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武安國不得不換一種方式,將雙腳再次踏於實地上,踏踏實實的為自己的理想尋找道路。在這個國家的現實情況和自己已經知道的現有成功先例的製度中找一條互相之間可以融合的可能。誰當皇帝,或者有沒有皇帝並不重要。這個時代隻知道為自己謀利,卻不肯為國家和民族承擔半分責任的所謂“菁英”,也不過如阮步兵所雲,‘乃褲襠裏的一堆隻會吸血的虱子’,指望他們偶爾善心也是白日做夢。眼下需要的是一種在這片土地具體情況下可行的製度,還有實現這種製度具體方法,並使這種製度具有自我完善功能。


    武安國所熟知的原則,無疑是他一直堅持的平等、製約於分權。就像在二十一世紀大型工業上控製中普遍接受的那種理念,隻有將控製細化,分散到每個模塊中去,整體崩潰的幾險才能降低到最小。任何一個局部出了問題都可以修改,不影響整體觀念的穩定。同樣,一個國家,從原則上而言就是一個精密,複雜的大型機械,政府不過是其控製核心。權力越集中,崩潰的可能就越大。合理的分散下去,相互製約,可能在決策期間損失一些效率,但出了問題後卻保存了修正錯誤的可能,而不是永遠沿錯誤方向一衝到底。


    而這個時代,多數人是希望不平等的,哪怕他本身是個奴僕,也希望不平等製度永恆。因為隻有保證了不平等製度,他們才有機會實現,或有機會幻想當自己爬上所謂的“菁英階層”那一天,去如何地發揮不平等機製欺壓下位者,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在朱標當政這些年,武安國的確很失望,甚至有些絕望。他帶著一種負罪的心情做一些改進國家基礎設施的事情,希望以此減輕內心深處的煎熬。有時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出現,那些朋友是不是可以安全的活著,活著在中世紀陽光下享受人生每一天,即使渾渾噩噩,卻也好邊讓他們轟轟烈烈,卻毫無價值地去赴死。


    “老師,錢家大堤有處厚度不足,我們已經找到原因,希望這樣修補”,又一個年青的小工頭汗流浹背地跑來,指著圖紙向武安國匯報。


    武安國和小工頭一起翻開圖紙,再次檢查數據是否正確,並商討修補方法是否可行。十幾年來,就是在這種工作中武安國心中的傷口被慢慢治癒。頭腦中的思考也慢慢清晰。


    你無法強迫這個時代的人去做什麽,卻必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將自己堅持的理想逐步於一言一行中發揮出去,讓它隨時間而慢慢擴大。通過當年那批人地努力,已經讓這個國家在根基上逐漸脫離了小自耕農基礎,原始的工業化生產已經具備雛形,新的商業環境,新的統計和會計方法。新的金融本位已經推廣。隨著新式學校和圖書館在各地的建立,古希臘的人文精神已經以北平為核心逐步傳播。伯文淵等人在學界做吶喊者,武安國自己卻選擇了做一個苦行者,通過腳踏實地的工作,傳播自己的理想給更多的人。


    利用手中的微薄力量,將讓更多的人看到新的理念和生活方式與原來的不同,在比較中,讓人們看到。原來國家和個人之間除了幾千年傳統的尊卑秩序外,還有很多不同的互動方式,誰也不能無限大。大到可以將另一方的利益剝奪。沒有人天生願意做奴隸,當他們看到了希望,並逐漸發現希望並不遙遠時。他們就會做出自己的選擇。人天生都有選擇舒適的需求,這就像在武安國到來之前,北平從來沒有自來水和下水道。幾千年活得也很舒服。但一旦下水道和自來水出現。雖然總是有些故障。帶來許多不便,人們在生活中卻再也離不開它們。


    “小工頭”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高高興興的施了個禮。跑下了大堤。這是武安國每天的工作,他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從湖麵上看去,仿佛武安國就是這個堤壩,或這片土地的一部分,也許,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深深的紮根於腳下的這片土地上。


    邵雲飛在湖麵上遠遠的把武安國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心頭突然湧起一種想跳上大堤去,拍拍武安國的肩膀,叫他一聲兄弟的衝動,臨來之前,他曾有無數個問題要問武安國,現在,他卻不知道是否應該打碎眼前這份安寧。


    此時的武安國才是最真實的,也是最輕鬆的。從他舉手投足的那分愜意來看,就知道他十幾年以前的那道陰影已經慢慢從他心中消散。無論是武安國作為影子閣老權傾朝野時,還是被眾星捧月般擁在震北軍中時,邵雲飛都沒看到武安國如目前這般輕鬆過。也許這才是武安國應有的生活方式,以前,大家把一切希望和夢想都寄托在他身上,仿佛他如同個仙人般,擁有點石成金,開山裂海的本事。大夥看著武安國在前邊披荊斬棘,自己卻躲在他身後偷懶。然後看著他頭破血流。筋疲力盡。


    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大夥一塊做的,如果事事都由武安國來做,武安國相當於什麽都沒做。


    “你家楞什麽呢,堤壩上那個大個子老頭兒就是咱們的武公,若是你想認識他,上去打招呼好了,放心,我們不會笑你。”船老大伸手拍拍邵雲飛的肩膀,善意的提醒。“像你這樣,一路上冒充是咱們武公的朋友,到湖上看他的人每個月我都能碰上幾個,通常都是看了武公在湖上忙碌的樣子,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轉身就走。也有幾個上前打招呼的,武公那人沒架子,隻要手中的活不忙,都會陪著他們聊上幾句,如果客人賴著不走,還有可能到武公家喝上兩盅,第二次來,就直成了武公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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