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棲遲轉了目光,看向黑色的鋥亮的辦公桌:“他……這段時間過得好麽?還是忙於工作麽?經常出差麽?”


    “工作?出差?”鍾笙的聲音難得有了點感情,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他誇張的說道:“進醫院比回家次數都多的人,你告訴我他要怎麽出差,怎麽工作?”


    何棲遲突然覺得耳膜生疼,明明鍾笙也沒有很大聲,可她的耳朵就像灌進了水,咕咚咕咚,聽什麽聲音都像蒙著一層棉布,灰蒙蒙的不清晰。


    “他的身體明明已經不成樣子了,卻還要去參加綜藝錄製,你知道在參加之前,他吃了多少吊著精神的藥麽?”


    明明聽不清晰的,可鍾笙的話還是一字一字的蹦進她的腦海。


    不是從耳朵進的,就是從眼睛。


    “醫生告訴他不要勞累,不要有什麽大的動作,更不要費什麽心神,難道何小姐感覺不到,整場遊戲下來,他說的話前後不搭,邏輯混亂麽?這是他的風格麽?”


    “前半場明明都挺好的,挺正常的,後半場他怎麽就跟著你一起跳下去了呢?為什麽他那麽晚才回去,因為在後台,他咳得幾乎停不下來了!”


    “最後他去參加聚餐,遊戲一局一局的輸,酒一瓶一瓶的喝。”


    “我不是……我不知道他……”何棲遲的解釋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鍾笙看著她低低念著的樣子,從旁抽了一張紙巾給她。


    何棲遲抬起頭。


    這麽好心的麽?


    鍾笙的嘴唇動了動,何棲遲忽然恍惚了一下。


    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一定是一把能直接要她命的利刃,直戳心髒,半分餘地不留。


    別說。


    求你,別說了。


    鍾笙的唇邊像是漾起薄薄一層笑容:“何小姐,你不是問我,他為什麽來美國麽?明明身體已經這麽不好了,為什麽還來?”


    “何小姐,您難道沒有感覺到,從分開到現在,您的事業進展得異常順利麽?盛總明明不同意古風劇拍攝的。”


    “那是因為,林總收購了盛世,他說他答應過你,如果進軍娛樂圈,必然收購盛世,把你搶過來。”


    “所有阻擋您的人都被林總處理掉了,就像許多年前,憑空消失的駱氏一樣。”鍾笙抬起頭,“何小姐,也許這是林總對您最後的守護了。”


    “不是!!”何棲遲忽然尖叫起來,“他會好起來的!你再胡說,我、我……”何棲遲哭得腦子缺氧,一時也想不出來她能把鍾笙怎樣:“我讓林澤宴開除你!”


    鍾笙的笑容更加薄涼:“好,我也希望您能叫醒林總。”


    出門的時候,鍾笙側過頭,補充了一句:“叫醒了,希望你對他好一點吧……”


    對他好一點吧,你難道看不到他眼睛裏近乎滿溢的愛意繾綣麽?


    “我會照顧他。”何棲遲聲音不高,卻出奇堅定:“我會一直照顧他。”


    就像小時候那樣。


    最後鍾笙沒有回答,低下頭,眼睛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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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我很愛你


    傍晚的時候林澤宴又咳了一次血,鮮紅的血液沾濕胸前繃帶,換了一層又一層。


    醫生給林澤宴換紗布的時候,何棲遲就在旁邊,他們掀開最後一層,糜爛的血肉直戳進何棲遲眼底。


    滿屋子的血腥味,血色紅得妖冶,陽光下泛著灼灼光華。


    何棲遲莫名聯想到了曼莎珠華,實在美得耀眼,稍不留神就會奪人性命。


    林澤宴隻皺了一下眉頭就失去知覺,又是一通icu的折騰。


    一開始何棲遲還難過,現在幾天過去,她幾乎已經麻木了。


    看著他們忙來忙去,推進推出,何棲遲也隻能站在一邊,耳膜嗡嗡響著,鍾笙和她說了幾句話,何棲遲一句也沒有聽清。


    好在古風劇那邊最開始的準備工作都已經結束,錢導經驗豐富,幾乎不用何棲遲進組,隻是偶爾電話視頻一下探討意見即可。


    盛錦楓那邊給了特許,後麵的工作全部推遲,莫名推了一個月的長假出來,讓何棲遲能安心照顧林澤宴。


    幾天下來,何棲遲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護工把飯做好,喂林澤宴吃完,等待醫生給林澤宴換藥,等待鍾笙一次次跟她說林澤宴的身體情況。


