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晴仰頭望著這座酒樓,樓高三層,酒樓的大門口與二三樓的窗牖外皆掛著貼金紅紗梔子燈,大門口遮著一層緋綠簾幕,將裏頭的喧囂景象都擋住了。


    整棟酒樓燈盞輝映,上下相照,充滿了人間煙火的味道。


    隱約間有酒肉香飄出來,伴著不知何處傳來的馥鬱的梔子花香,不斷撲向紀若晴的鼻子裏。


    紀若晴肚子並不餓,隻是想進去坐坐看個新鮮。


    但此時也隻能歎一口氣,轉身落寞的離開,搖頭歎道:“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呐!”


    突然身側傳來一聲“噗嗤”的笑容,還有略帶邪氣的聲音:“你一個姑娘家,算哪門子的英雄?”


    紀若晴偏過頭,入目是一身鮮豔似火的紅衣,還有隨意披散在身後未束起的長發,渾身充滿了自由灑脫又不羈的氣質,不是夏顯於還能有誰。


    他一個太子竟然跑到大街上閑逛,倒也是閑的慌。


    不過紀若晴想到自己已經成了另外一個身份,所以絕對不可暴露自己,故而裝作不服氣的語氣說道:“這位公子難道沒聽說過‘巾幗英雄’這四個字嗎?”


    “……”夏顯於忍笑的表情越發明顯,似乎也沒有發覺眼前之人就是他所認識的紀若晴,反倒拱手說道,“那麽請問姑娘可有什麽英雄事跡?在下願聞其詳。”


    “……”紀若晴小聲嘟囔,“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人總要充滿自信和希望嘛……”


    “哈哈哈。”夏顯於大笑起來,笑容張揚耀目,好看又肆意的吸引著路邊行人的目光。


    路過之人皆敬畏又欽佩的朝夏顯於行著禮,等到走得遠了才恢複原本的行人模樣。


    紀若晴覺得有些莫名,難不成這些人都識得夏顯於的身份?


    夏顯於湊過來,笑容放大,愈發耀眼:“這樣罷,我請你進去喝酒吃肉。”


    “……”紀若晴有些警惕的看著他,“無事獻殷勤,非……”


    “非常喜歡你?”夏顯於哂笑一聲,無語的擺擺手,“得了得了,本殿下隻是看你有點意思,所以想請你喝一杯罷了。”


    紀若晴隻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無事獻殷勤,非常喜歡你,夏顯於怎麽懂現代的梗???


    他不會也是穿越過來的吧!!!想到這個可能性,紀若晴克製著興奮和腦子裏糊成一團的思緒,情不自禁的跟在了夏顯於的身後往酒樓裏邊走。


    “你放心,本殿下的審美眼光挑剔著呢!”夏顯於身邊跟著的人替他挑開酒樓門口掛著的緋綠簾幕,他一邊跨著門檻,一邊吹噓道,“你可知道那位紀國的亡國公主?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當時紀國還未覆滅時,哭著鬧著要嫁給我,我看都不帶看她一眼的,毫不動心!”


    夏顯於向紀若晴傳遞了一個“我厲害我驕傲”的表情,紀若晴回之一笑。


    她很想告訴他:……不好意思,其實那個人也是我。


    紀若晴跟著夏顯於一入酒樓大堂,就有小二殷勤的跑過來,狗腿的說道:“太子殿下,這是什麽風把您吹來了?快快快,樓上最好的雅座請~”


    夏顯於又朝紀若晴遞了個驕傲得意的眼神,讓小二指路,把他們帶到了最好的雅間。


    三樓隻有一個雅間,也是這座酒樓裝潢最好,位置最佳的。


    剛一入雅間,就能透過大開的窗牖將大半邊昊國王都盡收眼底,可以看到星羅棋布的街道車水馬龍,一副行人如織,喧鬧繁華的鬧市圖景。


    夏顯於讓小二將竹筒菜單給紀若晴,讓她來點菜。


    紀若晴卻一臉驚愕的看著夏顯於,假裝才知道的問道:“你是昊國太子?!”


    夏顯於不甚在意的擺擺手:“這不是什麽稀奇事,我時常出宮,王都裏的老百姓都認識我,倒是你……既然不認識我,想必是從其他地方來的吧?”


