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裏這道落水聲顯得異常響亮。


    樂平落水不到片刻,被安排隱身保護公主的一名神武衛便跟著現身躍進水池救人。


    始終躲在一旁的蓁嬤嬤見狀立刻嚇得大聲呼喊,衝了出來,也不管早有人下池救人,依舊自顧自的放聲大喊:“來人啊!樂平公主落水了,快來人救樂平公主。”


    蓁嬤嬤原本等著公主和楚軒成了好事後便引人來撞破,卻沒想到楚軒居然完全不按他們計劃的劇本走。


    “哎喲我的公主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小侯爺您為什麽如此狠心,公主不過想跟您道謝,您就算不願接受,也不能不發一語便將公主踹下荷花池。”


    此時楚軒已有些神智不清,滿頭大汗,他怕樂平被救上來後又不顧廉恥糾纏上他,便一把抽掉蓁嬤嬤頭上發簪,猛的朝自己手臂狠狠一劃,霎時血流如注。


    “小侯爺您這是做什麽!”瞬間披頭散發的蓁嬤嬤又是一聲驚呼。


    突來的痛楚終於令楚軒神智清醒幾分,俊朗的麵容因極度忍耐而微微扭曲。


    他咬牙切齒道:“公主胡作非為你身為她的貼身侍婢還是宮裏老人竟也不阻止她,我這就去向皇上稟告這件事,你便看樂平公主護不護得住你們。”


    蓁嬤嬤原想就算事跡敗露,楚軒也不敢過度張揚隻會息事寧人,卻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膽說要一狀告到皇上那。


    她瞬間腰腿一軟跪伏於地,狼狽不堪地顫聲道:“小侯爺萬萬不可將此事鬧到皇上麵前,您若這麽做那公主豈非清譽盡毀,以後哪還有人敢娶她。”


    楚軒冷笑:“她在做這件事之前便該想到後果,我若不先向陛下稟明,我又該如何解釋公主落水,萬一她反咬一口說是我意圖輕薄她,她為保清白才跳池,我豈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絲毫不擔心落水的樂平會不會出事。


    太子給楚軒準備的衣裳是純白錦袍,因此被他劃過的白袖染上鮮血後可說異常刺眼。


    楚依珞見哥哥離開再回來,左手臂居然通紅一片,再也坐不住,立刻飛奔到楚軒身旁。


    “哥哥這是怎麽了?你不是去更換衣裳,怎麽會受傷?”


    楚依珞心思細膩,立刻聯想到方才宮人大聲呼喚引起的一陣騷動可能與哥哥受傷有關,不禁靠近他壓低嗓音問道:“此事可是與公主有關?”


    楚軒甩了甩頭連退數步,擺手製止楚依珞再度靠近,狼狽道:“不要靠近哥哥,哥哥身子不適,還有事得先向聖上稟告。”


    楚依珞見哥哥麵色異常潮紅,呼吸越發粗重急促,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楚軒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的流著,周遭官員見他如此紛紛上前關心詢問,他不發一語,麵色鐵青的越過眾人來到惠文帝麵前。


    惠文帝見他受傷心中亦是一驚,怒道:“楚愛卿這是怎麽了,莫非皇宮內也出現刺客?來人,去替朕將江祈和陸晉鵬喚來!”


    之前春獵刺客一事便讓惠文帝耿耿於懷,沒想到回到皇宮居然還有刺客,不禁心中大怒。


    “回陛下,微臣並非被刺客所傷,皇城守備並無問題。”楚軒粗喘道。


    此時惠文帝也瞧出楚軒的不對勁,遲疑片刻後困惑道:“若既無刺客你又是如何受此重傷?”


    “臣喝了樂平公主賜的禦酒後便覺有異,她讓她身邊嬤嬤請我到禦花園一聚,臣拒絕了,她嬤嬤便將酒灑得臣渾身都是,臣不得已隻能去偏殿更衣,沒想到更衣完畢一到外間便見樂平公主在那等臣……”


    惠文帝見多識廣,僅管楚軒說得隱晦,但他哪裏還聽不明白樂平究竟幹了什麽荒唐事,瞬間龍顏大怒,大發雷霆道:“來人,立刻去將樂平公主及她身邊的嬤嬤給朕帶過來!太醫也給朕宣過來。”


    皇帝此時顯然還不知樂平落水一事,楚軒知道這件事絕不能拖,他若不先開口待樂平公主開口還不知會說成什麽樣。


    他立刻撩袍跪地自行請罪:“臣當時為保清白,不得已將公主踹入池中,還請陛下賜罪。”


    惠文帝扶額道:“賜罪之事先待朕問完樂平前因後果再說,你又何苦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楚軒再次磕頭,語帶悲壯:“微臣已和陸大統領的女兒陸玥訂婚,為保清白,臣隻能這麽做。”


