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抑著胸中燃起的三丈怒火,聲音愈發陰沉:“她可說了些什麽?”


    葡萄略思忖了片刻,聲音也愈發顫抖了:“沒……沒說什麽……隻是每日都唉聲歎氣,心情不痛快……不過……”


    “不過什麽?”夜千辰眸光一凜。


    “不過昨日紀美人去紀公子的寢殿坐了會兒,出來後便心情大好,再也沒提過夜歡節的事兒了……”葡萄的聲音越來越小,心中突然開始忐忑難安,擔心自個兒會給紀公子惹了麻煩。


    夜千辰黑黢黢的瞳眸已經縮了起來,微微眯著眸子,其中危險的光芒閃爍著。


    原來是紀若餘。


    很好。


    ……


    紀若晴總算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來了夜歡節這日。


    她痛苦地在宮裏熬過了一整個白天,等到黃昏將近,暮色四合的時候,總算等來了紀若餘回宮來接她。


    夜歡節是在日落之後,弦月初現之時才開始,所以除了提前籌備的人之外,大多數老百姓都是在家中用了晚飯再出門的,她現在出宮並不算晚。


    紀若晴早就偷偷摸摸溜到了紀若餘的寢殿之中準備著,換了一身普通丫鬟穿的衣裳。


    紀若餘有時候帶小宮女或者小太監出去辦事,都會讓他們換成小丫鬟或者小廝的衣服,這樣在宮外才不打眼。


    所以紀若晴計劃穿成這樣混出去,是沒多少難度的。


    至於她在不在寢殿中麽……好像從來都沒有宮人來關心過。


    紀若餘一踏進寢殿,紀若晴就高高興興迎上去:“哥哥,你看我這身打扮如何?”


    紀若晴穿著身簡單的桃紅襖裙,發髻也是綰的最簡單的雙環髻,係著兩根紅繩兒,是丫鬟中最普通不過的打扮。


    可她偏偏一張小臉粉麵生春,一雙杏眸轉盼多情,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明明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即便是最最普通的打扮穿在她身上,也顯得彩繡輝煌,宛若神仙妃子。


    紀若餘薄唇抿成一條線,似乎太美了些,太過引人注目。


    可看到紀若晴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長睫撲簌著,他垂下眸子說道:“甚好。”


    “那便好!”紀若晴開心地挽住紀若餘一隻胳膊,往殿外走去,“哥哥,我們快些去罷!”


    ……


    到了寢殿之外,紀若晴立馬鬆開了紀若餘的胳膊,畢恭畢敬的垂眸頷首走在他身後,將乖巧聽話的小宮女的姿態做得十足。


    一路行來也十分順暢,並無任何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一切如常。


    紀若晴跟在紀若餘身後走過了好幾條羊腸宮道,悄悄鬆了一口氣,看來……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


    突然,紀若餘停了下來,隻顧埋頭走路的紀若晴差點撞到他的後背,幸好及時刹住了腳。


    紀若晴往前方匆匆瞥了一眼,立馬低下頭來,噤若寒蟬。


    怎麽竟然碰到了夜千辰?!


    紀若餘朝夜千辰拱手行禮的時候,紀若晴也跟著福了福身子,企圖蒙混過關,希望他不要多看她一眼。


    幸運的是,夜千辰真的沒看她,而是抬手似乎遞了個什麽東西給紀若餘:“有人托孤將這個送到你手上。”


    紀若餘臉色微變:“送來此物的人在哪?”


    夜千辰微眯著眸子,似笑非笑說道:“酉時三刻,流風亭。”


    夜千辰話音未落,紀若餘就急色匆匆地往前走去,似乎完全忘了他身後還跟著的紀若晴。


    紀若晴不敢抬頭,但是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親哥嗎?!怎麽又這麽不管不顧的把她丟下了!!!


    紀若晴正覺得有些無措,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時候。


    一道幽沉而冰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仿佛裹挾著冬日最凜冽的寒氣——


    “怎樣?孤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跟著孤出宮遊船?”


    第30章 中了邪了【一更】


    聽到夜千辰這一道陰沉沉的聲音, 紀若晴頭都炸了。


    他他他……居然認出她來了?明明她一直沒抬頭啊!


    嗯……一定是自己身材太好……紀若晴自戀的想了想。


    “紀、若、晴, 說話。”夜千辰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還埋著頭裝鵪鶉的小人兒, 隻能看到她烏黑發亮的發髻, 讓他不禁聯想到她披散一頭如瀑青絲壓在錦被之上蜿蜒的場景。


    他眸光微暗,卻聽到紀若晴小心翼翼諂媚著說道:“王……好巧啊,您也在這兒?”


    “想偷偷溜出宮?”夜千辰劍眉微挑,臉沉如水看著紀若晴。


    紀若晴皙白的指尖攥著桃紅色的衣袖, 賠笑著說道:“妾哪敢啊!這不是妾的哥哥要去宮外遊船麽……妾就想著送他一程, 就送到宮門處,絕不多踏出一步!”


    夜千辰譏誚地勾了勾唇:“你們兄妹可真是感情深厚呐。”


    深厚到拱手將她送上他的床……?


    “……”紀若晴無言以對, 隻好抬眸朝夜千辰盈盈一笑, 笑容綺麗如一朵芙蓉花灼灼盛開。


    夜千辰移開視線,對著蘇全說道:“蘇全, 走,出宮吧。”


    紀若晴:???那她呢?


