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又有人喊:“王上,您還等什麽呢,親一親新娘啊。”傅子邱輕笑出聲:“傾國傾城?”腦子裏繃緊的弦“啪嗒”一聲,斷的徹底。身下的人毫無自知之明的繼續撩撥:“我比得上……”未說完的話被封在喉間。顧之洲似是被鬼附了身,倏地低下頭,堵住了那張翕動不止的嘴唇。一百年,顧之洲直到此刻才發覺自己是活著的。所有的嫌隙、溝壑、齟齬、心結、顧慮,全都隨著交杯換盞似的唇舌糾纏吞進肚子裏。他急躁,動作粗魯不知分寸,手指沒輕沒重的在傅子邱身上亂掐,發了狠的親他、咬他,將那人凝脂般的皮膚揉的通紅。他不知道從前傅子邱看他是否也是同樣的心情,一個人,愛而不得究竟是什麽感覺。顧之洲用了一百年來思考這個問題,起初他並不在乎,因為這樣的情緒太過陌生。但漸漸地,當他清楚的意識到,那個已經滲透進他生命方方麵麵的人,可能永遠也不再回來了,所有的感官報複似的一齊上來敲打他。任何一點波動都經不起,甚至是一根野草都能勾起漫無邊際的回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分不清哪些是習慣,哪些又該被稱為“愛”。他隻知道,傅子邱走了之後,他的心就空了。一片浮萍般隨波飄蕩,順流也好,逆流也罷,分明守著從前日夜相處的蕪月閣,卻再沒有回家的歸屬感。他像是被刨去了身體的另一半,再多再多的東西都補不回來,時間長了,他都開始懷疑傅子邱是不是真的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直到午夜夢回,他清晰的嚐到一種名為“撕心裂肺”的痛楚,比刀劍淩遲肉|體還要痛苦千百倍,才恍然發覺,有些感情,早已深入骨血,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顧之洲從傅子邱身上抬起頭,赤紅著一雙眼睛盯著他。那人眼尾透粉,嘴角掛著零星血珠,是被他咬破的。傅子邱一笑,唇上的破口綻開,宛若浴火的紅花,赤|裸而嬌豔。他不冷不熱的把話說完:“我比的上嗎?”顧之洲再次傾身而上,舌尖舔過血珠,滌蕩開滿口的甜腥。他隻道自己刻薄難纏,未曾想過傅子邱這張嘴一樣的讓人心肝發緊,討厭的很。吻綿延到雪白的脖頸,顧之洲一口咬住淡青色的血管,聽得耳邊依舊不依不饒。“顧之洲。”傅子邱說:“你可不要喜歡上我。”顧之洲猛地停下,一身熱汗驟然冷卻。“嗬嗬。”顧之洲笑起來,意猶未盡般舔舔唇角,拿手背將嘴邊的水漬揩去。他倏地捏住傅子邱小巧的下巴,仔細的端詳打量。長睫不緊不慢的顫動,他對上傅子邱寡淡無波的眼睛,慢慢開口:“你自然是比不上他。”說完,顧之洲從傅子邱身上翻下去,跌進柔軟的床鋪中。“我要是喜歡你,一百年前就喜歡了,何必等到今天。”顧之洲搖了搖頭:“有病麽?”傅子邱不置可否。他承認,看到顧之洲還守在蕪月閣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半分觸動,甚至再一次抱有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剛才,顧之洲對著蓋著紅蓋頭的自己,剖心挖肺的訴出一腔衷腸情意,那樣誠懇的坦言心有所屬。那些旖念突然變的遙不可及,一百年前顧之洲未動請根的時候他就輸了,遑論現在。他不想給自己找難堪。顧之洲又說:“我們被困在這裏靈力全無,不按著人家話本走還出不去。”客氣有禮:“權宜之計多有得罪,見諒。”“你不用解釋。”瑩白的手指撫過紅衣,傅子邱提了提胡亂敞開的領口:“我隨便說說,沒有想多。”然後他戳著心坎,岔開話題:“你的心上人,你們兩情相悅?”“啊。”顧之洲應了聲,藏在被子裏的手揪住了被單,含糊道:“唔,算是吧。”傅子邱翻了個身,單手撐著額角,側過來看顧之洲:“這麽模棱兩可,該不會還沒告訴人家吧。”顧之洲被看的心虛,瞥見傅子邱明顯紅了一圈的唇瓣更是覺得無地自容。他閃躲著目光,到處瞎看,嘴硬道:“要你管。”傅子邱無所謂的聳聳肩,了然的開解:“這種事得拿準火候,要是一直不說,誰有那個耐心等你百八十年啊。當然了,還得看對方喜不喜歡你,人家要是喜歡你,甭說百八十年了,千百年都心甘情願,人家要是不喜歡你,就是等到海枯石爛也是白搭。”這話說的相當刺耳,顧之洲聽不下去,嘟囔一句:“就你知道。”“一知半解吧。”傅子邱躺回去,破罐破摔:“也沒成功過。”有些事,說起來雲淡風輕,實則每個字都似一把利刃。百八十年,好虛無縹緲的幾個字,卻是漫長過一生的度日如年。在這一場別人編就的幻境中,他們借著幻夢者的身份,肆無忌憚又堂而皇之的掠奪他人的情與欲,披上名正言順的外衣,盜取百年不至的歸屬感,好卑鄙。正在這時,屋內的幻景轟然破碎坍塌。顧之洲雙腳落到實地,目之所及盡是黑色。先前那陣被濃濃妖氣壓製的沉悶之感卷土重來,他扯下瀟河,微微注入一點靈力,借著虛白的劍光,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變回來了。“我們出來了?”顧之洲咂咂嘴,這樣也行……看來剛才真的親的挺激烈。“嗯。”傅子邱喉結滾動,朝身後指了指:“你看。”顧之洲轉過身,隻見無邊的黑幕盡頭泛著幽幽的冷光。“嘩嘩”的鐵鏈聲自那頭傳來,光影模糊又漸而清晰,勾勒出一道瘦弱的輪廓。“八百年了,竟然有人能從我的風花雪月裏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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