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忿“隻有積分最低的才會被淘汰,現在根本都還沒有開始,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但兩個管理員已經上前來開始登記他們的姓名。


    這時候大家才意識到諸世涼是認真的。


    有些怔在原地,有些孩子哭起來。


    諸世涼理也沒有理會,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了,轉身看向那些按時到達的孩子——他們正因為同伴的遭遇而震驚,看向諸世涼的時候眼神中充滿了忐忑與畏懼。


    畢竟對於很多人來說,來到學院已經是最好的出路。如果真的被淘汰就隻能回到居住區域去。


    而毫無疑問,他們現在隻覺得,在他們麵前的這個人就是個惡霸,對他提出任何質疑,都會落得被驅逐的下場。他用實際行為告訴這些孩子,自己說的話永遠是不能違背的。


    當他看到這些孩子的表情,似乎感到滿意,並也絲毫不遮掩地,把自己的跋扈與對這些孩子的輕視,都落實在眼神與表情上,他厭惡地打量著這些衣衫不整的孩子,從頭到腳,一個一個。


    湯豆從來沒有想到,諸世涼會有這樣的一麵,當他看著這些學生,就像看著世界上最沒用的廢物,隻會浪費食物與空氣的垃圾“如果敵人夜襲,現在你們早就已經全死光了。”


    孩子們在腹誹,現在災難都過去了,還哪有什麽敵人?


    但沒有人敢去反駁他的話。


    他一步一步,在這些垂頭喪氣的孩子們之間移動,每個人都不得不狼狽地接受他的審視。還時不時地拿手裏的黑色短棍,捅捅那些扣子都扣挪位的可笑衣服,發出譏諷地嗤笑聲。甚至打掉提著褲子的手,讓女孩的褲子就那樣掉在地上,露出裏麵打著補丁的四角褲。


    湯豆在女孩抬頭驚慌地看向其它人時,連忙移開視線,許多人都像她這樣做,不論是不是一個居住區域來的學生,大家頭一次這樣摒棄區域的差別,所有人都不願意再讓同伴感到難堪。女孩低著頭,還是無聲地抽泣起來。


    最後諸世涼停到一個男生麵前“你說你是不是一坨狗屎!”


    所有人都看向那個男孩。


    湯豆站在諸世涼身後,看不清是誰在受訓,努力地欠著身子,然後看到了趙小明。


    在人群中他顯得最整潔,衣服穿得整齊,頭發並不像其它人那樣亂蓬蓬,也穿了鞋子,連鞋帶都係得工整,隻是有個衣領子翹了起來。


    “你是不是個衣服都穿不整齊的廢物!”


    趙小明努力地挺直了背站在那裏,耳朵根都紅到要滴血似的。


    “教官的話,隻能用‘是,教官!’或者‘不,教官!’來回答!”他把臉懟到趙小明麵前,幾乎是用吼的“你為什麽不敢看著我?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沒用的東西!連看著別人的眼睛都不敢!”


    少年不得不抬起頭,與他對視。


    “我說你是一坨狗屎,我說錯了嗎?”


    湯豆覺得趙小明會反抗,他那麽正直,他一定會反抗這樣的不公,可她又害怕他真的會反抗,這樣他就會被遷怒,被淘汰,被送回家去。


    “不,教官。”少年這樣回答。


    “那麽說,你真的是一坨狗屎了。”


    “是,教官!”


    湯豆收回探視的目光,不敢去少年的表情,她害怕看到明亮的人失去自己的光,甚至恨不得能把耳朵也關閉,目睹同學被這樣羞辱令得敏感的少女眼眶發熱,鼻尖發酸。


    一瞬間無比地憎恨諸世涼。


    而腳步聲漸漸走近,那雙腿最終停在她的麵前。


    她不願意在諸世涼麵前認輸,努力壓抑著眼淚,抬起頭看向他。想知道他會怎麽羞辱自己。


    但諸世涼沒有這麽做。


    他看到湯豆,立刻麵帶讚賞,用異常興奮的語氣描述自己麵前的這位同學是多麽優秀的學生,她是多麽機智,又是多麽勇敢,不畏懼一切危險,就好像她是黑暗的世界中唯一的一道光,是一群傻子智障中唯一知道1+1等於2的天才。


