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從底層摸爬打滾的,爬到那麽高的位置,自然是有著一身的本事,身體上怎麽也要過得了關,才能承受夜以繼日的心理負擔。所以到了遲暮之年,還是身體硬朗,坐著的時候腰背都是挺得直直的,看著人的目光,也像一隻怎麽飛都不會累的老鷹,淩厲的目光一點都不輸顧遠航看人時的目光,讓人不由自主就會感到害怕、驚懼、不寒而慄。


    黎桃馨站在門口,極不自然起來,她可還記得上次父親帶她去顧家老爺子壽辰晚宴的時候,信誓旦旦說的那些話,可如今才不過幾日,她就堂而皇之住到了顧遠航的公寓裏,結婚證上,還有他們兩個人的照片和名字。


    想想都覺得丟人,那一日沒覺得這位老爺爺有多可怕,可如今想來,許是那時候十足捍衛婚姻自由的心態,而忽略了這位老爺爺身上的威懾力。


    現在看著他,桃馨覺得腳上好像有千斤重的石頭,讓她邁不開步子往前走。


    「怎麽站在門口不動?上一回見麵,不是挺伶牙俐齒的?我聽說你昨晚昏迷被遠航抱著回來,是怎麽回事?別站在那裏,過來!」


    顧老爺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張爬滿皺紋的臉上充滿睿智的沉著,說話的聲音,沒有一般老者身上該有的沙啞,聽起來倒也和藹一些,讓人沒那麽害怕。


    黎桃馨這才走過去,走近了顧老爺子才看清楚她臉上的傷,立時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旁邊的大理石茶幾:「豈有此理!是誰那麽膽大包天,顧家的長媳都敢欺負,嫌命長了嗎?」


    「遠航呢?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嗎?怎麽讓你一個人回來,這身上還有傷呢,這臭小子都不知道疼媳婦的嗎?」


    顧老爺子說話時候跟不說話的時候反差實在太大,讓黎桃馨有些招架不住,錯愕地看了他好幾秒種,才想起來要回答:「……哦,就是,我的傷沒有什麽事了,遠航已經幫我教訓了那些人,其實……就是一些小問題……」


    「遠航醫院裏可能有點事情,要晚一些才回來……」


    顧老爺子這時才抓起她的手,上上下下看著她乖巧懂事的樣子,連連點頭,一副滿意的模樣:「丫頭啊,你能這樣體恤丈夫,爺爺真的感到很欣慰。」


    布滿皺紋的臉上,稍稍有些惆悵了起來。


    「哎,我知道你心中一定也會很奇怪,為什麽明明是姐姐的婚事,到後來卻成了你,本來我也是十分不同意你父親的建議,他這樣,不是嫌棄我的大孫子顧遠航嗎?我遠航哪裏配不上他那個大女兒了?大女兒不能嫁偏偏小女兒卻能嫁,這樣偏心,真不是一個好父親的作為!」


    老爺子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臉色,見她並沒有表現出傷心,才放了放心繼續道:


    「但是遠航卻跑過來跟我說,他喜歡你,你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兒,如果結婚的那個人不是你,就此生不娶。我也是覺得十分意外,從這個長孫的嘴裏,還能聽到這樣的話。」


    「但就是因為這樣,桃馨,我才會同意你父親的建議,讓你們兩個人結婚,你不知道,遠航這孩子,其實很不容易……」


    「他那個母親,放著好好的自個兒孩子不疼,偏偏疼著小三的孩子,從小遠航在家裏就得不到父愛也得不到母愛,還被弟弟偏排,要不是有我這個老骨頭在,都不知道遠航在這家裏,會遭多少罪。」


    「你想想,他到了三十三這樣的年紀,就已經自創了顧氏集團,還在醫學界裏很有威望,而他才這樣的年紀啊,可想而知,他在這一路上,有多麽不容易。」


    「我隻是希望,在我撒手人寰的時候,能有一個貼心的女孩陪著他,既然他心中的那個女孩是你,那麽我希望,你一定要全心全意對他,讓他那麽冰冷的人,能被你慢慢地捂熱……」


    顧老爺子拉著黎桃馨的手竟然說了這樣多的體己話,但她卻聽得眼裏冒著金星,暈頭轉向的,什麽她是顧遠航心上的寵兒?她什麽時候成了顧遠航的心上人了?她真是不知道,顧遠航到底跟顧爺爺說了些什麽……


    怪不得當初信誓旦旦地跟她說,婚禮的事情不用擔心,他都會解決。


    這就是他解決的方法嗎?簡直不要太過分,既拉她下水,又騙了老人家一顆真摯的心……


    還說出什麽非她不娶這樣厚顏無恥的話出來,這叫她怎麽收場呢?


    「我還聽遠航說了,你不想要婚禮的排場太大,但我知道你是他心尖上的女孩,他怎麽會不想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好好地策劃一下婚禮,畢竟,結婚一生人一次,難道你不想要一個終生難忘的婚禮嗎?」


    可她真的並不是顧遠航喜歡的女人,他們隻是交易的關係,再過一年半載,可能顧遠航就會找到真正喜歡的女孩,到時候他們離了婚,這場婚禮才是她終生的笑話呢……


    即使今天顧遠航跟她說了要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但她哪裏是這種豪門子弟玩得起的對象?她隻不過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將來可以的話,找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嫁了,過平凡的日子,不想哪一天,被玩膩了,就當做破布一樣扔了。


    那時如果自己交付了一顆真心,真的會追悔莫及……


    但看著爺爺期盼的眼神,她又不忍拒絕,隻能溫溫吞吞地說道:「……爺爺,我的性格不太喜歡鋪張,所以,婚禮還是——」


    「先生,您回來了。」


    這時,福伯的聲音響起來,顧遠航長身玉立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艷陽餘暉下,顯得更加攝人心魄、俊美無濤,他就那麽走過來,坐在她的旁邊,把手搭在她上麵的沙發邊沿上,沒等她把話說完,就逕自把話頭接了過來:「爺爺,我說過了,桃馨喜歡怎麽樣就怎麽樣,你不要逼她!」


    顧老爺子拿起拐杖就想要往他的身上揍,但礙於黎桃馨在場,還是忍住了,一雙睿智的雙眼耷拉下來,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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