    惠文帝聞言心中怒火更勝。


    樂平究竟做了什麽才逼得人家大好兒郎寧願自殘也不願息事寧人。


    惠文帝心底是不願相信樂平會做出如此不入流之事,可楚軒不可能無緣無故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就隻為了誣蔑樂平。


    戲台上雖然還在唱著戲,依舊熱鬧喜慶,但所有王公貴族、朝廷官員卻個個噤若寒蟬。


    是以楚軒與惠文帝的對話他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早就聽聞樂平公主素來任意妄為,卻沒想到如今居然肆無忌憚直接動手欲搶別人丈夫,尚未出閣便如此不擇手段,這若是嫁出去豈非天天要鬧騰得雞犬不寧。


    原本有意尚公主的幾名世家公子立刻收起心思,再也不敢高攀這位手段如此奇葩的樂平公主。


    如此奇女子他們惹不起、惹不起。


    樂平公主被帶過來時頭發還在滴著水,發飾歪歪扭扭。


    蓁嬤嬤早就披頭散發,主仆倆可說狼狽至極。


    跟在身後走進來的江祈藍色的飛魚服同樣滴著水,頭發同樣濕透。


    唯有走在最後的陸晉鵬最正常不過。


    惠文帝見到幾人這般狼狽模樣,頭都疼了起來。


    “江祈,樂平是落水才這般模樣,你為何也如此模樣?”惠文帝問。


    “回陛下,臣奉旨保護公主安危,公主一落水臣自是立刻下水救人。”


    “父皇他說謊!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他!”樂平公主委屈道。


    方才救她的人分明是別人,根本就不是江祈。


    “朕都還沒問到你,你便急著開口。”惠文帝斥道,“既然如此,樂平你說你為何落水。”


    樂平見惠文帝麵色鐵青,語氣嚴利非常,不禁害怕的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然而她雖不說話,眼淚卻開始吧嗒吧嗒不停往下掉,仿佛她受了什麽極大委屈般。


    “既然你不肯說,那朕便問江祈。”


    惠文帝平時雖然極度寵愛樂平公主,但此事事關公主清白,實在馬虎不得。


    樂平一聽父皇要問江祈,立刻哭著開口道:“樂平說便是。”


    江祈是楚軒的妹婿肯定會幫楚軒,若是父皇問了她,那說出來的必然不利於她,她才沒那麽笨。


    “父皇也知道楚軒親手設計頭麵給樂平,樂平想要親自答謝他所以趁他更衣時悄悄跟到偏殿,誰知他似是醉酒了,竟將我當成陸玥意圖輕薄我,樂平雖傾心楚軒卻不甘被當替身,便憤怒的掙脫他,誰知他棄而不舍的追了上來,樂平跑得過於倉惶,一時不甚才會跌入荷花池中。”


    惠文帝神色莫測,嘴唇緊閉,盯著樂平半晌後才又目光淩厲的掃向蓁嬤嬤。


    “那你的貼身嬤嬤又為何披頭散發?”


    “回皇上,奴婢是為了阻止小侯爺才會如此狼狽。”蓁嬤嬤誠惶誠恐道。


    惠文帝冷冷一笑,低沉的嗓音裏盡是陰森寒氣:“你是宮裏的老人了,應該知道欺騙朕會有什麽下場。”


    蓁嬤嬤渾身猛顫,卻依舊硬著頭皮道:“奴婢不敢,奴婢絕無欺瞞皇上。”


    她現在承認也是死路一條,不如配合公主一口咬定是楚軒輕薄在先,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惠文帝點頭,轉向江祈:“江祈,既然你說你一直於暗中保護公主,那你說說當時究竟發生何事。”


    樂平沒想到自己都說了父皇居然還要再問江祈一遍,臉色倏地刷得慘白,哭得泣不成聲:“父皇難道不願相信樂平嗎?樂平都說了您為什麽還要問江指揮使,他是楚軒的妹婿肯定是向著楚軒的。”


    江祈撩袍跪下,正色道:“當初臣大婚不到數日,臣的嶽丈便因涉嫌貪汙而被捕入獄,臣若是那等公私不分之人,又怎會冒著被新婚妻子誤會的風險親自下令派人捉捕嶽丈,望陛下明察。”


    當初惠文帝便是見江祈剛大婚便雷厲風行徹察蘇範一係,就連嶽家也沒放過,所以才會相信當日他上禦書房時說的那些話,心中本就認定江祈的確鐵麵無私,再加上樂平一直企圖阻止江祈開口,心底更是幾乎有所定奪。


    但他到底還是不願相信女兒居然已經壞到如此地步,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聽聽江祈究竟看到了什麽。


