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不喜歡我。”


    還挺有自知之明,看來並不笨,謝時雨心裏這麽想著,嘴上卻道:“你怎知她不喜歡你?”


    冷星河幾乎是有問必答:“她喜歡我爹喜歡我娘,喜歡冷府少夫人這個身份,她隻是為了完成父母的遺願才來到這裏,心裏多半是瞧不上我的。”他也不知是怎麽了,平時埋在心底的話此刻卻輕易在謝時雨這個才認回來不久的姐姐麵前說了。


    雖然心情很不爽,但這一事實冷星河很早就明白了,容葉不是圖他這個人,而是圖他冷府少爺的身份。若他不是父母替她定下的婚約對象,怕是連一句話都不會同他多說的。拋開你的身份,你這個人什麽都不是。這樣巨大的挫敗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所以你一直沒給人姑娘什麽好臉色還總是同你那小青梅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隻是為了讓她不必帶著負疚的心,毫無芥蒂的離開你?”


    雖然對她口中不清不楚的小青梅這一段很有些不滿,但冷星河還是點了點頭。


    見他這幅難得乖順的模樣,謝時雨心中很是滿意。送佛送到西,她再次開口問道:“你同她表過白嗎?”


    冷星河搖頭。


    “若是此刻她就站在你麵前,你願意向她袒露自己的心意,讓她留下來嗎?”


    出乎謝時雨意料的,冷星河依舊搖了搖頭。


    “既然已經決定放她走,就不會再徒增她的困擾。”


    “這真的會成為你的困擾嗎?容姑娘?”


    冷星河驚愕地抬起頭,雕花窗外的長廊下,一道緋紅身影不知已經立了多久。


    謝時雨識趣地離開了自己的屋子,將這一方小小天地留給二人,懷著對自我產生的崇高敬意感歎著,若是這一對真的成了,自己可算是半個紅娘了。


    得姐如此,他冷星河真是走了大運了。


    ......


    十日之後,冷星河與容葉即將成親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酈城。


    外人並不知曉他二人曾提過解除婚約的事,隻知道武林大會上冷星河為了這個未婚妻而大打出手,教訓了侮辱容葉的呼延雷,震懾江湖。


    俊男美女,聽說又是從小訂下的婚約,這樣的喜事眾人沒有不拍手叫好的,隻除了仰慕冷星河的個別姑娘,聽了這消息後傷心的都沒吃下飯。


    謝時雨也是這沒吃下飯的姑娘其中之一,隻是她不是因為冷星河,而是因為婚期將至,身為新郎待字閨中的孿生姐姐,府裏居然多了上門求親的人家。


    偏偏冷母還很是上心,時不時囑咐她前去前廳隔著屏風相看。


    搞得一到飯點,謝時雨就要躲到別院去,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了。


    恰好今日她藏身的地方正是容葉的院子。


    她一邊啃著容葉屋裏煮的軟糯的玉米,一邊問她:“你怎麽就下定決心嫁給我那除了臉一無是處的小弟了呢?”


    容葉聽她形容,險些失笑。


    “大概是覺得,如果錯過了這個人,下半輩子都會在後悔和遺憾中度日吧。”


    容葉笑了笑,突然想起冷星河那一日對她說的話。


    隻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她一個人漂泊太久,習慣孤獨,卻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已經走到了另一個人的心裏。


    錦繡山河,從此與你共賞。


    第101章


    梅花開的時節裏,謝時雨重新回到了黃泉穀。


    飄著雨花的烏鳳崖上,翠綠的小竹舍靜悄悄的矗立著。


    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簡樸的竹凳,木製的案桌,以及牆角幾盆顏色清麗的花。


    明明離開的時間並不長,可謝時雨卻覺得隔了許久,望著舍內樸素的擺設,她微微吸了口氣,雖不及那冷府的奢華貴重,可她卻更偏愛這樣的環境,自在、溫馨,隻屬於她的一方天地。


    午間,竹舍裏來了一位熟人。


    暫代穀主之位的浦深看上去還是老樣子,穩重又溫和,多日不見,身上似乎又添了些上位者的尊嚴,穀內弟子對他也是敬重有加,隻是浦深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要將穀主之位還給她。


    謝時雨撫了撫頭頂簡易的木釵,淺笑著拒絕:“這個穀主,師兄當的比我好多了。”


    浦深猶在勸她:“當初我暫代穀主之位時便同師父說過了,等你回來就還給你。眼下師妹回來了,理應是由你繼續......”


    “二師兄。”


    浦深被她話音裏的鄭重打斷,細細看了看她的神色。


    “你是知道我的,在每個時期都有不同的想法,當初大師兄在的時候,為了跟他爭穀主之位鬧得不可開交,現在他走了,我又對這個位子沒那麽上心了,或許隻是我一時心血來潮。”


    浦深耐心十足地問道:“那現在呢?眼下你的想法是什麽?”


    謝時雨眯了眯眼,突然笑得好生得意:“現在,大概是到了考慮人生大事的時候了。”


    浦深:“?”


    向來穩重的浦深一臉的震驚,人生大事?是他想的那個人生大事嗎?


