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君臨終前的心思渾沌疾轉,仿佛回到年輕時遇到項梁的第一眼,露出微笑,情不自禁地吟唱著:


    每個人都說他是天下的英雄啊,


    可是,他在我眼中卻是一座山。


    他對我說啊,


    他的一生走在一條英雄不歸的道路上。


    我心裏想著:我能陪他走這條路嗎?


    那天他這樣輕輕地抱著我,


    對我說:嫁給我好嗎?


    我低著頭不說話,


    心裏歡喜著:我要陪他走到英雄路的盡頭。


    林婉君唱到這裏,安詳滿足地離開人間。


    “娘啊!”


    項羽發現林婉君在自己身上逐漸失去溫暖,痛哭出聲,緊緊抱著她,臉埋在她的背上,看不出是怎樣的神情。


    “一個女人,陪著另一個男人,一起走完一生的路……原來娘陪著爹走到英雄路的盡頭,是這樣的過程……我千古返赴而來,不要告訴我,西楚霸王的盡頭,就是歷史記載的那樣……”


    虞姬想到自己與林婉君的相似處,心神恍惚,陷入哀愁。


    此時虞姬的‘冰心守一’心境,容不得太大的心情波瀾,她立知不妙,全神運起‘冰心訣’體內流轉,但是室內的悲傷氣氛,讓‘冰心訣’難以全功,虞姬連忙咬牙狠心離開。


    虞姬走到房外,周遭沒有悲傷的心界感染,好過一些,那‘冰心訣’轉出‘冰心守一’的寧靜,心思倏忽回復清明。


    守在房間外的項莊向前問道:“少主呢?”


    虞姬沒有回答這話,先想到演兵場上站立的項門萬餘敗兵。她心想,現在林婉君追隨項梁而去,項羽傷心成這個樣子,不宜在眾人麵前出現,但是總不能讓那些人繼續站在那裏空等,必須找個人出麵宣布林婉君的死訊以及解散那些人才行。


    這樣的事,自然不是項莊能辦得成,虞姬想到項梁殞命那日,硬拉著林婉君離開戰場逃生的項端立——刻下除了項羽之外,能夠服眾且能妥善處理此事的人,也隻剩下項端立。


    虞姬問道:“不是已經叫人傳喚項端立?他在哪裏?”


    項莊滿頭霧水,不知虞姬為何提起這事,但他依然明快答道:“項端立已經來在門外。”


    虞姬不解道:“為何他不進來?”


    項莊說明道:“他說自己是待罪之身,沒有傳喚,不敢進來。”


    虞姬再次想到林婉君追隨項梁而去的這件事,嘆道:“我有要事交代他去辦,你馬上去叫他進來。”


    第六章 憤怒狂威


    夜起。


    不知哪裏吹來的亂風,板蕩狂恣。


    城陽無聲無語的靜寂,彷若無人。


    演兵場上的萬餘項門敗兵聽到林婉君追隨項梁死去,沒有人願意移動腳步離開。被項羽重新凝聚起來的心思,經過林婉君死訊的發酵,這些人就這樣默默地低頭站著。


    不知道誰找來這麽多白布,每個人的手臂上都戴上一條。戰敗的心思開始激盪,衝擊著每個人的意誌。是不能這樣離去,除非從另外一次的戰鬥中找回自己。無盡悲憤哀傷的力量,等著爆發。


    虞姬站在城牆上,看著三十裏外宋義的營地。


    項端立佇在這萬餘名項門敗兵的最前麵,等著項羽出現。


    眾人終於等到項羽現身,他緩步站上演兵場的高台,但就這樣不發一語地看著台下所有的人。


    萬餘人被項羽灼燙的目光,看得腦袋不自主地燒熱起來,臉上紅燙。


    項羽終於朗聲開口道:“二夫人告訴我,宋義沒有依約攻擊秦軍,造成今日項軍大敗,害得項爺也離開我們。”


    突聞此訊,眾皆愕然。


    項端立本是能將,那日在戰場親眼目睹整個過程,早知道項梁殞命,眾將喪生,項門慘敗的源頭,全是宋義。藏在他心裏想法,有如洪水奔泄,忍不住大聲疾呼說道:“宋義該死!請霸王帶我們報仇!”


    轟地人聲沸騰!


    所有人猛然會意過來,此起彼落的聲響,匯聚成狂潮……


    “報仇!霸王帶我們報仇……”


    項羽倏地伸手。


    眾聲瞬間停頓。


    時空仿佛凍結。


    項羽的聲音打破凝結的時空,穿出道:


    “我不能帶你們去打宋義,這會造成起事反秦的聯軍四分五裂,因此,我得一個人去找宋義算帳。”


    宋義的大軍多達十萬,項羽單槍匹馬,要怎麽找宋義算帳?台下的所有人無法相信,項羽要獨闖九死一生的龍潭虎穴。


    黑暗中高高矗立的項羽,身形逐漸放大。


    “你們不要懷疑。”項羽字句清楚的緩緩說道:“你們在這裏等我,我會很快提著宋義的頭顱回來祭拜項爺和二夫人,然後,我答應你們,我馬上帶你們出征去找秦軍報仇,宋義的頭顱,既是祭拜項爺和二夫人,也是為大軍出征祭旗。”


    不知道誰熱淚盈眶地低喊……


    “霸王!”


    就從這兩個字小聲開始,所有人跟出喊出聲來,連守城的八千子弟兵也開始跟著吶喊,逐漸匯聚成洪流。


    霸王兩字,轟轟轟的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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