    這些都不是要緊的事,何棲遲每一次都會問醫生,他什麽時候會醒。


    醫生往往都說現在還不能確定。


    其實何棲遲很想問下一句,他還會不會醒。


    可她不敢問,害怕答案也是不確定。


    等一切塵埃落定,夕陽已經西沉,最後一絲光彩掛在天空,紫紅色的一道。


    他們都出去了,何棲遲坐在林澤宴床邊。


    她站了太久,腿都有點麻了,他身上縈繞著淡淡的藥味兒,是新換的一種,和以前的味道不太一樣。


    何棲遲習慣性的握起他輸液的那隻手,輕輕焐著。


    “疼不疼啊。”何棲遲小聲跟他說著話,“小時候你就不怕疼,被你媽媽打得遍體鱗傷也不肯出聲。”


    何棲遲低了低頭,“給你削個蘋果吧,等一會兒你要吃哦。”


    何棲遲手有點抖,削好的蘋果皮斷掉了,何棲遲彎腰去撿,聽到病房外麵一陣嘈雜。


    “我就是進來看看,又不吵他睡覺……”


    華星恒推門進來,保鏢的手攔了一半,何棲遲回頭跟保鏢點了下頭,保鏢裏麵收回手,退了出去。


    “喲,這不是何小姐麽。”華星恒雖然笑著,聲音卻是說不出的涼薄:“終於肯來看看這個傻男人了,看看,他被你害得多慘。”


    何棲遲轉了轉手裏的蘋果,忽然不想削了。


    “氣色倒是還好。”華星恒斜斜倚靠在牆上,抱著手臂,下巴微微一揚:“聽鍾笙說一直是何小姐照看著?”


    何棲遲點頭:“嗯。”


    正中華星恒下懷:“始作俑者。”


    句句是刀子,一把一把往何棲遲心口紮。


    幸好鍾笙到得及時,“華醫生到了?看來是和華醫生走岔了。”


    “周醫生正在外麵等著呢。”


    華星恒回頭看了鍾笙一眼,又看了一眼低著頭的何棲遲,嗤笑一聲。


    懶洋洋道:“走吧。”


    病房門關上,室內重歸安靜。


    何棲遲始終沒有抬頭,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子砸在手背上,碎成八瓣。


    肩膀耷拉下來,一聳一聳。


    她知道啊,是她把他害成這樣。


    也沒有人比她更心痛了。


    “誰欺負你了?”


    聲音沙啞低沉,卻溫柔無比。


    “嗯?小七怎麽哭了?”


    何棲遲停頓了兩秒才猛然反應過來,抬起頭。


    那雙褐色的眼睛終於睜開,溫溫和和的看著她。


    “你……”下巴上還掛著一顆淚珠兒,何棲遲驚喜的站起來:“醫生,醫生!他醒了。”


    “他醒了!!”


    -


    病房裏一陣忙碌,鍾笙和何棲遲站在外麵。


    自從他開口說話之後何棲遲就一直在流淚,不管鍾笙怎麽安慰都不好使,她自己也控製不了的流。


    一直忙碌到傍晚,醫生出來的時候說:“林先生醒了,也就沒有什麽大事了,等晚上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再養一兩周肩膀上的外傷痊愈就可以出院了。”


    這個消息聽完之後,何棲遲哭得更厲害了。


    鍾笙正要進去,想起什麽,退回來說:“林先生現在最想見的,應該是您。”


    何棲遲點點頭,再一次走進病房。


    站在門口遙遙看著他,林澤宴微微眯起眼睛,艱難的勾了勾唇角。


    對視良久,林澤宴開口道:“我好想你啊。”


    一句話,讓何棲遲的鼻子又是一酸。


    “怎麽變成小哭包了?”林澤宴微微伸手:“過來。”


    何棲遲像是受了委屈,越哭越厲害:“鍾笙說都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害你生病害你住院,你對我好,可是我什麽都不知道,一直對你不好……我,華星恒說,”一旦開了話匣子,後麵的話就止不住了,何棲遲哭得一抽一抽,也沒有什麽邏輯,連不成句子:“華星恒說我、說我是、是始作俑者,我都知道了可是、可是他還是說我。”


    林澤宴始終沒有插嘴,等她一股腦的說完才開口:“那我馬上就把鍾笙開除,和華星恒絕交,好不好?”


    何棲遲咕噥了一會兒:“也、也不是那個意思啦……”


    林澤宴輕輕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小手很涼,感覺到他之後立馬回握住了他的。


    這個動作讓林澤宴有一瞬的僵硬,眼睛裏的驚喜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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