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青……


    宮寒水臉上勾起一抹笑,隻是那笑中的複雜讓人難以看懂。


    他呆坐了許久,最後抹了一把臉。


    宮寒水腦子裏全是大學期間葉空青比賽第一的場景,他一個天之驕子,被葉空青壓得死死的,任誰也會心裏失衡。


    甚至因為逃避葉空青帶來的壓力,他選擇了心外,而不是神外。


    其實醫學生對神外總是充滿這幻想和憧憬,畢竟能接觸人的大腦,一個神秘的部位。


    宮寒水是嫉妒葉空青的,從大學一開始就有這種心思。


    兩人同樣的相貌出色,同樣來自醫學世家,宮寒水的父親在醫學界名氣很大,無論是當初年輕時的醫術,還是後麵下海做醫療設備,名氣都極大。


    至於葉空青的父親隻能算是醫術不錯的醫生,也沒有走到什麽科技前沿上,有點人脈,但沒有太大的名氣。


    從第一堂課起,宮寒水心理便有些失衡。


    不,不對,應該是從一進校門起。


    宮寒水是坐著豪車進大學校門的,但他的父母沒有陪他過來,這點宮寒水是不在意的,現在都流行獨立,何況他和父親也不親昵。


    他第一次見到葉空青時就在大學校門口,當時兩人還不認識,宮寒水也不知道葉空青是和他同專業同寢室。


    隻不過葉空青的相貌氣勢顯然要比周圍一幹學生要出色顯眼,宮寒水自然而然注意到他,同時注意到他身後跟著的一對父母。


    都成年了,居然還要父母送,宮寒水心中嗤笑一聲。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確切地說是宮寒水第一次見到葉空青。由於前幾天宮寒水一直在外麵住,沒有到寢室報道,他也就沒和葉空青見上麵。


    直到開學第一堂課。


    老師按照慣例點了點名字,熟悉班裏的人。


    名字應該是按照地區分的,宮寒水和葉空青都是s市人,自然排在一起。


    “宮寒水。”老師說完抬頭看了一眼舉手的宮寒水,“嗯,看樣子天生是個學醫的料,寒水石可是中藥礦石,可清熱降火,是個好東西。”


    “哦呦,哪位是葉空青?”老師滿臉的興趣。


    葉空青舉手示意。


    “又是以中藥礦石命名,看樣子我們班要出兩個大醫生。”老師摸著下巴,“空青石能治療眼疾,還能解毒,極為罕見。極品空青石內部含有液體,視之滴水,在內搖之則上下流動,它不光有藥效,還是很多人收藏的對象。”


    兩個都是以藥石為名,哪個更用心,更帶著家長的祝願不言而喻。


    宮寒水想起校門口見到的那一幕,心中更為不舒服。


    後麵又得知他和葉空青是一個寢室,宮寒水也不知道抱著什麽心態住了進去。


    宮寒水從小家庭環境,導致他喜歡掩蓋自己的情緒,和不喜歡的人來往。


    隻不過葉空青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來,和他並沒有多來往,總是拿著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看過來。


    宮寒水垂頭坐在椅子上,盯著地板,這和他沒有關係,葉空青的事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說不定對方還看不起他指手畫腳。


    宮寒水站了起來,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去,他拿起大衣要出去。


    ‘噠。’


    一個東西落在地上,發出輕聲。


    宮寒水低頭看去,是一個棒棒糖,劣質的棒棒糖,不知道有沒有一塊錢。


    彎腰將那根花花綠綠的棒棒糖撿了起來,宮寒水拿在手裏轉了轉,他記起來了。


    這是上個月一個病人在下手術台手送給他的,一個小女孩,紮著兩個麻花辮,和同齡人胖乎乎的臉不同,她的臉已經半凹陷下去。


    父親都是下麵縣城的人,因為今年有基金救助,又得了心源,所以來省醫院來做換心手術。


    手術很成功,小女孩笑得很甜,當時給他一根棒棒糖,宮寒水隨手接過來扔在辦公室裏。


    宮寒水轉著手裏的這個棒棒糖,盯了許久,最終生澀拆開花花綠綠的包裝紙,放進嘴裏——果然一股劣質糖精的味道。


    ……


    葉空青一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一台又一台的手術接連開始,好在病人都得以安全下手術台,他做完最後一台手術,靠在牆邊,打算歇一會回去。


    他拿出手機和崔脆脆發了條消息,臉上莫名帶著笑意,看見她回複過來的消息,葉空青似乎重新恢複了力氣,正要去換衣服下班。


    “葉醫生。”


    葉空青看去,眼底的笑意淡了一分,是宮寒水。


    葉空青談不上討厭宮寒水,他幾乎是同一批出來的醫生裏最優秀的醫生,隻是有時候葉空青不喜歡他的行事風格,尤其宮寒水喜歡在話裏藏針。


    但也僅此而已,宮寒水是個優秀的醫生,葉空青一直都知道。


    宮寒水手上還拿著他的大衣,嘴裏含著那根棒棒糖,帶著三分挑釁望著葉空青:“葉醫生還記得當初我們在入學大會上發的誓言嗎?”


    每一個醫學生都會發的誓言——希波克拉底誓言。


    葉空青有些詫異看過去,不知道宮寒水什麽意思:“記得。”


    有那麽一瞬間宮寒水卻像是得到了什麽肯定,鬆懈地靠在牆邊。


    “我看過你那次手術的流程還有監控。”宮寒水將嘴裏的棒棒糖用舌頭推到另一邊,緩緩道。


    葉空青神色未動,他手術失敗被人拿出來說,沒什麽不對,隻是不知道事情已經過去,宮寒水還要提出來什麽意思。


    “你發現我操作有失誤?”葉空青直直看去,如果醫生操作有失誤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真有失誤,他願意付出代價。


    宮寒水搖頭:“你手術操作很正確,換成任何一個醫生也不一定有你做的好。”


    一時間走廊有些沉默的異常。


    “我剛才做了一台手術,病人有血管性血友病。”宮寒水出聲,“你知道什麽意思吧?”