    所有人都看著她,審視她,目光流連在她穿反的外套,和夾在外套領子與襯衣之間的半截襪子上。


    那些溢美之詞在現實的襯托下讓她看著像是個笑話。


    在諸世涼的吹捧下,她每一秒都如坐針氈,恨不得當場打個地洞逃到世界的另一邊再也不回來。


    直到諸世涼宣布解散,人群三三兩兩的離開,沒有人一個人願意和她說話。


    穿好褲子的女生在其它人的關心與簇擁下過來,她走上前正要開口,對方目不斜視地從她麵前走過,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那樣。


    席文文感到不平,大聲對著那群女生的背影質問:“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啊?神經病啊?”有女生大聲說“呀,是不是有狗在叫?”惹得其它人都大笑起來。


    湯豆強作無所謂:“沒關係。你先去穿鞋吧。”


    席文文離開後,她失神地站在原地,看到趙小明走過來,卻已經沒有和他說話的勇氣。


    他一定也很討厭自己。這可能就是諸世涼的目地。讓所有人都討厭她。


    但趙小明在她麵前停下來。


    她不抬頭,隻盯著對方那打著補丁的雙白球鞋。心裏一陣陣地,翻湧著酸澀與漲痛,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人的心可以這麽難過。


    “沒關係的。”趙小明的聲音傳來。


    一瞬間,她的眼淚就好像馬上就要掉出來似的向外擠,她努力地睜大眼睛,克製著喉嚨裏的酸意,不讓聲音變得哽咽“他就是想把我趕走!一開始他就不想讓我到這兒來!他就是故意的!從現在開始,我隻要犯錯,大家都會笑我。沒有人想和我做朋友了。席文文要是和我玩,會被人孤立!你和我說話,也會被孤立!”這就是孩子的世界,純真得純粹,惡意也更純粹。


    “那,隻要讓他們知道,你真的比他們所有人都優秀,就可以了呀!就算他們討厭你,也無法打倒你,氣死他們。”趙小明聲音那麽輕鬆,就好像對她來說是一定可以辦到的事。


    “把這當成戰鬥。湯豆!你一定要贏!”


    雖然最終眼淚還是掉下來,但湯豆用力點點頭“恩。”飛快地拉著袖子抹掉眼淚。


    遠處的高台上。


    諸世涼看著花壇下在說話的少年少女,麵無表情點了根煙。


    助理教官上前有些擔心 “雖然是沒有什麽時間可以浪費,但這樣壓力也給得太大了吧。”這種半大不小的孩子世界,殘酷起來比成年人更加□□。


    諸世涼毫不在意,彈彈煙灰:“她行的。”轉身離開了看台。


    第16章 惡化


    集合完是早飯時間,在宿舍樓門口的黑板上有通知,6點早飯,6點30階梯教室開開學大典。


    早飯在食堂。食堂就在宿舍的對麵。


    雖然物資匱乏所以食物的種類已經不會像災難之前那麽多,早飯隻是肉煎餅、稀飯、醬菜,但份量卻很足,每個人都感到滿意,甚至有些人第一次能敞開來吃。


    湯豆去時席文文老遠就站起來招呼她“這邊!”,她占了位置也拿了吃的。


    其它人聞聲抬頭,看到湯豆默默翻白眼。坐在門邊的幾個女生起哄,其中一個陰陽怪氣地問她“喂,完美姐,你考試多少分呀?聽教官那麽誇你,怎麽也拿個大滿貫吧?”


    湯豆沒有理會她們。


    席文文大步迎上去譏諷那些人:“滿分三百,我們豆豆二百九十四,你們呢?說說唄。”


    那幾個女生就不說話了。


    席文文冷笑“有臉質問別人?”拉著湯豆就走。


    身後有人嘀咕:“吹什麽牛皮,黎川也才二百九十一。我就不信了,她能比黎川還高。”


    “也太虛榮了吧,什麽謊都敢撒。”


    ……


    “嘿?給你臉是吧?”席文文轉身就要回去。


    湯豆一把拉住她“沒必要和她們浪費精力。”


    心中種下偏見的人,被厭惡遮蔽眼睛,不會因為一個分數而改變對她的看法。


    就算知道分數是真實的,她們也會繼續質疑是不是作弊,就算證明沒有作弊,也會挑剔很可能是因為泄題,一個接一個,難道要一直這樣永無止境地自證下去?


