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屋子裏突然響起了一聲悶悶的輕笑聲,仿佛平地一聲驚雷,嚇得紀若晴往後一跳。


    夏顯於從紫檀木雕嵌福字鏡心屏風後走出來,勾唇邪笑道:“怎麽樣,我這妖怪可還行?”


    “……”紀若晴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妖怪嚇不死人,你能。”


    夏顯於輕笑聲更加明顯,他隨意打量了這屋子一眼,徑直在紀若晴的床榻邊坐下,倒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夜明珠?”夏顯於眼尖的發現了靜靜躺在衾被之上散發著瑩瑩光輝的夜明珠,神情微變。


    “我的!”紀若晴連忙衝過去,將夜明珠揣進懷裏,警惕的看著夏顯於。


    夏顯於狹長的眸子一挑,神情倦懶的半倚在闌幹上:“這夜明珠,似乎有些眼熟。”


    紀若晴捂住胸口,防備的看著他:“你看錯了,沒什麽眼熟的,倒是你,怎能擅闖姑娘家的閨房?!”


    “……”夏顯於眉眼微挑,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是姑娘家……?”


    “哼。”紀若晴冷哼一聲,將臉別過去,根本不想搭理他。


    “喂,我說紀若晴,本殿下費盡千辛萬苦潛進來看看你,你就是這般待我?”夏顯於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著紀若晴。


    “你你你……你怎會猜到我的身份?!”紀若晴突然結巴了起來,神色莫名慌張。


    夏顯於勾唇輕笑,自得的說道:“實在太過好猜,主要是……”


    夏顯於站起身,湊到紀若晴耳邊說道:“你雖然換了一張臉,但動作表情都和以前太像了。”


    “……”紀若晴沒想到自己的演技居然爛到了這個地步,也終於明白為何紀若餘費盡心思都不想她出門了。


    她咬唇思忖了片刻,朝夏顯於露出一個威脅的笑容:“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會讓我哥哥殺人滅口。”


    “……”夏顯於雖然不懼紀若餘,但是時時刻刻防備著有人投.毒實在也是件頭疼的事。


    夏顯於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說道:“放心,我本來就不打算說出去,我對你的事沒興趣。你忘了麽,你之前還哭著鬧著要嫁給我,當時……”


    “打住!”紀若晴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狠狠瞪了他一眼,“人瞎一次就夠了,不會再瞎第二次!”


    “……”夏顯於神色憋屈的看著紀若晴,“原來以前是你眼瞎……”


    “對,而且腦子還進了水。”紀若晴毫不猶豫的補充道。


    “……”夏顯於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頗有些打趣的說道,“我倒也覺得我當時腦子也進了些水,其實當時娶了你,倒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


    夏顯於的目光肆無忌憚的將紀若晴從頭到腳的掃了一遍,露出更顯意味深長的笑容。


    紀若晴警惕的看著他,後退幾步抱住自己:“你想得美,我還要多謝當年你的不娶之恩呢!”


    “……”夏顯於放鬆的神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他盯著紀若晴半晌,才說道,“其實,我還欠你一聲抱歉。”


    “???”紀若晴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如果當年……不是因為你一心一意想要嫁給我,你父皇也不會因為想要和我們昊國聯姻而中了我父皇的計,也就不會……”夏顯於嗓音低沉的將這段往事娓娓道來,語氣裏滿是愧疚。


    紀若晴這才明白,原來當年紀國覆滅的導.火.索就是因為原身紀若晴要死要活的吵著嫁給夏顯於,而紀國當時的君王也就是原身紀若晴的父皇實在沒轍,本身又十分寵紀若晴,就隻要答應了她這個要求,和昊國聯姻。


    但這場聯姻,其實隻是個幌子,昊國的君王已經盯上紀國好久了,早就設好了一個圈套,隻等著紀國來鑽。


    紀若晴越聽,越覺得醍醐灌頂。


    難怪當時紀若餘逼著她去給夜千辰侍寢,說是讓她好好贖罪呢。


    原來在紀若餘看來,紀國被滅,都是她害的,所以最開始對她的態度很不好也實屬正常。


    紀若晴長歎一口氣:“也沒什麽好說的,這都是命呐……你似乎挺在乎你妹妹的,但是她和我關係水火不容,你應當知道吧……?”