    葉空青不知道他說這個何意,但仍然點頭:“一旦有傷口,出血量大且不易痊愈。”


    “他有個前妻今天過來。”宮寒水頓了頓,“名字叫蔣月。”


    蔣月這個名字不算稀少,但葉空青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天出來時見到的慘白麵孔。


    “你……什麽意思?”葉空青心咯噔一下,有所預感。


    第52章


    “他這個病有很大程度上會遺傳。”宮寒水盯著葉空青的表情, 果然當時不知道病人可能會大出血,“不過vwd類型不同, 在臨床表現上也有很大的差異,輕症患者往往變化不典型, 所以我們醫生需要結合病史和臨床綜合考慮, 葉醫生, 你問沒問病人家屬的病史。”


    葉空青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問了, 但因為對方說自己是單親母親便沒有仔細問父方那邊的情況, 隻是確認對方有無家族遺傳病史。


    “你病人現在才查出來患有血管性血友病?”葉空青啞聲問道。


    宮寒水搖頭,一字一句道:“我接手的病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而且蔣月也知道,你手術之前她沒有告訴你?”


    葉空青沉默良久, 他才道:“沒有, 她說沒有任何家族病史,其他都告訴了……護士。”


    他想起那天自己剛一到醫院就被護士喊了去, 當時孩子已經被檢查出來腦部有腫瘤, 他隻需要直接進手術室,但出於職業本能依然在看過病曆後,問過一遍病人家屬,完全沒有想過還漏了父親。


    宮寒水忽然涼涼一笑,眼中帶了一絲憐憫:“我手術前看見陳教授在和病人家屬說話, 兩個人應該是認識的。”


    之所以能第一時間想到某些東西, 完全是因為宮寒水了解過葉空青上次手術整個過程, 從他來醫院起所有的動向。


    醫院的護士平時沒別的事能解壓,就愛八卦八卦,宮寒水又是個會討人歡心的男人,基本上沒有護士能拒絕的了他。


    見葉空青依然不說話,宮寒水再一次揭開話裏的意思:“他應該一早就知道我那個病人患有血管性血友病。”


    “所以呢?”葉空青反問。


    宮寒水挑眉詫異道:“我以為你不在乎那些師生情,隻關心手術和病人能否活下來、痊愈。”


    葉空青當然明白宮寒水在暗示什麽,隻不過他不敢信而已。


    陳教授在省中心醫院的意味著什麽?他是神外的旗幟,省中心的神外就是從他這裏開始壯大起來的。


    葉空青想起那次的手術,想起小孩說要回去補作業的聲音。


    那天手術前葉空青是見過陳冰一麵的,當時陳冰過來說推薦他去一個研討會。


    不對,葉空青在腦海中重新回憶起那天所有的場景,陳冰應該是要說什麽,後麵不知道為什麽改變主意,隻是說了研討會的事。


    “下班,再見。”宮寒水見到葉空青極難看的臉色,明白他反應過來,便隨意揮了揮手,像是斬斷什麽,轉身將大衣披好離開。


    留下葉空青站在空蕩的走廊裏。


    ……


    無論如何,葉空青都無法想象出來陳冰會做出這種事,任何一個醫生都做不到拿一條生命去開玩笑,尤其是手術失敗對陳冰有什麽好處,他……


    葉空青回憶起手術失敗後陳冰異常的安靜,幾乎不再過問他的戀情,也沒有問手術失敗的原因,這些放在以前完全不可能不過問的事。


    他腦中一片混亂中終於發現一根線頭。


    “葉醫生,你不是下班了,怎麽還沒走?”徐醫生路過見到葉空青還站在這,好奇問道,“不會晚上還要留在這吧。”


    葉空青收斂自己神情:“現在回去,剛才有點事。”


    故意隱瞞病史,這事落在陳冰身上,事情太大,幾乎能摧毀整個神外,葉空青如今已經不再隻是思考自己失誤的手術,以及離開的那個小孩。


    深吸一口氣,葉空青握著手機朝家中走去,明天再去找導師談談,確認到底是不是有這回事。


    回去的路上,葉空青有想過宮寒水是否故意誤導他,但很快便將這個念頭揮去,宮寒水雖然有時候喜歡用點心機,卻不會在大事上算計他。


    宮寒水有他自己的驕傲。


    崔脆脆今天又簽了個客戶,心裏高興,本來打算晚上和葉空青說說的,沒想到往窗外看見葉空青站在兩家門中央一動不動。


    一開始崔脆脆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結果等了半天,葉空青依然站在原地不動,她隻好開門出去。


    “你怎麽了?”這應該是崔脆脆第二次這麽正式問葉空青,她想起葉空青前段時間便有些不太對勁,而剛剛掃過來的眼神中分明帶著鬱色和消沉。


    即便葉空青極快的掩飾過去。


    “剛才在想手術上的問題。”葉空青幾乎本能臉上露出笑,伸手去牽住崔脆脆的手。


    崔脆脆體寒,夏天也就罷了,冬天手冷的像冰塊一樣,葉空青一見麵必然要用手捂住她的手捂熱。


    他不願意說,崔脆脆便不問,帶著人往家裏走:“我熬了臘八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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