    不對,七師妹的想法一向與眾不同,以她的性格來說,人生大事或許是編寫一本傳世的醫書,又或者是如師父謝蘊一般,懸壺濟世,四方行醫。


    總歸不會是他想的那件事吧?


    “我要成親了。”


    浦深:“......”


    謝時雨看了看他的表情,還挺鎮定。遂繼續道:“我都想好了,即便是成親了也不會離開黃泉穀,依舊住在這裏,聽聽師父講學,隔三差五的下山行行醫,偶爾也會在外麵住一陣子,不久後就會回來......”


    殊不知表麵鎮定的浦深心裏已經是翻江倒海了。


    他張了張嘴,聲音艱澀:“你要同哪個成親?”


    謝時雨聳了聳肩,語氣輕巧:“你們應該都認識,晉國人,姓沈名恪。”


    浦深倏地僵住。


    不到半個時辰,整個黃泉穀的人都知道了謝時雨即將要同沈恪成親這個勁爆的消息了。


    說是整個黃泉穀,其實也就是謝蘊、葉度和晴衣三人。


    晴衣作為知情者,雖驚訝卻也在意料之中,而毫不知情的謝蘊和葉度兩人顯然是受到驚嚇了。


    在打發了心中有無數個疑問,又是八卦又是感傷的葉度之後,白發白眉的老人家謝蘊,茫然若失地走了進來,迎頭就問:“你都想清楚了?”


    謝時雨點點頭,沒說什麽。


    謝蘊在竹凳上坐下,深深歎了口氣,神色複雜的將她望著。


    “我一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謝時雨見他這幅模樣,乖乖在對麵坐下,做細心聆聽狀。


    “既然是你已經決定了的事,師父也不會反對。關乎到你的後半輩子,想必也不會草率決定。隻是晉國的世子殿下,身居高位,你若是嫁給他,將來會不會吃苦我不知道,可是至少不會像從前一樣,隨心所欲的過日子。”


    謝蘊望著她恬靜麵容,目光微緩,伸手幫她撫平發絲:“但是師父知道,不管世子如何待你,你都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在他的目光下,謝時雨低頭笑了笑,還是師父最了解她。


    “師父想說的隻有一句話,不管將來的日子如何,你永遠都是咱們黃泉穀的人。你雖不是嬌寵著長大,卻也沒有受過什麽委屈,若有一天過的不如意了,隨時記得回來。”


    “師父、師叔,師兄師姐妹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謝時雨矮下身來,笑眯眯地湊近他,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並將頭埋進他的前胸。


    這是她慣用的撒嬌姿勢。


    “師父待我最好。”


    謝蘊鼻間一酸,差點落淚。


    當初掀開草叢時,在搖籃裏睜著一雙大眼睛望他的小小女嬰,終於還是長大成人了。


    他一介孤家寡人,從來都是獨自一身,不曾有過收/養/孩子的念頭,卻在那一瞬間被女嬰眼裏的神情觸動,沒有害怕,沒有哭泣,隻是好奇地望著他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打量半晌,嘴裏發出些意味不明的聲音,又咯咯地笑起來。


    大概是緣分,他們師徒二人命裏合該有這樣一場相遇。


    謝蘊攬著她的肩,無聲地落淚。


    ......


    十日後,依舊是個微雨的日子裏,沈恪如約而至。


    以花期為信,沈恪終究是遵守了他的諾言,在梅花開的最豔的時候,帶著盛大的車架,浩浩蕩蕩的入了黃泉穀。


    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明明沒有任何征兆,謝時雨卻從竹舍裏走了出來,來到崖邊俯視下方無盡的深淵。


    絲絲綿綿的雨,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飄落,有雨絲打濕了她的額發,她卻毫無所覺。


    葉度疑心她聽錯了,勸她回去避雨。


    崖底卻隱隱傳來鐵鏈摩擦之聲。


    一聲一聲,催動她的心弦。


    最後一聲落下時,有人自吊籃而下,身姿俊挺的男子微笑著向她走來。


    謝時雨微微一怔。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著紅色。濃烈的、鮮豔如雪下紅梅的顏色。


    竟是這樣好看。


    他的衣衫上沾了不少水珠,不知是雨,還是穀中的瀑布。玉冠束起的墨發也有些淩亂的披散在身後,水紅色的衣袖不住地滴著水,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濕潤的氣息,多少有些破壞他清冽矜貴的氣質。


    兩人靜靜望了會兒,半晌,謝時雨微微偏頭,眯著眼睛笑他:“這麽不巧,挑了個落雨的日子,看起來這麽狼狽,一點也沒有新郎官的樣子。”


    淡琥珀色的眼睛裏倒映出姑娘狡黠的笑顏。


    沈恪的唇緩緩勾起,帶著一身水汽靠近,“偏生你是水做的,忽降忽止,總有落在我頭上的一天。”唇角無聲的輕抿,噙住一抹笑痕,看上去心情極好。


    男人朝她伸出手來:“夫人,久等了。”


    謝時雨笑著迎了上去,緊緊握住他的手。


    崖上冷雨瀟瀟,並肩而立的兩道身影卻再也沒有分開過。


    時雨,時雨,從此所有落雨的日子,都不再變得陰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了,後麵或許會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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