    “我知道,這事是櫻蘭做得不對。雖然她替你擋了一劫,可你始終對此一無所知,讓她替你擋劫也並不是你的本意,其實說起來,你也是無辜的,她該恨的人不應當是你……”


    紀若晴有點感動,終於碰到個和她三觀相似的人了……


    “唉,這都怪我。”夏顯於也跟著歎了一口氣,“那是更久之前的事了,比你吵著嫁給我的時候還要早……咳咳,當時正巧紀若餘帶著你在邊疆犒賞戍邊的士兵,父皇得知消息後,逼著我去曆練,非要我帶人去紀國將你綁了殺掉,我實在沒轍,隻好帶了些父皇的手下過去。”


    “可是那群畜生……雖說名義上是我帶著他們過去,實則他們並不聽我的指令,反倒早已接到了我父皇的命令,知道你的眉尾有一顆朱砂痣,正巧櫻蘭也在那附近,他們就綁錯了人,將櫻蘭綁了去。”


    “那群畜生以為櫻蘭就是你……我父皇下的旨意隻是讓他們將你殺了,可是我趕到的時候,那群畜生已經將櫻蘭……”


    夏顯於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絲與他平日裏漫不經心的懶散相悖的痛心和凝重:“若我再晚一炷香的功夫,櫻蘭就被他們先.奸.後.殺了……”


    紀若晴也緊緊皺著眉,她知道,若不是他們誤以為白櫻蘭是她,那恐怕被侮.辱的就是原身紀若晴了……


    紀若晴忍不住問道:“那白櫻蘭和夜千辰之間的事……”


    夏顯於的神情變得愈發複雜起來,有些一言難盡的味道:“其實當年我們收到的消息時,夜千辰或許也在那個小鎮上,所以我父皇不僅給他們下了殺你的命令,還有若是發現了夜千辰的行跡,也直接將他殺了的命令……”


    “當年夜千辰正好和櫻蘭相識,兩人皆在一處山洞中,那群畜生發現了櫻蘭便將她拖走了,並未再細細搜查那山洞,夜千辰躲在山洞的碎石中逃過一劫……”


    那時候夜千辰尚是少年,武藝也並不精進,隻能眼睜睜看著櫻蘭被拖走,所以對她不止心懷感激和愧疚,還有因為當時自己那麽無能的痛苦和無奈。


    後來夏顯於的父皇知道錯過了這麽一個殺夜千辰的絕佳時機,氣得整整一天沒吃飯。


    紀若晴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驚歎道:“我們這麽多人都湊到了一塊,倒也真是緣分呐……”


    夏顯於神情愈發複雜,欲言又止,良久,他才說道:“有時候,你會不會有明明不想做,卻還是做了的事,仿佛你命中注定就該做這些。”


    “比如我明明不喜歡紅色,可我又覺得冥冥之中注定了我就該穿紅色,每回讓人做衣裳,都情不自禁的選了紅色的布料……”


    “我想,夜千辰和櫻蘭都不約而同的出現在那邊陲小鎮,也是同樣的道理。”


    紀若晴聽得毛骨悚然,這時候她大概已經明白,她的猜測隱隱都有了印證。


    在這本原著小說構成的世界裏,隻能按著大致的劇情線往前推進,每一個人物都隻能活在作者設定的框架裏。


    比如夏顯於不喜歡紅色,但作者設定他每回出場都是穿的紅衣,他就隻能穿紅衣。


    再比如夜千辰明明知道白櫻蘭在說謊,但作者設定他相信,他就隻能相信。


    每個人都沒有絕對的自由,劇情進展到了哪裏,該發生什麽事,該做些什麽,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著,按部就班的來。


    第67章 這樣,真好!


    夏顯於看到紀若晴一臉震驚又恍然的表情, 一拍大腿仿佛見到了親人一般, 嘖嘖稱奇道:“看來你也有這種感覺?!之前我旁敲側擊和好多人提過,他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似乎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夏顯於隻差沒握著紀若晴的手淚眼汪汪的喊一聲“知己”了。


    紀若晴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還在慢慢消化這個令人驚愕的事實。


    夏顯於又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你過來,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紀若晴心中一動, 慢慢湊了過去, 她的好奇心很強烈,尤其對於分享秘密這種事,完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夏顯於湊到紀若晴耳邊,小聲說:“這個秘密可是個驚天大秘密,和你的母後有關……”


    可惜夏顯於才起了個頭, 紀若晴正豎著耳朵洗耳恭聽著,屋子的門就被打開了。


    一道冷冽的聲音幽幽在兩人身後響起:“你們倆在做什麽?”