    沒想到夜千辰真的不管她了, 轉身徑直便朝宮門處的方向走去。


    “……”事到如今,為了能出宮透透氣, 玩一玩看一看,說不定還能淘個寶貝之類的……她也顧不上什麽麵子不麵子的了。


    紀若晴看著夜千辰的身影越行越遠,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跺跺腳邁著小跑似的碎步, 跟在夜千辰的身後。


    到了宮門處, 夜千辰竟然也不管她, 將她視如空氣一般, 隻一如既往的沉著臉,眸光冷酷地等著蘇全與鎮守宮門的侍衛們吩咐一番後就出宮。


    紀若晴著急了,剛剛不還說要給她一次機會的麽……?翻臉就不認人了……?


    蘇全轉過身,看到紀若晴,愣了一瞬後就恢複如常,低頭向夜千辰行禮道:“王,請走這邊。”


    紀若晴眼看著夜千辰竟然真的邁開腿往外走了,情急之下,伸出小手勾住了他純黑的衣袖。


    細白柔軟的指尖輕輕攥著他黑袍常服的袖角,襯得愈發瑩澈透白,她軟著嗓音喚了一聲:“王……”


    一股鬱熱從下往上,橫衝直撞,大腦都似乎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夜千辰低聲咒罵了一句,艸……他隻怕是中了邪了。


    ……


    紀若晴沒聽清楚他在低聲罵著什麽,隻聽到了第一個字……


    夜千辰居然還罵髒話?!


    “……”夜千辰泠泠的視線落在她緊緊攥著他衣袖的手指上,冷聲問道,“何事?”


    紀若晴:……這人怕是魚的記憶?剛剛明明說了給她機會帶她去的!


    她隻好細聲提醒道:“王……妾也想去……”


    夜千辰勾了勾唇,眸底滿是譏諷的笑意:“宮外太吵,你喜歡安靜,不大適合。”


    “……”紀若晴軟著聲音撒嬌似的說道,“王,一年就這麽一回,就算吵鬧些,妾也願意的……”


    夜千辰嗤笑一聲,盛氣淩人地說道:“既是如此,你真心實意的求孤一番,孤便帶你去。”


    紀若晴:……


    在心底安慰自己三遍,她是為了出宮玩,不是沒骨氣之後……


    紀若晴輕輕晃了晃夜千辰的衣袖,本就輕柔的嗓音更軟了三分:“王,求求你了……”


    夜千辰的眸光微閃,落到她仍舊攥著他衣袖的小手上,不悅地甩開:“你倒是真有骨氣。”


    “嘿嘿……”紀若晴繼續賠笑,沒出宮之前,他說了算,她不跟他計較……


    “既然你真心實意的求孤,那孤便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夜千辰似乎考慮了一番,沉吟片刻,才極不情願的答應了她。


    “謝謝王!”紀若晴聽到此話,衝著夜千辰笑得雙眸似月牙彎彎。


    眸子亮晶晶的,比日月星辰還要璀璨耀眼,美得不像話。


    夜千辰別開眼,輕咳了一聲,繼續警告道:“還有,孤不喜歡旁人碰孤,警告你最後一次。你若再扯孤的衣袖,休怪孤不客氣。”


    “哦,知道了……”紀若晴看似乖巧的應聲,心裏卻腹誹了一句,臭毛病還真多。


    夜千辰的視線往下,從頭到腳打量了紀若晴一番,突然皺了眉。


    紀若晴又心慌了,他不會看她穿的小丫鬟的衣裳,又猜測她是想溜出宮玩了吧……


    紀若晴連忙解釋道:“最……最近流行這樣的打扮,返璞歸真,嘿嘿……”


    見夜千辰毫無反應,一臉嚴肅,紀若晴硬著頭皮轉了個圈,拉了拉裙擺問道:“王覺得妾這樣打扮好看麽……?”


    夜千辰微凜的眸光落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明明是這樣普通的衣裳,平常他見小丫鬟穿著這樣的衣裳都是不引人矚目的,怎她就偏偏能穿出這纖腰楚楚禍國殃民的滋味來……?


    再配上這蛾眉螓首,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實在是……美貌過盛。


    不知為何,夜千辰心底冒出一股子無名火來,想到自個兒也許就是被她這傾國傾城的容貌迷了眼,所以最近才會跟中了邪似的,總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


    想到這裏,夜千辰黑眸沁出一層寒霜,與紀若晴那雙秋水似的杏眸對視上,一字一頓毫不留情麵地說道:“真、醜。”


    “……”紀若晴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她早就在銅鏡麵前照過了,明明好看得不得了,才不能可能醜呢。


    她知道夜千辰是討厭她,所以才會覺得醜,所以她一點兒也不往心裏去。


    夜千辰轉頭朝呆愣在一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蘇全說道:“去取個麵紗過來。”


    “……”紀若晴又想到了那晚侍寢的噩夢。


    果然,月白色麵紗取來後,夜千辰直接冷聲說道:“你戴上。”


    為了能出宮玩,紀若晴能屈能伸,一句多話也沒說,直接就係上了。


    即便擋住大半部分絕色的容顏,隻剩下那雙明淨似水的杏眸和黛如遠山的秀眉,依舊顯得驚豔無比。


    尤其是那顆殷紅欲滴的朱砂痣襯著,映得肌骨愈發瑩澈雪白,讓人忍不住遐想麵紗之下的容顏是何等仙姿玉容。


    夜千辰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但也隻能勉強這樣了,總不能把她整個腦袋都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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