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到底該怎麽活?到底為了什麽而活?我暫時還沒能想明白,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活法。我要改變,是的,徹底的改變,堅決地改變,不惜一切代價地改變。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關於英雄的夢,我固執地以為我的夢在那遙遠的一抹綠色方陣,無論是影視劇還是軍事演習,都看得如癡如醉,特別是軍事評論,仿佛自己就置身於千軍萬馬中浴血奮戰,為了祖國和軍人的榮譽,壯烈地倒在轟鳴的炮火中。


    人一輩子有個夢想不容易,我沒有理由放棄,掐滅菸頭的那一刻,我在心裏鄭重地對自己重複了一遍。經過了幾天的醞釀,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向他們慢慢倒出我反覆斟酌過的言辭。


    父親雖說是個不起眼的農民,早年曾經走南闖北,用村裏人的話來說,就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思想比較開放,很多事情他並不會阻攔。母親則是一個眼光沒有越過對麵大山的普通農村婦女,或許這話出自我口,會褻瀆了她給予我的神聖母愛,但我想,這與愛無關。


    聽完我的話,父親眉心的皺紋濃縮成一個點,“什麽?當兵?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去當兵,那是沒出息的人幹的事!我們家五代人都沒有當兵的!”在記憶中,他很少這樣大聲地吼我。接下來就是半天沒有言語,一根接一根地抽菸,空氣凝固成了一塊鐵板。


    母親是一臉驚愕,睜大眼睛看著我,仿佛覺得麵前這個人不是那個在自己跟前一天天長高的孩子,那會是是誰呢?陌生,讓人恐懼的陌生,搶走了自己的兒子,仿佛昨天,就在昨天,他還在自己的懷裏撒嬌,而今天,就被一個陌生人把他從懷裏硬生生地拉走了,她拚命叫著他的名字,可兒子卻一臉的茫然,很同情地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情?頃刻間,淚水滑出了眼簾。“你是咋想的?教書不是教得好好的麽?怎麽突然又想當兵呢?哎……我,哎!。”


    “媽,我也隻是想奔個好的前程,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你有個正式的工作,我和你爹已經覺得挺好的了,教書可是個鐵飯碗啊!你不是準備結婚了嗎?我看那個女娃也不錯,你可不要犯糊塗!”她停頓一下,又接著說道:“你說你這一去,又是幾年,我實在是……”她的聲音哽咽起來,兩行淚水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龐匯成了小溪。我不敢抬頭接觸她的眼神,她簡短的話語中包含了多少的不舍、愛憐、憂慮和不解,我突然間害怕,怕自己不能堅持到底,隻有強忍住淚水,勉強作笑地說:“媽,我又不是不回來,那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您就不用操心了。”想了一下,覺得語氣不夠堅定,又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補充了一句:“這個兵我是一定要當的!”父親沒有說什麽,憤憤的獨自睡覺去了。原本充滿歡樂的家,在瞬間失卻了生機與活力。


    生命之流是湍急的,每一次成功都伴隨著重重阻礙,選擇了另一種活法,也就選擇了另一種境界。我在為自己的活法而掙紮,父母則為我的活法而傷痛,或許我需要的不是他們的理解,而是妥協,因為明天將要翻開的一頁是什麽內容連我都不知道。


    上課時常常心不在焉,隨便講一點內容,就讓學生自習,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不負責任,但現在我已經無力調整好心態來麵對我的學生,心裏就盤算著一個問題,如何用最小的傷害來解決這件事?正好因為上周的工作安排變動,占用了我們的休息時間,這個星期禮拜四和禮拜五就用來補假。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回到家裏,我一句話都不說,整天躺在床上抽菸、看電視,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電話關了,他們問我什麽,隻是“嗯”一下來表示知道,所有的事一概不理,完全是一種標準意義上的寄生蟲的生活。一向好動的我突然出奇的安靜下來,所引起的波動就像聽到袁隆平不種水稻,跑去和楊利偉玩升空遊戲一樣。


    人都是自私的,我一直這樣認為。


    看到父親搖頭嘆息,不停抽悶煙的樣子,覺得自己太過於殘忍,竟然利用天地間最無私的愛傷害生我養我的雙親,來達到一個小小的目的。愧疚之情掩蓋不了我的決心,我知道,他們已經沉不住氣了。這個世界上最好騙的人就是自己的父母,從小到大,我沒有一次失敗過。


    拚命地抽菸,抽到自己都不能承受,仍然沒有停止,特別是當他們都在我旁邊的時候,越發作秀式的發狂地抽,菸頭經常堆積得像屋後的小山峰。我清楚地聽到爸爸媽媽在房間裏麵爭吵,父親不想再吵就走出門去,剩下母親一個人默默流淚,每次看到母親哭紅的雙眼,忍不住痛罵自己卑鄙無恥,罵完了又為自己的無恥找各式各樣的光明正大的理由,人生豈非就是如此,每個人都痛恨當婊子,可又離不開婊子,甚至有時候自己也當婊子,當完之後馬上就給自己立牌坊,立完牌坊之後就義正言辭地去鄙視別人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當這些奇怪的念頭像洪水一樣襲來,我隻有再次點燃一根煙……


    狀態一直持續了四天,就在我決定要放棄的時候,父親和我攤牌了。


    “那你單位上怎麽辦呢?”這句話代表著父親在很大程度上已經默許了我,雖然隻是無可奈何的默許。在愛的麵前,他沒有別的選擇,因為沒有哪個父親不愛惜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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