


    青翡了然道:“那就是沒喝了。”


    雲黛攪著衣帶,輕輕地“嗯”了一聲。


    “可他說是毒藥你就相信了?你以為葉府是什麽地方,我給他下毒他還能叫我做他院裏的管事?


    你也太小瞧他了,他怕就是知道我死一百回也不敢讓他死一回的……”


    雲黛埋下腦袋沒有吭聲。


    她很可能又被人騙了,昨日定然先是被青翡騙的,後來被家主騙的。


    隻是她想到某件頗為尷尬的事情,還是抬起眸,鼓起勇氣問道:“那……春、藥有解藥嗎?”


    興許……興許昨日家主是騙了她那是毒藥,可解藥未必是騙她的呢?


    畢竟他好端端地騙她舔他手指頭幹嘛?


    青翡拍了拍她的肩,也深知這些無從得知男女之事的小姑娘是怎麽看待男女之事的。


    前幾日還有個丫鬟告訴自己,對方是從她娘的腳底心生出來的呢,所以她也很是能理解的。


    “雖然不好與你說細節,但我還是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春、藥是沒有解藥的。”青翡想了想,又道:“我與你說說春、藥是什麽吧。”


    雲黛臉色忽然一漲,道:“我知道春、藥是什麽。”


    這回青翡愣住了。


    哦豁,她竟然知道。


    “是什麽?”青翡問她。


    雲黛沒吭聲。


    青翡同情地看著她,對她道:“以後離開了他,有了別的男人,你會知道的。”


    雲黛像是羞惱了一般,氣鼓鼓道:“我就是知道。”


    她說完就進屋去了。


    青翡收回自己的手,想到自己的計劃再一次失敗,歎了口氣,繼續揉了揉臉。


    屋裏頭雲黛難得多出了幾分情緒來。


    她紅著臉進屋去,屋裏小丫鬟多看了她一眼,她也覺得她們是在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雲黛愈發覺得羞恥不已。


    她當然知道春、藥是什麽。


    她不僅知道,她還見過呢。


    雲黛原先在杏村的時候,村裏的牲畜往往都是各家的寶貝,比如王嬸子家的驢子,要是一公一母的不配合,一直都不生小驢子,對方就不能拿小驢子換錢去了。


    是以王嬸子就會拿那些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春、藥”喂給自家的驢子吃。


    後來自家嬸嬸也時常催著家裏的母雞多下些蛋,有一年母雞孵了一窩小雞出來,她還高興地同雲黛說,今年這雞跟吃了春、藥一樣,下了不少的蛋給她們換錢了……


    雲黛想到這些便愈發悶悶不樂。


    待到下午葉清雋在外麵應酬完回來想補個中覺,就瞧見雲黛真真焉巴小白菜的模樣了。


    “去給爺倒茶來。”葉清雋對她說道。


    雲黛去倒了茶,給他端來,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葉清雋抿了口涼茶,瞧著她的臉色道:“莫不是你昨日的毒藥的藥性還沒有去除幹淨?”


    雲黛掀了掀眼皮,低聲道:“我遇見青翡了……”


    葉清雋將空杯子遞給她,“她告訴你昨天那不是毒藥是麽?”


    雲黛抬眸望著他。


    他笑道:“那確實不是毒藥。”


    “那……昨夜您手指上是什麽?”雲黛見他直接承認了也不驚訝,隻低聲問道。


    葉清雋很顯然沒有半點慚愧:“是我沾的茶水。”


    雲黛聽罷,複又垂眸,一言不發地將他杯子拿走,竟連半點要埋怨他的意思都沒有表露出來。


    葉清雋覺著這樣都不生氣,她上輩子定然是個受氣包轉世來的。


    下午府裏忽然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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