    若是楚軒說謊,那麽按楚軒進來的時間推算,江祈也絕不可能在救起樂平後還有辦法跟他串供。


    “江祈你說。”惠文帝揉揉額心。


    “公主原本離席後先是去了禦花園等人,後來蓁嬤嬤出現在她耳邊低言,兩人便又折回保和殿,一回保和殿便直接往偏殿走去。”


    “臣當時並沒有跟進偏殿並不知裏頭發生何事,隻見不到片刻楚軒便怒氣衝衝的從偏殿走了出來,公主緊追在後最後甚至從他背後撲抱住他,甚至意圖……”


    江祈頓了下,並沒有將話說得太白,僅是點到為止便又繼續說道。


    “臣見楚軒當時麵色異常潮紅,雖沒開口與公主起爭執卻一直想擺脫公主糾纏,最後他大概是被逼急了,萬不得已才對公主動了粗,公主落水後臣便立刻跳水救人,至於蓁嬤嬤為何如此狼狽臣並不知曉,臣入水救人時她發飾依舊是整齊的。”


    惠文帝聽完頭痛欲裂,又見楚軒手臂仍血流不止,臉色忽紅忽白,忍不住再度怒吼:“朕不是讓人去請太醫了,請到哪裏去了!”


    由於太醫院離保和殿比較遠的關係,太醫這時才剛踏進保和殿,可憐太醫一進殿便聽見皇帝的怒吼聲,不禁嚇得連滾帶爬的飛奔到皇帝麵前。


    “臣──”


    太醫戰戰兢兢準備跪下行禮,惠文帝又是一陣暴躁怒吼:“不用行禮,先幫楚軒止血,順便看看他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太醫很快便替楚軒止血包紮,而後又診脈一番,再貼在楚軒耳邊低聲問了他一些問題,楚軒額間冷汗涔涔,有問必答。


    片刻後,太醫躬身行禮道:“回陛下,依小侯爺的脈象及症狀來看,恐怕是中了黑寡婦,也就是俗稱的……”


    太醫說到後來支支吾吾,惠文帝並未下令清場,此時保和殿還有許多人在,他也不敢將話說得太白。


    惠文帝也是個明白人,聽到後簡直要被氣死,他沒想女兒居然真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


    “此藥可有解?”惠文帝問。


    太醫點頭道:“有的,隻需找替小侯爺找個通房丫頭即可。”


    惠文帝一聽便開口讓人去找幾名清秀的宮女過來,然而楚軒卻阻止了他。


    “臣既然連公主都不願碰,那麽別的女子更不可能碰,臣在侯府也無通房丫頭,在此先謝過皇上的好意,但為臣尋通房丫頭便不必了,臣心中隻有陸玥一人,望陛下成全。”


    “可是若不解小侯爺恐怕會挨不過去……”太醫頭一次聽見有人中了黑寡婦寧願替未過門的媳婦兒守身暴斃也不要通房丫頭,不禁感歎真是活久見。


    惠文帝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楚軒雖和陸玥已經訂親,但終究還未過門,他也不可能讓人去將軍府把陸玥即刻就抬進安康侯府內。


    就在惠文帝頭痛不已時,陸晉鵬卻上前一步躬身道:“對於此事,臣有話要說。”


    惠文帝疲憊道:“說吧。”


    “楚軒雖然願為小女守身,可臣不忍見如此大好兒郎就此少微星隕,楚軒與小女訂婚後兩人便已情投合意,臣懇請陛下即刻下旨賜他與小女成婚,並於七日後由皇上親自為他倆主持大婚,如此,臣願意破例先行帶楚軒回將軍府解燃眉之急。”


    女子還未出閣便失了身會被取笑,但若是由天子親自賜婚又由天子主婚,那麽旁人也不敢多有所言。


    樂平公主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這地步,她沒搶到駙馬便罷,現在居然還要為他人做嫁衣,自己卻落得一身狼狽。


    “不行,陸大統領怎能允許未出閣的女兒隨便與人……”樂平憋了又憋,最終還是憋不住開口怒斥。


    “你給朕閉嘴!”惠文帝冷酷道,隨即轉頭對陸晉鵬道,“朕現在命安康侯嫡孫楚軒與陸晉鵬嫡女陸玥即刻成婚,七日後朕親自為他們主婚,往後誰若敢傳出任何對陸玥不利的流言蜚語便是藐視皇權,捉到直接打十大板。”


    “謝陛下。”陸晉鵬道。


    “你盡快帶楚軒回府,朕明日會再分別下聖旨到兩府,其他事日後再議。”惠文帝擺手道。


    樂平急急忙忙的撲過去,想要阻止陸晉鵬帶走楚軒,卻讓站在一旁的江祈給攔了下來。


    “公主想做什麽?”


    “他們倆還沒成親,怎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樂平公主雙眼發紅,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陸晉鵬帶著楚軒離去。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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