    哪怕到了最後,她們實在挑不出問題,也可以說“分數能證明什麽?”


    無限的自證有什麽意義呢?


    拉著席文文回頭往位置上去,湯豆看到了黎川。


    很顯然,分開的這段時間黎川已經在這些學生中,獲得了很高的認同。他被一群男生簇擁著,邊吃邊笑著不知道在說什麽,其它人自覺或不自覺地,身體都趨向於他的方向,有些人甚至也不坐,情願端著碗站在他的周圍,也要參與到這場並不重要的飯時閑聊中。


    而趙小明坐在另一邊,他身邊的同學在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麽,眉飛色舞,他時不時會插一一句,雖然並不引人矚目,但看上去和同學們相處的非常融洽。


    席文文拉湯豆坐下,狠狠地撕開碗裏的餅,嘀咕“這些人真是莫明其妙,諸世涼誇你難道誇錯了嗎?你本來就很聰明呀,怎麽就不能誇?看把她們給恨得。”在她心裏,湯豆是最好的,怎麽吹都隻是如實描述,一點也不過分。


    湯豆坐下,看著叨叨不休的席文文,躊躇了一下“你要是維護我,別人一定會欺負你,不如……”


    席文文立刻打斷她“你要這麽說,我就真的生氣了。”拍拍桌子罵道“我們還怕了她們不成!我席文文長這麽大,還沒人敢欺負我的!”邊說著,邊狠狠地瞪向坐得最近的幾桌。


    那幾個男生在湯豆進來之後,邊笑著邊竊竊私語,時不時還回頭掃兩個人一眼。見她瞪過來,雖然並不以為然,但還是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


    湯豆心裏一暖。


    “吃。可香了!”席文文催完她,吃了幾口之後,表情有些期期艾艾。


    “怎麽了?”湯豆問。


    她猶豫地問:“你說,學院會不會叫我賠問詢室的天花板啊?”


    “你可算是想到這個了。”湯豆想笑


    “你說會不會呀~!”


    “難說。”湯豆也拿不準。


    席文文沒了心情,瞬間沒精打彩,和瀉了氣的皮球一樣。雖然她家裏比湯豆家裏負擔輕一些,可現在大環境就是那麽差,好也好不到哪去,真要賠的話,會給家裏帶來很大的壓力,她不願意父母因為自己還要吃苦頭。


    “一會兒典禮完我們一起去找老師問問,有沒有勤工儉學。我聽徐大媽說大學都會有勤工儉學。不過錢應該不是很多,但我們兩個人賺應該會比較快,一學期不行,一學年總行。”湯豆安慰她“沒事的。”


    席文文立刻就鬆了一大口氣“我自己賺就行了,你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呢。你要能寄點錢回去,阿姨也能輕鬆一點。”不過吃東西興致勃□□來,似乎放下了什麽重擔。


    吃完飯之後,學生們便陸陸續續地向廣場旁邊的階梯教室去。


    時不時會有調皮的男生故意挨著兩人跑過去,好幾次撞得湯豆差點摔倒。


    席文文要氣死了,要不是湯豆拉著,非得和人打起來不可。


    女生們冷嘲熱諷“這麽多人一起走,難免就有磕磕碰碰的,完美姐也不至於這麽嬌貴吧。還挨都挨不得了?”


    立刻有人接話“那還出門幹嘛,你可是教官的心尖尖呀,被風吹壞了怎麽辦?”


    “好了。別鬧了。”身後有人說。


    她們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是黎川。頓時有些不忿嬌嗔:“黎川,你幹嘛護著她?”


    有幾個顯然是看不太慣黎川的男生,譏諷“完美姐一看都是關係戶啦,你也想拍馬屁呀?”


    黎川並不因為有人針對自己而生氣,反正顯得非常大度,說“就算不想拍馬屁,也沒必要得罪她。再說欺負同學也不好,大家都是一起來的,應該相互幫助,何況學院內到處都是監控,教官發現一定會罰你們的,畢竟淘汰製,會扣分。”語氣非常的溫和,聽著是維護湯豆,可分明是肯定了湯豆‘享受特殊待遇’這件事,更指出做得‘太明顯’可能會有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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