    “嗯……”紀若晴轉頭指著菜單隨意點了幾個菜,等小二離開後,她才神秘兮兮的對著夏顯於說道,“我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


    “哦?很遠?是夜國最東端?”夏顯於明顯來了興趣,身子都坐直了。


    “不是。”紀若晴搖著頭,在夏顯於的對麵坐下,壓低了聲音說道,“是社會主義新時代……”


    夏顯於擰著眉毛,一臉奇怪的看著她,明顯是聽不懂她這句話的意思:“什麽……?有些拗口,你再說一遍?”


    紀若晴突然泄了氣,往後一攤,懶洋洋的說道:“沒什麽,你聽錯了。不對啊……你既然聽不懂,為什麽會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常喜歡你’這句話呢……太奇怪了……”


    夏顯於的眉頭蹙得越深,他抬手往自己麵前的杯中斟了一杯小酒,端起來一飲而盡,長舒一口氣說道:“本殿下實在聽不懂你在神神叨叨些什麽……”


    菜逐漸上齊了,有鵝排吹羊大骨、雞絲簽、青蝦辣羹、梅魚幹、熟肉餅一類的葷菜。


    紀若晴原本就不是個挑剔的人,尤其到了古代後,更覺得看什麽都好吃,當即就用筷子戳了個熟肉餅,一邊迫不及待的咬著,一邊問道:“無事獻殷勤,非常喜歡你。這句話你從哪聽來的?”


    夏顯於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這還要從哪裏聽嗎?這大街上隨便一個老百姓都知道啊……”


    “???”紀若晴身上起的雞皮疙瘩更多了,她好像有些搞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她還是試探性的問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


    “不許你離開我。”夏顯於很自然的接了下一句。


    “明槍易躲,暗……”紀若晴連吃的都顧不上夾了,直勾勾的看著夏顯於。


    夏顯於抿了口酒,繼續接道:“暗戀難防。”


    “苦海無涯,回……”


    “回頭是我。”


    “啞巴吃黃連,有……”


    “有點想睡你。”夏顯於的臉色明顯不自在起來,他別開眼,沒好氣的說道,“夠了夠了,今兒又不是諺語接龍,你能不能好好吃東西了?”


    紀若晴下意識的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壓壓驚。


    嗓子和胸口灼得火辣辣的疼,她這才回了魂。


    但是關於夏顯於說的,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諺語,她覺得她受到的驚嚇有點多。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啊……


    紀若晴越想越想不明白,眼前的夏顯於好像也成了兩個,再晃一晃手,又成了四個。


    她迷迷糊糊搖頭晃腦點著數:“一二三四,你怎麽還會□□術呀?”


    夏顯於原本正在愜意的抿著酒,突然看到紀若晴小臉酡紅,醉眼迷離的說著話,臉色微變:“你……你不會不能喝酒吧?”


    “瞎說八道!”紀若晴一拍桌子,突然站起來,笑得跟個傻子似的走到窗牖邊上,指著外頭的盛世圖景說道,“你快看,這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夏顯於沉默了片刻,感覺有些棘手,“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家?”紀若晴突然帶著哭腔說道,“我想回家,我回不去了嗚嗚嗚……”


    紀若晴哭哭啼啼的轉回身子,突然看到雅間的門被踢開,紀若餘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


    “!!!”


    酒立刻醒了一半。


    第63章 醉眼迷離


    看到紀若餘, 紀若晴一下子就將酡紅的小臉垂了下來, 緊緊貼著雅間的牆壁站著,默不作聲, 好像做錯了事的小孩。


    紀若餘淡淡的眼風掃過神情複雜的夏顯於,走到紀若晴的麵前, 清冽的聲音帶了一絲喑啞:“跟我回去。”


    紀若晴抬起眸子, 醉眼迷離又婆娑的看著他, 撅著小嘴想說話,又不敢說話,隻能向夏顯於投去求助的眼神。


    夏顯於心領神會,拿起桌上兩個酒盞就走過來套近乎:“這不是紀兄麽?你果真來我昊國了?我還以為收到的消息有誤呢。怎麽著,咱們喝一杯?”


    紀若餘的目光落在夏顯於遞過來的酒盞上, 裏頭是透明的酒液,盛在溫潤的白玉杯內, 杯沿處還有一抹口脂留下的紅。


    這是紀若晴用過的酒杯。


    夏顯於順著紀若餘的目光瞥見了酒盞上的口脂, 立馬會意,連忙解釋道:“紀兄莫怪, 沒料到你會來, 所以沒備好酒盞, 我這就叫小二拿……”


    夏顯於的話還未說完, 紀若餘就奪過夏顯於手裏的酒盞, 遞到嘴邊, 仰起頭一飲而盡。


    放下杯盞, 紀若餘薄唇沾了幾滴酒液, 顯得光影瀲灩,他悠悠的眸子看向站在牆角安靜得跟個小雞仔似的紀若晴,淡聲說道:“這麽烈的酒你也敢喝?膽兒肥了?”