    紀若餘十分生氣, 氣到肺都快要炸了的那種。


    從他的視角來看, 隻能看到紀若晴和夏顯於兩顆腦袋湊到了一塊,幾乎咫尺的距離, 舉止親昵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紀若餘氣到指尖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 他衝過去將夏顯於的身子推開, 側身擋在兩人之間, 眸光凝著寒霜, 仿佛要將夏顯於生吞活剝了似的死死盯著他。


    “紀兄, 你別誤會啊, 聽我解釋, 事情是這樣的……”夏顯於不知為何,有一種偷晴被抓的錯覺,心裏也有些忐忑,連忙想解釋。


    可惜,紀若餘並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反手就朝他扔出了幾根銀針。


    夏顯於隻好移著腳步躲閃著,可是紀若餘的銀針毫不留情,招招致命,如疾雨般撒向他,逼得他幾次移動之下就出了屋子,到了門外。


    紀若餘麵色不善的冷聲說道:“這裏不歡迎你,滾!”


    夏顯於站在門外,神色又恢複了那輕鬆懶倦不可一世的輕狂,他促狹的說道:“不過是和紀兄你的丫鬟多聊了幾句,何必這麽緊張呢,是吧?”


    說完這句話,夏顯於還刻意朝紀若餘身後的紀若晴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說“看我裝作沒認出你身份的樣子演得像吧?說了幫你保密就是幫你保密,咱倆關係好著呢!”


    紀若晴也悄悄朝夏顯於遞了個眼色,讓他快點走,難道就沒注意到紀若餘已經越來越可怕的臉色麽……?


    紀若餘注意到這兩人當著他的麵還在眉來眼去後,悄悄攥緊了拳頭,複而抬手朝夏顯於又撒了幾根銀針。


    夏顯於腳步輕點,直接離開了這座小院,還不忘回頭朝紀若餘留下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在紀若餘的眼裏,是明晃晃的挑釁。


    夏顯於走後許久,紀若餘都未做聲,沉默著站在原地,背影仿佛凝了一層寒霜,整間屋子都帶著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紀若晴囁喏著喊道:“哥哥……”


    紀若餘眸光微動,這才轉過頭看向紀若晴,嗓音冷冽帶著份沙啞:“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我沒有……!”紀若晴連忙搖頭,迫不及待的否認道,“之前我已經說過了,眼瞎過一次,不可能再眼瞎第二次的!”


    紀若餘臉上的慍色這才稍稍減了些,但仍舊不放心的問道:“剛剛你們在說些什麽?”


    “……”紀若晴不知道怎麽和紀若餘說,也覺得沒必要說,隻好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道,“沒說什麽……哥哥我餓了,今日我們吃什麽好吃的呀?”


    紀若餘淡淡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再深究下去的打算,隻輕聲說道:“你且歇息一下,我做好了喊你。”


    “嗯……”紀若晴裝作乖巧的點了點頭,實則心裏卻鬱悶得很,又要吃紀若餘做的飯菜……?


    要不然……她想個辦法逃走吧,反正係統現在也不在了,也沒誰規定她必須留在紀若餘身邊啊。


    在他身邊這也不許那也不讓的,而且還容易被有心人聯想到她的身份……


    ……


    飯桌之上,紀若餘這回做的菜比昨天進步了一大截,終於勉強達到了“能吃”的範疇。


    不過紀若晴倒也吃得心不在焉的,目光有些飄飄。


    紀若餘瞥了她一眼,淡聲問道:“有事?”


    “啊……”紀若晴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為何,關於她想另起爐灶這件事,總覺得有些不敢開口。


    身體本能的恐懼,仿佛隻要她說了,就會遭遇什麽極其可怕的事,雖然這具身體的腦海裏沒有出現具體的畫麵到底在害怕什麽,但雞皮疙瘩已經起了一身。


    不過紀若晴安慰自己,或許是原身紀若晴膽小,她不一樣,她天不怕地不怕又沒心沒肺的,根本無所畏懼。


    更何況,她太渴望自由了,這個她到了古代才意識到如此寶貴的東西,讓她豁出一切說了出來。


    “哥哥……我想……要不我……搬……搬出去……一……一個人住吧……”雖然心裏想著不怕,但說出來的話還是斷斷續續的,聲音瑟縮著才說完。


    紀若餘眯起眸子,看向紀若晴:“你說什麽?”


    紀若晴與他對視著,仿若透過他的黑眸看到了深邃而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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