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帶崽的娘們兒還敢嘴硬?”狐狸圍脖兒覺得奇怪,又問:“你當家的呢?”


    趙金氏遲疑了一下,說:“去,去老虎窩街上了。”


    有一個精瘦的年輕人過來,這人鼻樑高聳得有些誇張,講了句黑話:“大當家的,可別底線漏水。”


    第五章(2)


    狐狸圍脖兒點點頭,說:“小兔崽子,你他媽的盤子3踩得不準。”


    高鼻樑喏喏連聲,閃在一旁建議:“那咱吃臭4吧?吃小臭也成。”


    鬍子在角落裏搜尋,連豬圈都沒錯過,仍一無所獲。狐狸圍脖兒終於泄氣了,說:“你家就這麽兩破丫頭?連個小子也沒有?”一把揪住了趙玫瑰,推搡給了剛才的年輕人:“小


    郭子,給我看著,別讓皮子跑了!”然後抬腿往外走,邊走邊羞辱女主人:“你他媽的光養丫頭,連兒子也不養啊,操個老母雞還下公蛋呢!”


    許多年以後,趙玫瑰牢牢記得被綁票的情形。顛簸的馬背仿佛起伏晃動的大船,濃烈的菸草氣味籠罩,鬍子的一隻大手摟住她,叫她絲毫動彈不得。在那風雪交加的夜晚,她不停地哭啊哭,最後嗓子哭啞了。鬍子心煩,嚇唬她說:“小丫頭,再哭撕了你的嘴!”黑夜徹底覆蓋了雪原,除了漫天的飛雪就是急促的馬蹄聲,趙玫瑰的臉蛋凍得麻酥酥的,哭著哭著睡著了。


    趙玫瑰睜開眼,看見一個陌生的老女人坐在炕邊瞅她。趙玫瑰感到特別恐懼,她張張嘴想哭,可是嗓子嘶啞無聲,眼淚簌簌又流了出來。“醒了嗬,小閨女別哭啦,”老女人和顏悅色地摸摸她的手:“起來吃點兒飯吧。”


    鬍子們在隔壁飲酒作樂,粗喉嚨大嗓門地唱:“西北懸天一塊雲,烏鴉落在鳳凰群,不知黑雲是白雲?黑雲過後是白雲,白雲完了都是雲……哪位是君,哪位是臣?”亂鬧鬧中有鬍子嚷嚷:“大當家的,明個哪噠子5去樂?”


    “砸!砸就砸它個一個紅窯!”


    屋裏還有幾個肉票,有老有少,都愁眉苦臉的默不作聲。隻有老女人說話,一邊就著馬燈做針線活,一邊嘮叨:“今天砸這個明天砸那個,早晚不等,得砸掉腦袋。”老女人縫襪子的線腳很細密,換線頭時碰碰趙玫瑰說:“閨女,給認個針兒吧。”趙玫瑰接過針,將線頭在嘴中抿濕了,對準針眼兒穿了進去。老女人就誇獎,閨女好乖乖,長大準是個巧手媳婦哩。趙玫瑰差點笑了,一想到自己處身於陌生的環境,沒敢笑,鼻子酸溜溜的還想哭。夜深了,鬍子們仍興奮得不想歇息,借著酒勁過來折騰肉票。他們將肉票吊起來打,打完以後還勒令在地上爬,學貓叫學狗叫學驢叫。鬍子們興高采烈,開懷大笑。鬍子喊:“老婆子,該你的了。”趙玫瑰嚇得大哭,哭成了聲嘶力竭。狐狸圍脖兒見狀隻得作罷,說老婆子今天便宜你了。鬍子終於散去,屋子裏滿是哼嘰嘰的呻吟,老女人輕輕嘆氣,拍著趙玫瑰說閨女睡吧睡吧。趙玫瑰身邊的老女人,也是被綁來的,因家裏無錢來贖,隻好給鬍子燒水做飯,縫縫補補。趙玫瑰睡不著,睜大眼睛盯頭頂上的梁柁。窗外麵的雪還在下個不停,有鬍子崗哨來回走動,而炕洞子裏的柴火劈啪啪燃燒,掛在牆頭上的馬燈裏的火星子不時地爆裂……


    趙前是在鬍子離開後才回家的,一同進院子的還有老牟和馬二毛等二十餘人,眾人手裏抄著鳥槍洋炮菜刀斧子。聽說趙玫瑰叫鬍子綁去了,老牟連連跺腳說:“趕緊去報官,官兵一去就連窩……”扭頭見趙前的臉色怕人,就改口說:“要不就出錢去贖?”


    鬍子留下的口信是後天晌午接人,地點在葦子溝河口大柳樹底下。一百兩銀子,少一兩就撕票。趙前不聲不響地吸著菸袋,耷拉著腦袋想了好陣工夫。煙終於吸完了,也下了決心,他在炕沿上磕打磕打菸袋鍋,吩咐馬二毛說:“明早,你再去抓頭豬。”


    “啊”老牟聽了一怔:“幹啥?”


    趙前說:“好好答謝人家,人家大老遠來的,白跑了一趟,匪路上吃飯的也是朋友。”用意很明顯,他想花錢擺平。事實也是這樣,既不能經官,更不能和鬍子結怨。老牟想了想,贊成說是啊是啊,軟弱是立身之本,剛強是惹禍之胎。


    第三天晌午,馬二毛趕馬車來贖趙玫瑰。鬍子果然在柳樹下等候,鬍子疑心重,將馬二毛的眼睛蒙了起來。費些周折,才到了鬍子的駐地。其實鬍子去南溝砸趙家,隻綁回了個小丫頭片子,已經不奢望勒索更多的錢財。不想,事主拿來一百兩銀子,還拉來了一口豬,同時修書一封,措辭甚是客氣。鬍子頭見了大悅,連聲稱讚趙東家是個講究人,夠朋友,說小丫頭也就值五十塊,捎帶把那老婆子也放了算了。狐狸圍脖兒要款待二毛子喝酒,二毛子那肯,忙說要趕路。狐狸圍脖兒不食言,立馬放人,打發兩個崽子送上一程。


    馬二毛接回了東家的閨女,心裏一塊石頭落地。馬車緩緩地拐上了回老虎窩的官道,車夫愛惜馬,任由著馬的興致碎步小跑。很好的太陽斜掛在天上,雪水泥濘,路邊高大的楊樹樹葉飄零,遠處的村屯變成了模糊的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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