    “……”夏顯於望著牆角瑟瑟發抖的紀若晴,實在看不出她哪裏膽兒肥了的樣子,連忙幫著她解釋道,“紀兄,這都怪我,是我點的這壺酒……誒,不對,紀兄你和這姑娘是什麽關係……?”


    夏顯於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個問題,審視的目光在紀若餘和紀若晴兩人之間逡巡著。


    沒想到紀若餘極其不給夏顯於麵子,隻冷冷睨了他一眼,沉聲警告道:“我和你不熟。”


    “不就是喊你一聲紀兄麽,這有什麽關係……”夏顯於使勁朝紀若晴使著眼色,後者暈暈乎乎,完全沒接收到。


    反倒是紀若餘注意到了夏顯於的小動作,臉色愈發冷得出奇:“夏顯於,你們昊國滅了我紀國,竟還有臉同我在這稱兄道弟?還有,你若是再對我的貼身丫鬟圖謀不軌,小心我給你下藥。”


    “……”夏顯於從來沒看到過紀若餘這麽視他為大敵的樣子,就連當時滅國之時,紀若餘好像也不曾這麽激動過。


    夏顯於怔了怔,幹巴巴的說道:“原……原來這是你的丫鬟,還挺有……”


    本想誇誇她挺有趣,但是被紀若餘冷得掉冰碴的眼神一瞪,夏顯於閉上了嘴,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回椅子上喝酒去了。


    紀若晴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盯著視線裏的四個夏顯於和五個紀若餘來回轉,隻覺得眼冒金星,昏天黑地。


    隻聽到他們在嗡嗡嗡說著什麽,可她一個字也聽不清,更聽不明白。


    “我……我站不住了……”她輕輕嚶嚀一聲,隨便挑了五個紀若餘中的一個,就往他懷裏倒去。


    雖然她醉得一塌糊塗,但她還記得隱藏身份,千萬不能喊出“哥哥”兩個字來。


    紀若餘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紀若晴往桌子角上倒去,幸好他眼疾手快的摟住了她,才不至於讓她的腦袋被磕到。


    紀若餘修長的手抵在紀若晴的額頭上,黑眸中凜著光:“跟我回去。”


    紀若晴突然環住他的腰,將腦袋埋在他胸口,哭了起來:“回去!我也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


    “……”紀若餘伸手揉了揉眉心,低聲說道,“怎麽會回不去……你跟我走,很快就能回去了。”


    “真噠嗎?”紀若晴抬起腦袋,醉眼婆娑著淚光,朦朧又迷茫,醉得就連話也說不太爽利,卻偏偏要拽住紀若餘的衣角,步履蹣跚的歪歪扭扭往外走,“那……那快走!”


    “快……!!!”紀若晴揪著紀若餘的衣角,見他紋絲不動,似乎有些著急,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扯住他的衣角。


    見紀若餘還是不懂,紀若晴蹙著秀眉,眼中愈發迷茫,隻好伸手扶住紀若餘的腰,歪著腦袋輕聲說道:“駕?!馬兒快跑!”


    “噗嗤……”一直坐在旁邊假裝自己是個透明人的夏顯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被紀若餘死亡凝視瞥了一眼後,夏顯於又裝作什麽都沒聽到,夾了塊羊大排開始啃,聲音囫圇地說道,“你們繼續,繼續啊……”


    紀若餘實在不想再讓人看笑話,直接彎腰將紀若晴扛在了肩上,徑直往外走。


    紀若晴被人扛著的滋味可不好受,她的肚子恰好頂著紀若餘的肩頭,隨著走路的顛簸,隻覺得肚子裏頓時翻江倒海,連忙拍著紀若餘的背:“我……我要吐了。”


    “……”紀若餘臉色未變,大步下著樓,一臉淡然說道,“吐我身上。”


    紀若晴聽話的幹嘔起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什麽都沒吐出來,反而暈暈乎乎趴在紀若餘身上睡著了,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


    等到再醒過來,紀若晴才後知後覺的知道,估計是當時紀若餘給她紮了小銀針,所以她才沒吐,反而昏睡了過去。


    醉酒的後果,就是頭疼。


    紀若晴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揉著要炸了似的的腦袋喚道:“小蓮……給我倒些熱水進來洗把臉!”


    小蓮沒進來,進來的是紀若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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